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钟,一名干警引着一个三十岁左右身穿职业装的女人进入重案中队办公区,随即敲响了江起云办公室门,进门后干警介绍:“江队,这就是报张雅失踪的报案人,张雅的同事何芳。”
江起云从成堆的文件中抬起头来,“好,你先把何小姐带到询问室去。”
江起云快速处理好手上的文件,拿了外套穿上大步流星走去询问室,路过办公区的时候,虞归晚主动跟了上来,江起云没说什么,进入询问室后,冲何芳出示证件,“何小姐你好,我是重案中队队长江起云,感谢你抽空前来配合我们工作。”
女人坐姿有些局促,双手轻轻抓着膝上的裤子布料,虞归晚接了一杯温水递到她面前,女人接过后点头致谢,“谢谢警官。”
江起云拉开椅子坐下,“那我们就开始吧,我们这次找你来是想了解有关张雅失踪的情况,还希望你如实仔细回答我们的问题。”
何芳双手捧着纸杯,点点头后又面色忐忑地问:“是雅雅有什么消息了吗?”
江起云没有回答,将一张在抛尸现场拍下的张雅脚部纹身的照片递上前问:“你先确认一下,张雅有这样的纹身吗?”
何芳眉毛上抬,瞳孔急剧收缩,整个后背贴住椅背,显然被照片吓到了,好一会过去,她肩膀一软,哭声和话音同时响起,“是,这就是雅雅的纹身,当初还是我陪她一起去纹的。”
江起云抿了抿唇道:“张雅部分人体组织于两日前在凤鸣山被人发现,经法医检验,张雅的死亡时间就在她失踪后的48小时内。”
何芳双手捂住嘴,眼睛大睁,紧紧盯着照片上张雅腐烂溃败的残缺脚部,“怎怎么会这样?!是谁杀了雅雅?是谁这么丧心病狂?为什么?!
警官,警官,你们一定要抓到凶手,一定要抓到凶手!”何芳哗地一下站起来,带动椅子脚在地砖上摩擦发出刺耳的一串“嗞拉”声。
“何女士,你先冷静一下,事情已经发生了,死者已逝,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快找出凶手,将他绳之以法,给死者以及死者亲属一个交代,所以你能提供给我们的信息对于接下来警方的侦查工作至关重要。”江起云抬手安抚道。
何芳神色恍惚地坐下,脸上仍然充满了不可置信。
“开始吧。”
“你和张雅是什么关系?”
“我是她的同事,从雅雅进公司以来就一直带着她,后面慢慢熟悉发展成了朋友。”
江起云看虞归晚还不熟悉使用电子询问笔录,索性和她换了位置,“你问我记。”
于是接下来的询问工作落到了虞归晚头上,通常询问有一定的流程和技巧,落到具体案件不同性格的证人身上,不能采取一贯为之的做法,要结合案情本身,以及证人和被害人关系等综合因素考虑,循序渐进提问,从证人那尽可能地挖掘出有助案件侦破的信息。
江起云也是有心试探一下虞归晚的工作能力,她需要的不是一个纸上谈兵的理论专家,而是全方位有经验有能力的刑侦专家。
“说说你认识的张雅是怎样的一个人?”虞归晚嗓音温和,声调低缓,双手自然交叠搭在桌上,身子后仰靠着椅背,和何芳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减少被询问人的紧张感。
这个问题覆盖面太大,何芳皱着眉认真思考了几秒才回答:“雅雅性格内向,在公司除了必要的工作交际以外,不怎么跟其它人来往,也就跟我熟悉一点。
据我所知,在公司除了我,她也没有其它朋友了,她说过大学毕业的时候和宿舍室友们闹得不愉快,毕业后也没有再来往。”
社会关系简单,虞归晚在心里总结一句,继续问:“那她有和公司的人产生过什么矛盾冲突吗?”
“没有,雅雅做事很勤奋努力,从来不去参与公司那些勾心斗角利益纷争,只踏踏实实完成自己的工作。”
“说说你最后一次见到张雅以及报案前后的经过。”
“最后一次见她,就是她失踪前的周五下班,4月”何芳拧眉回忆,虞归晚提醒,“4月7号。”
“对,就是4月7号,之后两天是周末,我和她没有联系过,直到周一上班的时候,过了上班时间她也还没到公司,我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她是一个很有时间观念的人,从不迟到早退,如果有什么事,也会及时请假。
我当时就在微信上联系她,她没有回复我,那会我又有紧急的工作要处理,就暂时把这事搁到了一边。”
“等到了中午,我去她工位看,她还是没来,我就给她打电话,发现关机了。”何芳哽咽了一下,继续道:“我找公司人事打了她留下的紧急联系人电话,是她老家的父母,说雅雅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他们了,我当时心里就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连忙跑去她租的房子找她,家里也没人,实在没办法,我就去最近的派出所报案了。”
江起云手指在键盘上快速翻飞,同步记录下何芳给出的信息。
虞归晚从衣服口袋拿出一包纸巾,递给何芳。
“谢谢。”何芳擦擦眼角。
“张雅失踪前一周有没有什么异常,和平时不一样的地方?”
何芳想了会回:“要说很大的变化倒是没有,雅雅没什么朋友,生活上基本就是公司和家里两点一线,小的变化我想想。”
何妍沉吟了几秒道:“大概就是雅雅失踪前一周,我记得她问过我一次芷牌的粉底怎么样,还让我推荐适合她的口红色号,她平时上班都只是化淡妆,不太会在妆容上花心思的。
还有就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的周五那天,她下班很早,到点就走了,平时她都会主动加一会班的,我记得我当时还打趣了她一句,问她是不是交男朋友了,她只笑着摇了摇头。”
虞归晚和江起云快速对视了一眼后收回视线。
问题问得差不多了,虞归晚起身伸手,面露微笑,“何小姐,感谢你上班时间抽空前来配合警方的询问工作,需要我们帮您出示一个证明条吗?”
何芳拿着包起身,和虞归晚握了握手,“不用,来的时候我已经和公司请好假了。”
江起云打完笔录最后一个字,也起身伸手,“再次感谢你,后续我们可能还会有需要何小姐配合调查的地方。”
“两位警官客气了,都是应该的,只是希望希望你们能尽早抓到那个害死雅雅的凶手。”
江起云定定道:“你放心,会的。”
送走何芳后,江起云和虞归晚返回办公区,江起云一边翻看虞归晚手写记录的询问重点,一边随口问:“刚刚表现的还算不错,在国外有经验?”
虞归晚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微笑答:“严格来说访谈罪犯更多,导师当时对我们说得最多的就是,又联系了哪个哪个监狱的什么犯人,让我们做好采访准备。”
江起云没再问什么,回到办公区将整理笔录的工作交给沈冬薇,然后安排下一步的侦查工作。
她拉下小白板,一一写上张雅的详细信息,再用信号笔重重点了点白板,“三件事,一,冬薇带组仔细排查死者的社会关系网,重点放在和张雅有暧昧关系的男性身上。二、还是搜查死者其余人体组织的事,老刑带四名组员支援警犬大队,最后我带队去搜查死者出租屋,出发。”
十几人迅速行动,分成三组各自开展手里的工作。
江起云开着自己的吉普,副驾驶坐着虞归晚,后排是方昉路啸和痕检员,她开车一向有些风风火火,在遵守交通规则最大的限度下可以谓之把越野吉普车的性能发挥到了最大。
通常第一次坐她车的人少有人不吐的,所以虞归晚神态自若安然无恙从副驾驶下来后,引得路啸方昉两人连连惊叹:“虞老师,你就没哪里不舒服吗?”
虞归晚疑惑:“没有,怎么了?”
“就没有一点头晕眼花恶心抽抽?”
虞归晚还没回答,从主驾驶跳下来的江起云抬脚踹了一记方昉屁股,“少废话,去调附近的监控,近一个月有关张雅出行记录的都调出来。”
方昉拍了两手屁股就溜了。
剩下四人站在街边打量张雅租住的房子周围环境,这是一幢临街只有七八层的老居民楼,看斑驳掉灰的外墙少说也有十几年的房龄了。
居民楼临街这一面是主街,人流量车流量都很大,一层是门市,上面全是住房,要进到居民楼需要穿过一侧的小巷,从后侧的楼梯间上楼。
几人进入小巷,小巷拢共十几米,一面是居民楼外墙,一面是较矮的一堵涂鸦墙,这会正有工人坐在折叠梯上用白漆粉刷涂鸦墙。
江起云驻足,看了看巷子两端后问工人:“大叔,打扰你一下,这个巷子没监控吗?”
工人停下动作,摘了手套摸出一支烟点上,“以前有啊,但后来经不住一群大学生跑这巷子来搞什么涂鸦艺术,每次都想方设法把监控砸了,市政安一次这些小混蛋就砸一次。
这不,干脆政府也不装监控了,就每天派城管来这守着,抓着过几次现行,教育了几顿那些个搞艺术的小年轻才作罢,这回墙刷了就算干净咯。”
江起云道过谢后带人穿过巷子,上到张雅家所在的五楼,一层四户,张雅家在走廊底。
江起云打量了一番狭窄脏乱的走廊,问路啸:“房东那边怎么说?”
“人在外省,赶不回来,说全力配合咱们工作。”路啸回。
江起云点头,“去社区叫俩见证人来,准备破门。”
公民见证人就位后,江起云用脚尖在走廊垃圾堆扫出一根废弃的不锈钢扫把,拆了扫把头,将一头撇弯成倒勾,嵌进老旧铁门的缝隙,找准位置发力,铁门和扫把柄发出几声挤压的吱呀呀响声后,哐的一声,铁门晃悠悠打了开来。
江起云丢开扫把柄,拍拍手,示意痕检员先进去。
一旁的虞归晚看江起云这番行水流水的操作不禁微挑起了眉梢。
路啸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咱江队就是这么生猛,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嘀嘀咕咕什么呢,戴好鞋套手套和头套进来。”
江起云喊完,进入张雅的出租屋。
整个房间不大,有点像公寓的户型,进门就是厨台,另一侧是鞋柜,房间干净明亮,东西摆纳整齐。
“路啸跟小张检查客厅,你跟我检查卧室。”江起云冲虞归晚扬扬下巴后,率先进入卧室。
卧室的窗户还开着,风吹进室内,带动雏菊花纹的窗帘微动,书桌上一些书籍本子有被雨水打湿的痕迹,意味着这扇窗自张雅失踪后就没关过。
靠近床侧有一个梳妆台,柜面上摆放着一些护肤品化妆品,江起云随手拿起一个看了看,不是很了解这些,问虞归晚:“你认识这些吗?”
虞归晚走到她身边,接过瓶子看了看,“粉底液,牌子就是何芳说的那种。”
“你都不化妆的吗?”虞归晚抛出一个问题。
江起云撇嘴道:“有那时间,不如多睡会觉。”
虞归晚没说话,回忆起少女时期的江起云分明是个十分臭美的人,怕晒黑,怕长斑长痘,上了高中有一次还偷了她妈妈的化妆品来找她,两个人互相给对方化妆玩。
而现在的江起云,当初白皙的肤色早已蜕变成健康的小麦色,鼻梁两边多了些许小斑点,因为长期加班作息颠倒,额头不时也会冒痘,哪里还有当初那个明媚自恋的少女一丝影子。
“楞什么神,再仔细找找有用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