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文卓是个整天不务正事的纨绔子弟,二十多岁的年纪了,郑老爷为他在衙门里谋求的差事也不肯去做,家里尚且娶了几房侍妾,还经常跑去那烟花柳巷之地寻欢作乐,沉溺在美人的温柔乡里醉生梦死。
而且自从他的妹妹进宫当上了淑仪娘娘以后,他平日里的恶行痞风越发不知道收敛了。
郑文卓不仅好色嗜酒,而且还特别爱面子,他极其喜欢在人前显摆自己。
在青楼里遇到喜欢的角妓,他甚至能豪掷千金只为讨得美人的欢心。
郑文卓的父亲虽然是朝廷二品光禄大夫,可是像他这样大手大脚的花钱,早晚有一天郑家的家底都要被他败光了。
其实郑家这几年一直在走向衰落之路,如果郑淑仪没有得到皇上的宠幸,估计要不了多久他们连京城都待不下去了。
郑老爷是个资质平庸之辈,在官场上也没什么人脉,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女儿,他一辈子也做不到光禄大夫的位置。
可以这样说,郑府上上下下三十多口人,全都是靠着郑淑仪“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今天,是郑文卓十分高兴的一天。
因为他看上了很久的一个小艺妓,终于要在今天公开拍卖初夜了。
百花楼有百花楼的规矩,前来参与竞拍的客人无论身份地位高低,最终都由出价最高的那个人赢得□□的权利,哪怕那个人是个邋里邋遢的乞丐也是一视同仁。
这就刺激着那些有钱的公子哥们卯着劲儿往上叫价,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喜欢的美人被别的男人夺了第一次。
今晚准备□□的艺妓的确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前来竞拍叫价的男人们竟然是把百花楼的大堂挤了个水泄不通。
话说这□□的初夜拍卖那也是要有个过场的,不能是上来就直接竞价。
百花楼会先让□□展示一段才艺,擅长唱歌的唱歌,擅长跳舞的跳舞,擅长乐器的就弹一曲琵琶,总之呢,就是为了向来竞价的客人们充分展示一下□□的多才多艺,让他们更加喜欢这个□□,从而给出更高的竞拍价格。
而今天这位艺妓跳得一支惊鸿舞,更是获得了满场的掌声,把百花楼大堂内热烈的氛围推上了高潮。
美人一曲舞毕,百花楼的老鸨秦三娘走到舞台中间,宣布今晚的竞价开始。
“我出一千两!”
“我出一千五百两!”
“我出三千两!”
底下的男人们叫价越来越高,秦三娘站在舞台上都快笑的合不拢嘴了。
“三千两第一次,还有没有更高的了?”
“……”
底下的人都沉默了,三千两真的算是天价了。
“三千两第二次——”
郑文卓自信满满的坐在后排的桌子上观察着众人的反应,他拍了拍手上沾的花生碎屑,准备走上台去领着他心心念念的小美人共度良宵,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人群里有人喊道:“五千两!”
“什么?!”众人全都惊讶的向声音来源看过去。
刚才喊出高价的不是别人,正是赵太尉的大公子赵盛昌。
“是你。”郑文卓一脸不悦的看向他。
“你好呀,文卓兄。”赵盛昌端起桌前白色的酒盅对他客气的举了一下。
“哼,想不到盛昌兄跟我的爱好倒还一致?”
赵盛昌轻轻笑了笑说道:“自古英雄爱美人,我又不是个柳下惠,当然也想一亲芳泽了。不过嘛,这百花楼一向是不管身份地位价高者得,文卓兄如果喜欢的话,想必应该不会舍不得这区区几千两银子吧?”
赵盛昌知道郑文卓是个爱面子的人,所以故意拿这样的话来激他。
果不其然,郑文卓咬了咬牙,继续加价喊道:“六千两!”
“八千两!”赵盛昌继续跟着喊。
这下子,满场的客人包括百花楼的老鸨秦三娘,全都看呆了,这简直是历史上绝无仅有的最高价了。
秦三娘暗暗掐着自己的大腿,她怕自己会因为狂喜而晕过去。
“……”郑文卓沉默着站在那里不说话了。
“怎么样啊,文卓兄?要是没钱就认输吧,不丢人。”赵盛昌满脸的嘲笑和讥讽。
此时跟在郑文卓身边的小厮好心的劝道:“少爷,要不咱们就算了吧?如果老爷知道的话,一定又要生气了。而且今天咱们也没带那么多钱啊……”
可是好面子的郑文卓哪里肯就这样算了?
他猛推了自己的小厮一下,怒骂道:“什么?你的意思是说本少爷没钱吗?”
他赌气来到赵盛昌的面前,猛的拍了一下桌子,问道:“我出一万两,你小子跟不跟?”
赵盛昌坐着不动,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眼,说道:“文卓兄,不是我看不起你,你现在能拿得出一万两吗?”
赵盛昌说的没错,郑文卓现在全身上下加起来不到四千两银子,而且这些钱还是他瞒着自己的父亲,威逼利诱府里的账房交给他的。
“我就问你还加不加价了?”郑文卓怒气冲冲的问道
赵盛昌勾起嘴角看着他:“只要你能拿得出一万两,我就放弃。”
“好,这是你说的。”郑文卓点了点头,然后转身问老鸨秦三娘要来了纸和笔。
他当着众人的面写下了一万两的欠条,然后按上了自己的红手印。
郑文卓将这张欠条交给了秦三娘,说道:“我现在凑不出一万两银子,不过我可以回府拿房契抵押给你,莺莺的初夜我要定了。”
赵盛昌看到郑文卓按手印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的任务完成了,于是嘴角噙着一丝得逞的笑趁人不注意走出了百花楼。
另一边,郑文卓刚把欠条交给秦三娘,郑夫人派来的小厮就来百花楼找他了。
“少爷,出事了,夫人让我赶紧叫您回去!”小厮满脸大汗气喘吁吁的说道。
“什么事啊?至于这么慌慌张张?”郑文卓一脸的不以为然。
“哎呀,少爷您就别问了,您跟我回去就知道了!”
“啧,真麻烦,那就走吧。”
郑文卓觉得自己的爹是朝廷二品大员,自己的妹妹又是皇上的宠妃,现在他们郑家风头正盛能有啥大事发生?
然而郑文卓刚一踏进府邸,就感觉到与平日里完全不同的低沉气氛,他不禁加快了脚步去后堂见自己的娘。
“娘,发生什么事了?”郑文卓看到她坐在椅子里伤心落泪。
郑夫人看到自己儿子来了以后,赶忙起身拉住他的胳膊,一边哭一边埋怨道:“卓儿,你跑哪儿去了?宫里刚刚传来消息,说你妹妹出事了!”
“什么?”郑文卓听了心里一惊,忙问:“出什么事了?”
郑夫人用手帕拭着泪,摇了摇头哽咽的说道:“我也不知道,宫里来传话的太监只说是出了事,让你爹马上进宫……可是你爹都去了那么久,到现在都还没消息……我担心的不得了……偏偏你又不在家……我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郑文卓虽然心里也很忐忑不安,可眼下也只能先宽慰郑夫人:“娘,你别担心了,妹妹在宫里能出什么事呢?”
然而他话音刚落,小厮就在门外禀报:“夫人,老爷回来了!”
郑夫人一听赶忙就往府外去迎接郑老爷,然而郑老爷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带回来的还有郑淑仪的尸体……郑夫人当场就晕厥了过去。
郑老爷进宫以后连皇上的面都没有看到,接待他的太监总管曹公公只说郑淑仪是失足落水死亡,其他的一概不愿意再多透露。
“郑大人,不想惹祸上身的话,你就不要多问。皇上能够允许你把郑淑仪接回去,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回去之后不要张扬,悄悄的把人葬了吧。”
郑老爷虽然心里有满腹的疑惑,可是他知道自己女儿一定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不然的话,曹公公也不会是这个讳莫如深的态度。
郑淑仪死了,郑家的靠山没了,一个家族的兴衰起落就在一夜之间。
当初被捧的有多高,现在摔的就有多惨。
郑文卓知道郑淑仪死了哭的最是伤心,不过他不是为自己的妹妹伤心,而是伤心自己的靠山没了。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还欠下了一万两不知道该怎么办。
百花楼的秦三娘拿着他按下手印的欠条,嚷嚷着要去官府告他,可现在就算借给郑文卓二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把这件事告诉郑老爷啊。
就在郑文卓像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的时候,南宫卫士郎家的齐公子竟然主动找上门来,表示愿意借给他一万两以解燃眉之急。
其实这事十分蹊跷,先不说这齐公子是如何知晓他在百花楼的事情,且说这小小的一个五品卫士郎家的公子从哪里弄来的一万两银子呢?要知道一个五品官一年的俸禄也不过两千两银子。
然而郑文卓此刻哪里还能顾得了那么多,眼下谁能帮他还了一万两的欠债,他就算跪地当人家儿子都愿意。
郑文卓拿了齐公子的一万两解决了百花楼的问题,他本以为事情都已经摆平了,可是却没想到他的这一行为把整个郑家都拖入了无尽的深渊。
郑文卓这边刚收了钱,赵太尉就在皇上那边参了一本,理由就是郑文卓的爹徇私枉法,贪污受贿。
要知道官员腐败贪污受贿那可是重罪,轻者革职查办,重者抄家问斩。
败家子郑文卓直到全家都入了大狱,他才意识到那天晚上赵盛昌是故意在百花楼跟他叫价,目的就是为了一步一步将他们郑家逼上绝路。
郑文卓当真是悔不当初,知道是自己的愚蠢害了郑家,在刑部审理大堂上跪地痛哭流涕,直言是自己收下了卫士郎齐公子的一万两银子,再三强调跟自己的爹没有一点关系。
然而以皇后为首的赵家下定决心要把郑家赶尽杀绝,又岂会给他们翻供的机会?
负责审理这件案子的刑部官员宋大人心里也很清楚,郑家先后得罪了赵皇后和宁王,哪怕他们真的是被冤枉的也只有死路一条。
说起宁王,宋大人就心有余悸。
当初宁王在大殿上杀契丹使臣的时候,宋大人就站在不到一米的距离,当时血都溅到了他的脸上。
赵皇后一直都想整郑淑仪,却因为皇上对郑淑仪的宠爱,所以一直都不敢动手。
可郑淑仪偏偏不长眼睛要去动宁王的人。
否则凭着皇上对郑淑仪的宠爱,赵皇后也绝对不敢对郑家下手。
想到这里,宋大人叹息着摇了摇头,在郑文卓声泪俱下的忏悔声中,提笔在判纸上画下了红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