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社稷图是什么?
传说,在上古之时,妖族与鬼族争斗不休,人祖带领着退无可退的人族,进入了一片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的荒芜之地。
人祖又累又渴,倒在了一颗槐树下。
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槐树说:“人祖哟,我有一样宝物,可以拯救人族,但是需要付出一点代价。”
人祖问:“需要什么代价?”
槐树回答:“你的性命。”
于是人祖在槐树下自杀,金色的血液从他的胸膛里流出来,浸透了槐树的根部。
槐树就变成了山河社稷图,将残存的人族庇护其中,渡过了最艰难的一段岁月。
舒以在此之前并没有见过真正的山河社稷图。
是宝物有灵,告诉了她真正的名字。
这是传说中那拯救人族的山河社稷图吗?还是后人仿制的宝物?
没有答案。
是谁用山河社稷图设下这绵延千年的幻境?
不得而知。
修仙者的灵物,并无太多高下等级之分,但若在铸成宝物之时,有幸掺杂几缕先天灵气,便会变为先天至宝。
先天至宝并非更加锋利、更加坚固,只是会有几分神通,或可呼风唤雨,或可操纵人心,是以人人趋之若鹜。
这山河社稷图恐怕是先天至宝中的佼佼者。
舒以将山河社稷图收入怀中。
现在这个时间与地点,并不适合过多地去探究山河社稷图。
幻境就像是一场没有结果的梦,醒来之后,活着的人还在原地,死去的人已远离人世。
破云飞梭上,云镜瑶台新收入门的弟子们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朱二被压在最下面,摇摇晃晃地从人堆里爬了出来。
他当然还是好好活着。
舒以坐在船舷上,破云飞梭还在朝着它原本既定地方向航行着。
风吹起了她的发丝。
朱二压抑着激动,对舒以说:“舒姑娘,你果然还活着,太好了!”
舒以便回过头来朝他微微一笑。
裙摆和发丝一起随着风飘了起来。
紧接着,破云飞梭仿佛撞在了什么庞然大物上,发出“轰”的响声。
原本就惴惴不安的弟子们更加慌乱。
一位浑身浴血的男人走了上来。
是蚩尤。
他用肉身将破云飞梭停了下来,身上的血液还在流淌,一半源于他右臂的伤口,另一半恐怕来自敌人的心脏。
这个男人,桀骜、英俊、野心勃勃,并非是一般人的想象中的正道中人。
他皱着眉头,上下将舒以打量了一番。
蚩尤:“看来你没受什么伤,这便好。”
接着有弟子诚惶诚恐地将伤亡人数报给蚩尤。
接引弟子:“这次,三山主的徒儿也未能幸免,恐怕回去不好和三山主交待。”
蚩尤不屑:“没本事的人,这次不死在幻境,下次也会死在争斗。用不着给什么交待。”
接引弟子心想,你和那漂亮姑娘可不是这么说的。
但是想是这么想,说却不能这么说。
接引弟子唯唯诺诺地答应了蚩尤,便去安抚那些受惊了、受伤了的新人。
蚩尤看着舒以,踌躇了片刻。
蚩尤:“今日之事,必会有人付出代价。”
舒以有些漫不经心:“想来,这破云飞梭进入蜃楼境,并非是恰逢其会?”
蚩尤思考了片刻。
他得知破云飞梭误入蜃楼境时,也只以为单纯的运气不好。
但他这次在破云飞梭上留下了预警,却没有发挥作用,便有些怀疑。
是其他势力对云镜瑶台动了手脚,还是云镜瑶台本来就有了内应?
不管如何,是一定要有人付出鲜血与生命的。
蚩尤没有对舒以详细解释其中的因果,只是向她承诺:“你且放心,必不会有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蚩尤觉得,像舒以这样的姑娘,就应该不染俗世,最好能目下无尘。
这样一想,她拜入神算子京房一脉,倒比拜入他的门下好些。
舒以不语。
这件事便算是告一段落。
船舷必然是不能继续待着了,舒以没有多说什么,随大流回到了自己的房内。
这房间并不与外面的云景相通,但窗户被施了法术,有个名字,叫“浮生窗”。
推开窗户便能看见如自己心意的景色。
舒以在窗户边驻足片刻,默默地对玉佩说:“想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自己也知道。还是你自己出来吧。”
天魔在玉佩里。
这玉佩还是上通天玉阶之前,舒以遇到了儒道的於子羡,朝他讨要的一份机缘。
天魔默然无声。
舒以便拿出那位西王母送给她的舌头。
自从离开了蜃楼境,舌头便仿佛失去了活力,像一块石头,粗糙而朴实。
但舒以能感觉得到里面汹涌澎湃的力量。
——来自远古的力量。
舒以将舌头放在了玉佩旁边。
舒以:“很多时候,我都认为活人比死人有用,不知道你如何看待。”
她对待天魔的态度就像是老朋友。
天魔懂得舒以的言外之意:
她并不想动用舌头的力量来杀死天魔,获得功法。
但是如果必要,她必然也不介意动用。
但与此同时,天魔也能清晰地感觉得到,舒以并没有太多地负面情绪。
她只是为自己设定了一个目标,然后决定要必须完成。
这舌头是什么,天魔却并不了解。
虽然他跟随着舒以,看见了舌头的来历,但是却得到了更多的疑惑。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感觉得到,那舌头里蕴藏的,来自天敌的力量。
天魔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落落大方,用一种修真界修道有成的前辈特有的语调对舒以说:
“我现在这种样子,哪里还算是活着,不过是个活死人罢了。”
舒以摩挲了玉佩片刻。
舒以:“只要还能思考,有自己的想法,那便是还活着。”
舒以:“相信你我的时间都有限,闲话还是少说吧。”
天魔:“看来你是非得到我的功法不可了?”
舒以:“显然如此。”
天魔假惺惺地叹了口气。
天魔:“你也知道,这玉佩是我为了复活,留下的后手。”
舒以:“不错。”
天魔:“那你应该懂得,我必然不会将所有有价值的东西,都放到自己的残念里。免得有一天遇到现在这种局面。”
舒以:“有些道理。”
天魔:“之前我骗你,要去魔凰幽昌洞穴之前叩首三次,倒也不完全算是骗你。”
舒以:“哦?”
天魔:“我将秘籍与法宝分为两份,一份托付给幽昌保管,另一份则存在除了我,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天魔:“你若是想要得到《逆阴阳倒行五轮经》,便自行去找幽昌,要么证明你是我的转世,要么自行通过它的考验。”
天魔怪笑了两声。
天魔:“具体要如何操作,我却早已刻意从记忆里抹除了。”
舒以:“有点意思。”
天魔:“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要成为一个对别人来说,有价值的人。”
天魔:“只要我还有利用价值,就能一直活下去。”
舒以评价:“邪魔外道。”
舒以说完这句评价之后,便又保持了安静,只是默默地看着窗外。
天魔从玉佩里看过去。
——并非是如何美好的景色,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连砂石与河流都是乳白色。
没有花,没有树,没有任何其他的生物,只有一个无头的巨人。
那巨人扛着一把巨大的镰刀,自膝盖以下是兽类的形态,沉默地往前走着。
镣铐缠绕在他的脚上,又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划痕。
苍白色的血液不断地从颈部的断口处流出。
这分明不是任何天魔已经知道的种族。
天魔吃了一惊:“这是何人?他要去干什么?”
他下意识地压低了音量,随后又想起来,浮生窗里见到的,必然也只是一个舒以幻想出来的幻境而已。
舒以:“这是……一个傻子。他正要去复仇。”
天魔:“这是你的老相好?”
舒以瞥了天魔一眼。
天魔能感觉得到舒以眼中无言的轻视。
舒以:“他是我的榜样。”
舒以:“每当看到他,我都会告诉自己,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事情永远都会有迎来转机的办法。”
天魔:“你果然是个小疯子。”
舒以便把那窗户关上。
白茫茫的天地与那踽踽独行的无头巨人都消失在了窗外。
舒以握住了那根舌头。
舒以:“很多时候,我都认为,活人比死人有用。但有时候,也不得不承认,死人比活人诚实。”
天魔暴躁地回答:“你这个小疯子,都说了我没有骗你。”
舒以:“只是你觉得自己没有骗我而已。”
天魔阴阳怪气:“你又有什么高见?”
舒以:“倘若如你所说,留下了几分后手,那你如何确定,你自己现在的记忆是真实的?”
天魔:“难道我还会骗我自己?”
天魔说完之后,感觉有些不对。
天魔:“唔,这倒是确实也说得过去。”
为了防止最后一片残魂被抹消,应当要做些什么准备?
将有价值的宝物一分为几份,藏在不同的地方,遇到敌人,便如同壁虎断尾一般,给出一份,这只是最基础的操作。
把自己的记忆都改变,给出的宝物都是错误的位置,凡是想要取宝的人,都会被坑杀,这才像是天魔一贯的作风。
——即使有人像舒以一样,推测出他的记忆被自己改变,也不会对他痛下狠手。
因为他还有价值,那些宝物的位置需要从他被自己改变的记忆当中去寻找。
就像天魔自己所说的那样,如果自己一直有利用价值,那么就能一直活下去。
可惜的是,当时他改变自己的记忆,定当没有预料到,会有人像舒以一样,拿着上古时期的宝物,想要从他的口中得到真实。
天魔能够完全地确定,假如那条舌头用在他的身上,必然会是九死无生。
天魔:“……你再给我几天时间,我必然会想到自己留下的后手。”
天魔不可能给自己留下一个完全无解的局面。
舒以:“连《五轮经》的入门功法都没有?这我可不相信。”
这确实不是什么要紧之物。
天魔当年也并没有把这当作宝物封印起来。
他沉思着,传给了舒以一段口诀。
“……损以养命,虚以惜身。借以天地,成乎其道。”
上百字的口诀,短短片刻便被天魔传授给了舒以。
这只是最基础的、将真气引入自身的一段口诀。
魔修的功法前期进展极快,且绝不能一直卡在一个阶段。
他们要通过不断地突破,获得更多地寿命,更强的实力,才能继续活下去。
所以《五轮经》虽然是极强力的功法,但入门的口诀并无什么必要当成宝物封印。
舒以默念了这口诀片刻。
天魔问她:“如何?”
舒以:“威力倒是平平无奇,但引气入体的方式确有可取之处。”
天魔:“你倒比我还像是一个老妖怪。”
天魔:“看来,你前世是个得道高僧?”
天魔跟着舒以这么久,自然是知道她曾经修过释家。
至于她之前说曾是愿杀进天下男人的道家,天魔就纯粹当她骗小孩。
——像她这样的女子,只要抬抬手,必然会有无数男人愿意赴汤蹈火,绝不至于要决心与男人作对。
舒以:“只是个没什么天分的外围弟子罢了。”
她并不想多说,只是仔细揣摩这份功法。
天魔:“你似乎现在并不想修炼它了。”
舒以:“魔功的缺陷,我自然是知道的,必然不会贸然行事。”
倒不如说,这份魔修顶级的功法,并不如舒以想象中出彩,只是一味求快。
也许后面的功法会有所不同,但现在并不是修炼这份功法的好时机。
云镜瑶台那份被封存的禁|书,不知道是什么样呢?
舒以并不急着做决定。
天魔嘲讽了舒以一句:“你这样的女子,什么都来的容易,便什么都想比较着看看。”
天魔:“当心哪一天,发现最好的已经丢失了。”
舒以语气平平地回答:“不劳你费心。”
天色已晚,又兼经历了一个小幻境,饶是舒以也沉沉睡去。
第二天,她是被另一位接引师姐唤醒的。
这位师姐,舒以也依稀记得,有一副花容月貌。
但现在,她的脖子上空荡荡的,血液不断地涌出来。
接引师姐却一无所知、继续温柔地对舒以说:“师妹,醒醒吧,师兄们做了饭,正等着你们这些新弟子一起去吃呢。”
舒以不动声色地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