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老陈抹了一把眼泪，徐徐从地上站了起来。
方璟棠将他让到椅子上坐下，又命丫鬟上了茶，然后两个人这才聊起天来。
事发突然，方璟棠刚才也没顾上打量老陈，如今细细看去才发觉，老陈的虎口上早已磨出了一层厚厚的茧子，背也弯得厉害，一看就是干了不少重体力活的样子，便试探着问道：“陈叔，离开方家窑场以后，你这是靠蛮力赚钱去了吗？”
“不靠蛮力，又能靠什么呢？”老陈苦笑，“那个小桃子的手段，你也是知道的，她不把我们这些人从瓷器行当里赶尽杀绝，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她早就在外面放了话，谁要是敢雇佣我们，那就是跟方家过不去，更是跟慕家过不去。大小姐，我们就是些小老百姓，哪里有本事跟他们这样的大商户抗争呢？没办法，我们二三十号兄弟，就只能各自找出路去了。你别看我每天在码头上扛大包很辛苦，但相比之下已经算是过得好的了，其他兄弟，有去乡下帮农的，就在那大太阳地里晒着，人都要脱水了。最惨的一个，甚至只能靠抓蛇卖蛇来混口饭吃。听说上回被毒蛇咬了一口，虽然勉强保住了命，但腿都
被废了……”
听到“蛇”这个字，方璟棠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了一些不好的回忆。一向没什么同理心的方璟棠，难得的有了那么几分共情，心疼道：“这些日子，实在是让你们受苦了……”
“大小姐，受苦我们不怕，但我们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那小桃子算是个什么东西，她一个顶碗的，懂什么瓷器？接管家业，按理说凭的应该是真本事，方家养着她没问题，可也不能由着她在窑场作威作福啊！您才是我们这些人尊敬的大小姐，端庄持重、知书达理，在我们心里，只有您这样的大家闺秀才有资格传承方家以前那些制瓷手艺呢！”老陈为了拿下方璟棠，对于这些话，在路上已经练习过不知道多少遍了，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哄得方璟棠那叫一个潸然泪下。
方璟棠都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听到过如此贴心的话了。尽管还没有见识到老陈在制瓷上的本事，但方璟棠已经在心里认定了：这个刀疤脸就是自己想要找的人！
方璟棠当然明白，老陈从前在方家就没当上窑头，论本事，肯定比邢窑头要差上一截。不过好歹也是方家窑场的老人，纵然手艺称不
上顶尖，但肯定也是过硬的。
反正当务之急也只是仿制，用不上太多的本事，先把江北这订单完成了才是王道。等到了那时候，方璟棠寻思着，老陈就算再废，也该磨炼出一点儿当窑头的样子了吧~
方璟棠又言简意赅地给老陈介绍了一下目前的情况，如方璟棠所料，对于自己压根儿还没起步的现状，老陈不仅不觉得有压力，甚至还有些兴奋！
毕竟，能让他独立拉起一个窑场的机会可不多。方璟棠的话虽然说得很隐晦，但老陈又不傻，完全听得出来，对方这是傍上贵人了呢，自己要是可以帮方璟棠把这什么劳什子景氏瓷器做起来，以后那还不是头功一件？
“对了陈叔，之前方家窑场的那些兄弟们，你还都能联系到吗？”方璟棠这话，也算是难得有几分真情意了。
她反正都是要招人的，还不如帮一把这些可怜人。尤其一想到那个被蛇咬废了腿的窑工，方璟棠心里就更加不落忍了。
“能！全部都能！”老陈激动道，“我们平时都有联系，一直都在想办法互相帮衬。只要大小姐看得上我们，我们保证一叫就到！”
“好！好！”方璟棠握了握拳头，
连日以来受到的那些打击一扫而空，面上都带了前所未有的意气风发，“这样，重启窑场一事宜早不宜迟，明天咱们就先把大伙儿召集起来。窑场之前被方家砸了，里头有不少东西都得重新采买，我也不懂这些，等明天你们一起看看，也帮忙筹备着，咱们争取早日把这些事情搞定，早日开工挣钱！”
老陈干劲儿十足，一口就答应了下来：“没问题！大小姐放心，明日辰时，我们直接在浮玉山等您！”
方璟棠满意地点点头，让司卿送了五十两银子过来交给老陈：“这些钱你拿着，等去找以前那些兄弟的时候，多少带些礼品，也算是表表我的诚意。你告诉他们，等以后来了咱们井氏瓷器，大伙儿的苦日子就算都过去了，以后跟着我，保证吃香的喝辣的！”
“那……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老陈知道这五十两对方璟棠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也就没推辞，很快收下了。
老陈又向方璟棠表了一会儿忠心之后，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百花巷。大概是觉得面上有光，所以老陈去寻找方家以前那批老窑工的时候，实在算不上低调。是以这个消息都用不着小桃子费心打
探，就轻而易举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福贵想起以前那些窑工对小桃子的威胁和恐吓，不禁有些气不过：“大小姐，那方璟棠是故意的吧，咱们镇上那么多窑工她不找，偏要去找那些跟你有龃龉的？”
小桃子轻笑：“她想给我找不痛快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不是很正常吗~”
“可是……”福贵隐隐又有些慌张，“这回的事情好像不太一样，方璟棠找的这些人，都是有些本事的，万一他们联手要是真把那什么‘景氏瓷器’给搞起来了，那咱们不是平白多了一个对手？”
“当然要让他们搞起来啊！”小桃子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盛，“他们能合作，还是我们一手撮合的呢~福贵你不用担心，那些人纵然有些制瓷的本事，人品却恶劣，不过就是一堆臭鱼烂虾而已。他们当初能为了钱出卖方家，将来就能为了钱出卖方璟棠，所以根本不足为惧。再说了，他们有本事，如今咱们窑场里的兄弟们难道就没有本事吗？”
福贵眨巴眨巴眼睛，若有所思道：“大小姐的意思是……你们早就有所防备了？”
“何止是有所防备啊？！”小桃子一脸狡黠，“我们这是打算进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