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线路的公交车排班少，两人干脆撑着一把伞，从半山腰慢慢走到了山脚。
路过一潭积水的时候，林臻臻看到了倒影中的两人。
宫尧手中的伞几乎倾斜成了45度，她被遮挡得严严实实，而宫尧的半个身子几乎都暴露在风雨中。
“你身上淋湿了。”
“不碍事。”
“当然有事。”林臻臻抬手，试图将伞柄扶正。
宫尧轻轻按住她的手腕：“别闹，这伞小。不这样的话，我们两个人都会被打湿。”
“我皮糙肉厚，淋点雨没关系。你那么娇气，要是感冒了，肯定要吃点苦头。”
“我娇气？”林臻臻抬起头，有些讷讷地开口。
“对啊，你娇气，随便碰一下都会起淤青。”宫尧顿了顿，“上次被篮球砸到那回，你不是还偷偷哭了吗？”
他有些不自在地挪开目光：“我回教室的时候不小心看见的，放心吧，我没告诉任何人。”
然而林臻臻已经听不清他后面到底说了些什么了。
“娇气”两个字仿佛带着电光，猛地击中了林臻臻大脑深处的某些片段。
[在林臻臻的记忆中，好像也有一个人给自己煮过糯米圆子。
看美食教程到亲自采购原料，他忙活了很久，可惜厨艺还是一塌糊涂，但他知道自己嗜甜，所以在汤里放了很多红糖。
最后她将红糖水喝了，而他将那一锅煮成糊糊的糯米圆子吃了。
他一边吃一边笑着说：“你这么娇气，除了我，还有谁能受得了？”]源源不断的关键词在眼前浮现，或来自她曾经的奇怪梦境，或是突然出现在她脑海中的画面。
林臻臻突然伸手攥住了前方人的衣摆，声音有些颤抖地开口：“宫尧，糯米圆子。”
宫尧转过身：“你说康中门口的那家糯米圆子？
”
“啪”！
脑子里的某根弦突然断裂，紧接着，仿佛有一节列车从她的身边呼啸而过。
霎时间，林臻臻被嗡嗡不断的巨大嘈杂声响包围，再也听不见别的什么东西。
“怎么了？是想吃的意思吗？”宫尧偏头看她，五官与背后浓稠的雨幕交织，模糊了眉眼。
林臻臻傻傻地点了点头。
“行。”可能是觉得林臻臻现在想吃东西，总归算是恢复了一点精气神，宫尧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
“那我们就现在过去，我马上给老板发短信，让他先准备着？”
“你想吃什么口味？草莓，香蕉，还是桂花？”
林臻臻心思一阵恍惚：“......桂花吧。”
“我就知道。”宫尧掏出一个老式的翻盖机，外壳和屏幕上的划痕无数，一看就知道用了很多年，“还是额外再加两勺糖。”
林臻臻的牙齿发颤：“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宫尧飞快瞟了她一眼，像是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多余：“你哪次吃桂花味的糯米圆子，不让老板多加糖？”
林臻臻突然感到有些茫然，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真的只是像那个人所说，只是一个为了实验创造的虚拟时空吗?
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那拥有虚假记忆的她，又能算得上是什么呢？
难道其实......她也不过是一个实验品吗？
就像是放映幻灯片一样，林臻臻的脑子在短短几秒里，飞闪过无数种可能性。
“啧。”宫尧微微皱了皱眉，“老板说今天休息，没有营业。”
“这周你应该都不会忙着回学校吧？不然周末我们再过去？”
宫尧一面回复着老板的消息，一面抬眼。
目光触及到林臻臻时，发现她的脸色差得要命。
嘴唇苍白，眼皮止不住地颤抖，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一片被秋风吹落的树叶。
宫尧猛地揽住她的肩膀：“你到底怎么了？”
“我不知道。”林臻臻抱住自己的脑袋，皱起眉，神色痛苦。
“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宫尧当机立断：“去医院。”
说着他就蹲下身，两只手臂伸到身后，握住林臻臻的下腰，稍加用力，便将她一把推上自己的后背。
宫尧体力很好，这是林臻臻来到这个小世界第一天就知道的事情。
就算是背了她，在蜿蜒的盘山路上奋力奔跑，也显得毫不费力。
天空阴沉得可怕，雨像是发了疯一样，越下越大。
因为宫尧的两只手都扶着她的腿，雨伞自然而然交到了林臻臻手里。
雨丝斜飞，密密麻麻，迎面扑打在两人身上。
林臻臻盯着宫尧的脸，看着他额间的水滴慢慢凝结成束。
最后顺着他的颧骨，淌过脸颊，没入脖颈，和已经被水浸透后显出肉色的白色T恤融为一体。
林臻臻的手绕过宫尧的脖子，手臂下方的嫩肉轻轻搭上他的后颈。
就算隔着湿热的衣服，她也能十分清晰感知到那处皮肤的异样。
凹凸不平，就像是盘根错节的老树根，不断往下延伸。
——这是大火在他身上留下的丑陋疤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