江起云走出办公室后,不大记得自己对于虞归晚的拥抱和那句谢谢做出了什么反应,只记得自己没有板着脸推开对方,也没说些什么。
“江队,你咋失魂落魄的?要不你也去休息一会,监控我们看就行了。”路啸关心道。
江起云深吸一口气,重新打起精神,“不用,分工,你们看张雅公司附近的监控,我和方昉冬薇看出租屋附近的,尽快确定张雅日常出行的固定路线,以及近期的出行情况,锁定具体的失踪时间。”
“是。”
琐碎的监控排查工作再度展开,江起云调着两倍速,查看到关键处时会调慢速度倒回查看一遍。
很快一个半小时过去了,虞归晚坐回了她身边,嘴唇已经有了血色,看样子已经从胃痛中缓了过来。
“有什么发现吗?”虞归晚问。
江起云摇头,“和何芳说的一样,张雅的生活基本是公司出租屋两点一线,近一个月以来都没有社交活动。”她抽出一张本市地图,调转笔头,用笔头勾勒线路,“张雅通常下班后会步行至公交站,乘坐53路公交到晴天站换乘一号线地铁,到达出租屋临近的地铁站后,步行回家,经这条没有监控的小巷后上楼。”
“4月7号,也就是她失踪前何芳最后见到她的周五,她按照往常的线路回家,当日未再外出,4月8号周六早下楼扔了垃圾,然后提着买菜的布袋子到达一公里外的超市购物,回出租屋后未再外出,直到晚八点左右出现在楼下,也是扔垃圾。”
“接着就是4月9号,周日,监控显示时间为晚八点十分,张雅出现在主街路边,上了一辆出租车,我们联系了出租车营运公司,确认了当天张雅打车前往了江滨公园,方昉联系上了公园管理,对方回复公园近期在做路灯线路整改,监控电路也受了影响,缺失近半月的监控录像。”
“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4月9号星期日晚八点半左右,张雅于江滨公园附近失踪,而后遇害被抛尸于凤鸣山。”
江起云撑着额头,笔头在地图上随意划动着,“技侦破解了张雅的电脑,排查了张雅所有的电子社交软件,也找运营商调取了张雅的通话记录,没有发现任何存在作案动机的嫌疑人,监控里也没有拍到张雅近期和什么人有过来往。
如你所说,凶手是一个具有高度反侦查意识的人,一个高智商罪犯,他很了解这种城市的监控盲区,甚至创造出了一种能够躲避警方侦查手段和张雅发生交集创建联系的隐秘手法。”
看江起云这么焦头烂额,虞归晚安慰道:“换一个角度想,一个案子越是独特,它的特异性就越能成为一条线索,足够暴露凶手种种犯罪心理痕迹,只要我们能找出他是怎么避开警方视线和张雅产生交集的,我相信到那时他就会无所遁形了。”
江起云往后靠着椅背,“等会我准备带人去一趟江滨公园调查。”
“我和你一起去。”
江起云看了看虞归晚,几秒后应了声“好。”
简单吃过午饭,江起云准备出发前往江滨公园,临走时,沈冬薇说联系上了死者家属,说对方不怎么配合问询工作。
江起云走过去接听电话,按了外扩后放到桌子报明身份,同时再次声明张雅的死是一起有预谋的凶杀案,希望亲属能配合警方工作,这样警方才能尽快找出凶手,将其缉捕归案。
但谁知电话那头的男人听了,只是粗着嗓子来了一句“死了就死了吧,让那丫头呆家里老实结婚不听,跑出去给人杀了还不是自找的。”
众人瞠目结舌,还没来得及反应,男人又是丢下一句“别打电话来烦我,尸体你们处理,我可没功夫大老远过去给她收尸”后挂断了电话。
方昉反应过来后第一个破口大骂:“我艹,这是什么爹啊,是亲爹吗?天下哪有这种亲生父亲。”
路啸也愤概道:“投胎给这种人当女儿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我呸。”
沈冬薇轻轻翻动手里张雅的资料,低声道:“或许正是因为出身在这样的家庭,她才拼了命的要考出来,离开这样恶魔一般的父亲,来到梦寐以求的大城市,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明明一切都在变好,却又遇到另一个恶魔”
气氛一时沉寂下来,大家盯着照片上美丽大方的女生,表情沉重。
江起云握拳,大声道:“好了,都精神起来,继续工作,小陈带人去一趟丰沛市,找张雅直系亲属,补做一下dna对比,方昉路啸跟我去江滨公园。”
几人驱车来到江滨公园,此时正值午间,公园里没什么人,江起云让方昉路啸往东边走,她和虞归晚往西走。
两人走在公园的小路上,江起云问虞归晚怎么看这个案子。
虞归晚认真分析:“整合目前所有信息来看,凶手是疑似和死者有暧昧关系的男性。通常杀人碎尸案中,动机往往聚焦为感情纠葛、经济纠纷、泄愤仇杀以及心理变态等,而通过凶手的分尸手法来看,死者的尸体下肢除分尸痕迹外并不存在其它创口和伤痕,碎尸是出于自保,避免警察侦查到与之相关的因果联系,至少目前有一点没有错,凶手和张雅认识,他利用了某种特殊方式将张雅引诱至了江滨公园。”
江起云没再说什么,和虞归晚继续往前,两人随后来到了一个形似迷宫的入口,一旁有个环卫大爷正在打扫道上的杂草,江起云问道:“大爷,这迷宫有几个出口?”
大爷拿着扫把挥扫,“多着嘞,专门给你们这些小年轻玩的,有四五个出口。”
“都通向哪儿呢?”
“有的通往江边,有的通公园南门,有的通地铁站去了。”大爷停下动作,提醒道:“这迷宫绕得很,你们要是奔着早吃出来,就一直往右拐就是了,能到公园南门去。”
“好,谢谢。”江起云看向虞归晚,“走吗?”
虞归晚点头,和江起云进入迷宫入口后道:“你走这边,我走那边。”
两人分两头走,迷宫的墙体都是一人多高修葺规整的草墙,人走在其中,面前满是绿油油一片,不一会就让人晕了头,江起云试着将自己带入凶手视角,幻想如果是她,她要怎么掩人耳目,将死者带离公园。
江起云一边走一边想,用排除法的方法排除了通往公园大门和地铁站的出口,这两个地方有治安探头,而剩下两个出口,一个通往江边,一个通往公园更深处,都是监控覆盖不全的区域。
来到一个分岔口,江起云正凝神想着,兀自拐弯,没注意到前方有人,不慎迎面撞了上去,和来人结结实实撞到一起,双方跌跌撞撞几步后撞上迷宫的草墙。
哗啦啦的草叶簌簌声响起,江起云张大眼睛看着被她压在草墙上的虞归晚,对方黑发乱了些,几缕发丝垂在脸侧,晒了一会太阳的面颊微微泛粉,琥珀色的瞳孔在阳光下更显得温润剔透。
江起云的心突兀地跳了一下,回过神来后,她连忙后退几步,轻声咳嗽道:“咳抱歉。”
虞归晚抿唇笑笑,捋过耳畔碎发,“没事。”
江起云正待说些什么,手机响了,是警犬大队负责人打来的,说在凤鸣山山脚三公里外的溪边发现了疑似张雅上身的人体组织,刚送回大队解剖室。
江起云面上一喜,立马道:“好,辛苦你们了,我现在立马回局里。”
挂了电话,她简单给虞归晚说明情况,再叫上方昉路啸后,迅速赶回警局。
解剖室内,林觉予正在对刚送来的人体组织碎片进行检验,萧乐雨在一旁记录,另有一名照相员负责拍照。
林觉予抬眼看了看赶来的江起云,道:“是属于张雅的上半身组织,包括完整的躯干、上肢以及部分颈部,和下肢的分尸手法一样,死后分尸,目前整具尸体只缺少死者的头颅了。”
林觉予按了按尸体颈部,继续讲:“颈部左右两侧有指压痕,因其肌肉组织高度腐烂,无法检验其皮下出血情况,不过部分喉头软骨可见骨折情况,初步判定死者死因为扼颈所导致的机械性窒息死亡。”
“除扼痕外,尸表无其它创口和伤痕,胃内容物未提取到毒物及其它化学物品,左手食指中指无名指指缝提取出某种墙体石灰物质,右手五指指缝均提取出衣物纤维组织,具体成分还待化验。”
“目前可以推测是死者在反抗挣扎的过程中,左手抓到了案发现场的墙壁,右手抓住了凶手身上的衣物所留下的。”
“另外”林觉予顿了顿,缓缓开口:“还有一个重大发现。”
“什么?”江起云皱眉问。
林觉予朝萧乐雨扬扬下巴,萧乐雨会意,放下本子,和林觉予合力翻动尸体躯干,几秒后,尸体躯干背部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高度腐烂的肌肉组织,骨骼上还挂着残碎的肉块,失去了原本鲜红的颜色,只余下暗褐棕青的腐败颜色,这些都不是令人意外的,意外的是躯干整块背部皮肤都被人工完整剥离了。
即使因腐烂整个背部都呈现血肉模糊的状态,但仍然能通过整齐的切口边缘看出从颈部以下,肩线顺着腰线再到尾椎骨以上整面四四方方的背部人皮都不翼而飞。
一旁的方昉忍不住了,哇了一声跑出解剖室吐去了。
路啸办案经验到底比方昉多一些,但这样杀人碎尸还剥皮的案子他也没经历过,一时神情有些震惊恍然。
江起云面色依旧沉着,问:“背部皮肤呢?”
林觉予又朝萧乐雨看一眼,对方很快拿来一个袋子,里面装的正是张雅被剥离的背部皮肤。
“这块皮肤组织和尸块是放在同一个黑色塑料袋里的,你们来之前我已经进行过拼接了,除腐烂缺损部分,几乎严丝合缝,手法非常精密。”
林觉予皱眉,戴着口罩头套的她,眼神深沉,“这样精密的分尸手法让我很难不去怀疑凶手是否是从事外科相关的工作人员,因为他十分了解人体构造,并且具有一定的实践经验,否则手法不可能这么娴熟。”
虞归晚提出另一个思路,“不,他了解这些但不一定代表他从事相关职业,理论只需要结合实践即可以训练手法,我更好奇的是,他为什么要剥下这块人皮,却又将其丢弃?”
“犯罪行为反映犯罪心理,而标记行为是犯罪人为了满足自身心理或情绪需要而必须做的行为,实施这样的行为旨在满足犯罪人某种幻想,心理需求。
在某些连环杀人案中,犯罪人在现场留下独特的符号或是带走代表死者象征的物品都属于标记行为。”虞归晚拢着眉头,“可为什么精心取下人皮后又将其抛弃呢?”
解剖室内陷入沉默,一旁的萧乐雨小声开口:“虞老师,会不会是因为这个?”说着,她打开袋子,将腐烂残缺的人皮铺在台面上,指指其中一点,“这里有一块很小的暗红色斑片,不是伤痕,应该是先天胎记。”
江起云立马理解了虞归晚和萧乐雨的意思,“你们是说凶手剥皮的确是为了取皮,而丢弃是因为他发现了这一处胎记。”顿了顿,她提问:“既然发现了这处胎记,为什么还要花时间精力剥下来?”
虞归晚面色凝重,盯着那处米粒大小的斑记道:“与其说是剥,不如说是练习,即便是拥有完备的外科理论知识,缺少实践也无法如此严谨地剥离下一张完整且完美的人皮。”
她倏地抬眼盯着江起云,声音吃紧:“张雅不是第一个受害者,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