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海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决定,但他明白,自己如今在旁人眼中,已经开始有些反常了,须得先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再说。
禄海的动作很麻利,但方璟棠亦是不逊色于他。等禄海穿戴完毕的时候,刚走出房间便接到了通知,说大小姐要犒赏昨儿夜里陪她去浮玉山的人。
嗯……怎么说呢,禄海觉得“犒赏”这个词,用得就很有灵性。
毕竟以当时的情形,别看他们人多,但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能力,也谈不上保护方璟棠。非要说的话,顶多就是有难同当。可话又说回来了,主子们难堪的模样,又哪里愿意叫下人瞧见呢?而且……还是那么多下人!
禄海深觉方璟棠此番来者不善,却也不敢随便轻举妄动,只能跟其他人一样,乖乖来到了院子里。
此时的方璟棠已经换好了衣裳,不同于往日的华丽风格,她这回只穿了一件淡雅的藕荷色素裙,头发半披着,看上去还湿漉漉的。这副打扮看上去更符合方璟棠实际的年纪,少了几分平时高高在上的疏离感,更显得清丽脱俗了。
方璟棠环视了一下在场的人,悄悄清点一番,昨儿陪她去窑场的六个护卫、两个小厮
和两个丫鬟,共计十个人全都到了。
然后她扬起了一个和煦的笑容,语气里是少见的温柔:“昨天的事情,是我自己计划不周,不好意思,连累了你们。但是咱们这个院子里的人,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这个道理,我希望你们能尽早明白。关于我的身世,大家想必也听说过一些。我经常心中烦闷,脾气难免不好,以前也有苛待过大家的地方,但那都并非我的本意。经过昨天的事情,我也看清了你们对我的忠心,既然以后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那便不如化干戈为玉帛,好好相处才是。我特意准备了银两,每人一百两,还让厨房准备了姜汤来给大家驱寒。我的诚意,大家想必也都感受到了。所以昨日的事情,我希望烂在你们每个人的肚子里,再也没有第十二个人知道,当然,也包括池郎。”
方璟棠在前面说着,站在后面的拓雨用胳膊碰了碰禄海,眼神中透着得意:“嘿!兄弟,咱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啊!我还以为这小姑奶奶天不怕地不怕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跟咱们服软儿了。”
禄海神色凝重,不想搭理拓雨,只是敷衍地应了一声:“嗯。”
“不
对啊,你咋一点儿都不兴奋呢?”拓雨有些好奇,“那可是一百两,咱们得干多少年才能挣到一百两啊!而且她昨天还单独赏了你二十两,这些钱加起来,你都能去娶个媳妇儿了!”
“是挺多的。”禄海惜字如金,只觉自己手心里全是黏腻的汗。
没错,一百两很多,但问题就在于这笔钱太多了,多到都可以买下一条人命了……
如果说之前对于方璟棠会灭口一事,禄海还只是猜测的话,现在他已经完全可以肯定了。因为,方璟棠实在是太反常了!
一个人的性格根本不会随意改变,方璟棠一向高高在上,而且因为被方家逐出家门的事情,她十分在意身份上的优越感,架子拿的比谁都大,有时候都让人觉得有些病态了,又怎么可能真的会来尊重这些下人呢?
而且方璟棠刚才频频说到“以后”这个词,依禄海所见,方璟棠根本不可能装那么久。她这样说,无非是想麻痹大家,放松对她的警惕罢了。
果然,见众人都沉浸在了一百两赏钱的喜悦中,方璟棠很快就亲手将姜汤端给了每一个人:“来,咱们今天就以姜汤代酒,一醉泯恩仇。喝了这碗姜汤,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你们不必再拿我当主子敬着,我也不拿你们当下人驱使,咱们和平共处,早日把景氏瓷器做起来!”
说完,方璟棠便率先将自己碗里的姜汤一饮而尽。其他人有样学样,虽然觉得今天这姜汤的味道有些古怪,可生姜本来就味儿冲,又还是热乎的,便也没多想,都仰头干了下去。
当然,唯独禄海没有。他的那碗姜汤,悉数被他泼在了自己的衣裳上。幸好,黑色的衣裳,便是湿了也不打眼。
老鼠药如洛央所说,确实是剧毒。所以众人服下之后没多久,便都开始觉得浑身不适,接连倒在了地上。禄海依样画葫芦,也顺势倒了下来。拓雨高大的身躯压住了他的大半边身子,虽然沉重,却也是极好的养护。
等最后一个人也仰在地上没有了呼吸,方璟棠冷笑了两声:“对不住了各位,只有死人才能守护好我的秘密……”
当天夜里,方璟棠居住的庭院忽然走水,顺利逃生的仅有方璟棠和为数不多的几个下人。这场大火烧得特别旺,害得官差加上方璟棠的街坊邻居们,足足折腾了好几个时辰才扑灭。
“方姑娘,你平日里可结过什么仇家
?”姚县令目光灼灼地盯着方璟棠,“我在现场闻到了松油的气味,想来应该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纵火。”
方璟棠做出一副惊魂甫定的样子,迎着姚县令的目光看过去,反问道:“我有没有仇家,姚县令难道不清楚吗?”
“那关于今夜的大火,方姑娘可需要报案?”姚县令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方璟棠看着模样没变,但却像是换了一个人,变得妖里妖气的,实在叫人不舒服。
方璟棠摇了摇头:“不用了吧,反正以你们姚家跟那人的关系,就算是我报了案,你们也未必就能明察秋毫,又何必浪费彼此的时间呢?好了,我还要赶着去料理火灾中死去的那些下人们的后事,县令大人要是没什么别的事,就请回吧,恕不远送了。”
“你!”姚县令被气得不轻,好一个方璟棠,她那话是阴阳谁呢?姚县令自问当官这么多年,从未徇私枉法,怎的到了方璟棠口中,就成了是非不分的昏官儿?
倒是上次她指使海一粟诬告方家,那才是妨碍公正呢!
姚县令心里一阵后怕,幸亏没把方璟棠娶进门,不然的话,有这样一个儿媳妇,家宅能安宁了才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