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延勤醒来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混混沌沌的,他睁开眼,便看到熟悉的床帏,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但脖颈处以及额头的疼痛让他清醒得认识到这不是梦。
他确实是回到了家中。
楚延勤疑惑地眨了眨眼,他分明记得自己出了城的,可又怎么回了府?
忽然一道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楚延勤忍着脖颈处的疼痛,朝门口看了过去,一眼便看到从门口匆匆而来的楚四老爷。
“爹?”楚延勤疑惑地爬起来,伸手揉了揉脖颈。
楚四老爷看着已然起身的楚延勤,心头忽而升腾起一股念头,终究是逃不过
楚延勤看着楚四老爷面上变幻莫测的神情,心中只觉得一股恐惧与茫然油然而生。
“爹,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出了城门?”
楚四老爷面上扯出一抹难看的笑,从接到‘六喜儿胡同’的消息,再到楚延勤回到府邸,他知道必须动手了。若不然,只怕两个儿子,一个都留不得。
他一步步走进,看着楚延勤的模样,眼中流淌出一抹复杂的神情,楚四老爷没有回答楚延勤的问题,他伸手触了一下楚延勤的额头上的那一块红肿。
“嘶——”楚延勤不由得龇牙咧嘴地抽了一口气。
“是不是很疼?”楚四老爷小声问道。
若是放在以往,楚延勤早就大呼小叫起来,可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看着眼前与往常不大一样的父亲,到口的痛哼却咽了下去,而后摇摇头,强笑着道:“就一点点疼,爹,你、你别担心,我,这还好好的呢。”
听到楚延勤的话,楚四老爷心头一抽,他的手搭在楚延勤的肩膀上,哽咽着道:“爹看着心疼,爹让府医给你开点活血镇痛的药,回头你趁热喝下。”
“诶。”楚延勤温顺地应下,想了想,又不解地问道:“爹,我记得我先前是出了城门了,怎么又回来了?”
楚四老爷笑了一下,道:“有人将你送回来了。好了,爹去看看府医的药有没有熬好了?”
言罢,他不待楚延勤反应,便出了房门。
“老爷,这、真的要”钱宽看着手中端着的药碗,那药汁还散发着热气,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楚四老爷,轻声问道。
楚四老爷此时眼中一片冷漠,他瞥了一眼那冒着热气的药汁,漠然道:“去吧。”
“是。”钱宽不敢多言,只是躬身应下,而后便端着药碗入了屋子。
楚四老爷安安静静地站在屋檐下,他抬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夜空,眼前浮现出楚延勤那小小一团时的模样,一点点地养成了如今这么一个大好男儿,这是他宠着护着二十年的长子呐!
楚延琛,你好狠!
楚四老爷的眼中染上一抹怨毒。那一抹怨毒浓郁地仿佛这漆黑一片的夜空,令人望而生畏。
门咯噔一声打开,钱宽微微抖着手,捧着空空如也的药碗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立明,会不会难受?”楚四老爷轻声问了一句。
钱宽低下头,闷声应道:“回老爷,这药效发挥快,是睡过去。”
此时的他,并不敢抬头看楚四老爷,他跟着楚四老爷数十年,知道四老爷这人面上看着和蔼可亲,但却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但怎么都想不到今日四老爷会对公子下手。要知道,虎毒尚且不食子
“嗯,那就好。明日就发丧吧,就暂且说是急病而去的。”楚四老爷木着一张脸吩咐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遂又补了一句,“六喜儿胡同那里,人不用找了,明日发丧后,估摸着会有人将孩子送回来。等过一段日子,将那陈氏去了,把孩子接进府中,就养在王氏膝下。”
钱宽浑身一震,他微抬眼,瞥了下楚四老爷,刚刚楚四老爷口中所说的陈氏便是那给他生了儿子的陈氏,平日里,楚四老爷对于那陈氏也是宠爱有加,本以为等孩子再大一些,便会将母子俩接进府中,没想到如今却是去母留子。
“是。”钱宽低声应了一声,随后便迅速离开。
楚四老爷慢慢地转身走进了屋子,这时候楚延勤已然是平静地躺在床上。他一步步地走过去,到了床前,整个人似乎都佝偻下来,他看着床上仿佛是睡熟了的儿子,伸手触了下楚延勤的鼻息,毫无一丝呼吸。
他颓唐地跌坐在楚延勤的床旁,伸手颤颤巍巍地拉过被子,而后低低地道:“爹还记得你刚刚出生的时候,那一天可是圆月当空,十五的月儿,好兆头呢!爹看到你的时候,可欢喜了,你娘也是不容易,你”
“你放心,你娘,我不会委屈了她的。你呀,走好!”正是如此,所以他才会忽然对一直养着的外室去母留子。
楚四老爷说到这里,不由哽咽起来:“是爹没用”
他低下头,泪水一点点地落下来,好一会儿,在幽冷的屋子里,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低语。
“这仇,爹记着。”
夜凉如水,楚四老爷府中发生的一切变故,旁人无从知晓。
楚延琛垂首看着手中暗鸽送来的各类消息,头也不抬地对进屋的天权问道:“都处理了吗?”
“如公子所料,楚长康果然是送了楚延勤离开。不过属下已经将人送回去了,估计明日一早便会得到楚长康发丧的消息。”天权恭声答道。
听到天权的回话,楚延琛放下手中的消息条陈,抬起头来,看着站在面前的人,略微思索,便开口道:“楚长康亲自下了手?”
“是,让人用了药,楚延勤此刻已是一具尸体。”
“好,既然如此,那么一切就都按照计划行事。”楚延琛深思片刻,又接着嘱咐道:“让人盯紧谢家。真真假假的消息都放一些出去,这时候,谢家也不会不长眼地去触皇上霉头。”
“是。”
“至于‘六喜儿胡同’的小娃娃,明早让人安全送回去。”
“是,属下这就去寻玉衡。”
楚延琛点了点头,看着天权离开书房,眉宇间的疲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冷漠,他闭目靠着椅子暂且歇一歇。
但很快便听得房外有人敲门声。
“请进。”楚延琛睁开双眼,淡然回道。
随着这一声应答,屋外便走入一名穿着白色长袍的中年文士,身材瘦高,面上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
对于来人,楚延琛似乎早有预料,他并未有丝毫的诧异。
“见过大公子。”中年文士恭敬行了一礼。
楚延琛颔首微笑,而后示意中年文士自行落座,道:“武先生,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