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佩珠皱了皱眉,周琅一举一动都值得疑心,她便也立马跟了上去。
她未曾发现,席间有两道目光一直跟随着她。
谢佩珠刚离了席,沈照便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神色莫辨。
已入了夜,宫中虽点了灯,视线却不似白日清晰可见,凉风将谢佩珠混乱的思绪吹醒了几分。
她又该去哪里找周琅呢?她腿间伤未曾好利索,就算碰见了又追的上吗?
谢佩珠不禁有几分气馁,可好不容易寻了理由让兰心在席间候着,她总得碰碰运气。
不知是她运气太好,还是上天都看不下去她一直倒霉,真让谢佩珠碰上了。
她漫无目的走到了湖边,便是傍晚周琅赠她梅花簪之地。
夜间湖光水色,周琅正立在湖边,而他身边站了一位素衣宫女,谈论着什么。
谢佩珠直觉有问题,猫着腰缩在假山之下,想听听他们谈话的具体内容。
“……此番,是不能来了。”
“中秋佳节,难免可惜,这东西替我赠与给她。”
“就当是问候了。”
话语断断续续的听不真切。
谢佩珠思索着,离了宴却与宫女在此地私会,依周琅的模样不大可能是谈情说爱,如若只是想给宫女带些什么,并不必冒着极大的风险,亲自前来。
电光火石间,谢佩珠不知为何就想起了席间夫人的对话。
“那高贵妃今日怎么没来呢?”
看似无甚关联的两件事,却似乎粘连着千丝万缕。
后宫不可干政,前朝男子更不可与后宫有任何牵连,周琅当真胆子这样大?
谢佩珠觉得手有些抖,却莫名感觉她接近的便是真相。
富贵险中求,谢佩珠咬咬牙,决定赌一把。
假山之中有空隙,谢佩珠小步小步地挪着,从假山之中的过道,尽可能靠近他们。
声音确实清晰了许多。
“替我转告娘娘,此事我必会办成,叫她不必忧心。”
周琅音色虽仍旧温和,里面却无甚感情,“她要的,我自然会给她。”
谢佩珠眼睫轻颤,不论他要做的到底是什么事,都必定不为世间所容。
她想起三兄所说,周家背负着的十万人命。
退婚,她必须退婚。
有朝一日这人若是犯了事,必是满门抄斩的大事,她不想陪葬。
正恍惚想着,不知是不是她腿蹲麻了,踩到了枯枝,寂静的夜晚传来“咯吱”一声。
湖边周琅侧目,“谁?”
“出来!”
谢佩珠睁大了眼。
完了,她今天说不定就交代在这里了。
她紧紧贴近假山,谢佩珠身形纤细,在夜间很难辩出假山里面藏了个人。
脚踩草地的摩擦声离耳边咫尺之近,谢佩珠浑身发抖,捂着唇大气也不敢出。
她听两人拿出了什么,一阵衣料摩梭,她听到那宫女说道,“这里有一条毒蛇,它特别喜欢人温热的皮肤,它会循着人的体温而去,然后狠狠地缠住这个人。”
“它的毒素,也及其特别,被咬到后不会立刻死亡,而是浑身麻痹,痛苦的一点点死去,当然,一旦被咬伤,便再无药可治。我将这蛇放于此地,如若这里藏了活人,必定活不到明早。”
周琅有些迟疑,“或许只是野猫?要是这蛇伤了其它人该如何?”
宫女道,“郎君心善,可此等事情,宁可错杀一万,也决不放过一个。”
“你最好快些出来,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谢佩珠怕蛇,但她不傻,如若这蛇真有这么厉害,他们直接放蛇咬死就行,何必征求她的意见?
除非他们也不能肯定这蛇百分百找到她,咬死她。
说不定只是想诱骗她出去,虚晃一枪,实际上就是个无毒的草蛇罢了。
但谢佩珠不知晓,这宫女没骗人。
等了一炷香,两人有些不耐烦,便放了蛇,她清晰地听到蛇身摩擦地面,此起彼伏的悉嗦声。
谢佩珠闭上了眼,眼泪似乎顺着脸颊滑了下去。
周琅则朝席间走去,他不便离席太久。
谢佩珠听到两人脚步声都逐渐远去,但她仍不敢轻举妄动,他们都做得出放蛇这样的举动,如若自己真的现身,下一刻便只有思路一条。
那蛇划过草地的声音离她越来越近,谢佩珠缓缓睁开眼,便见到红黑相间的毒蛇在洞口,立着头朝她吐信子。
那蛇的模样极为可怖,有手腕粗细,好奇地朝她凑来。
谢佩珠害怕极了,眼泪啪嗒啪嗒地向下落,却咬紧下唇不敢吱声。
谢佩珠望着那蛇就这样钻进她的裙底,腿间多了一丝冰凉之感,那蛇顺着小腿向上爬。
她浑身发着抖。
沈照走来时,便见着美人鬓发稍散,眼里含泪望着他。
他弯腰站在假山口,直觉不对,问道,“怎么回事?”
谢佩珠见着这有几分熟悉的脸,一时也不记得他们闹过不愉快,泪眼朦胧地道,“你快先进来。”
万一周琅没走远,发现他俩一锅端了就完了。
假山对于沈照而言,有些低矮,他顿了顿还是弯了腰照做了。
两人在里面,呼吸似乎都要交缠,沈照眼神深了些。
谢佩珠仰头,脸上泪痕交错,眼里因为泪水洗涤而闪着光,倒映着他的面容。
少女赴宴衣着繁琐,却因为匆忙都有些乱,楚楚可怜,眼尾映着一抹微粉。
沈照一愣,此情此景似是与曾经的画面重合,他手腕上青筋微起,等待着她。
谢佩珠无声地哭着,声音有些颤,“快掀开我的裙子。”
“什么?”
她声音大了些,望着沈照重复了一遍,“掀开我的裙子,周琅放了蛇。”
沈照瞳孔一缩,转瞬便明白了。
他忙蹲下照着做,看见此景恨不得立马杀了周琅,红黑相间的毒蛇正缠绕着她的小腿,少女小腿型状好看,皮肤白皙,这具有冲击力的一幕甚至有几分诡异的美感。
毒蛇似乎被他吸引了注意力,伸出蛇信子狠狠地瞪他。
沈照伸手立马捏住了毒蛇的七寸,将毒蛇从谢佩珠小腿上扯了下来,另一只手从怀里摸出匕首,狠狠插了进去。
蛇身分离,谢佩珠感觉到温热的血落在小腿上,她睁开眼,沈照脸上也溅上了血珠子。
血珠顺着颧骨滑落留下一道血线,竟有几分可怖。
自始至终,谢佩珠都没发出一点声音,只是断断续续地落着泪,眼看毒蛇死了,腿一软倒在沈照怀里。
沈照低头便望见谢佩珠头上的钗环,那梅花簪晶莹剔透,不似凡物。
他眼底浓墨骤起,手指拂过冰凉的玉簪。
谢佩珠眼泪还止不住的落着,甚至顺着脖颈流淌进沈照的衣襟里。
她此刻的泪水温热,沈照却有些好奇,她的心也是不是也如同她的泪水,有一丝热度呢。
沈照搂着谢佩珠的腰,反身将她按在假山上。
谢佩珠腰肢纤细,盈盈一握,她有些不知所措。
石头嶙峋,谢佩珠感觉腰部被磨得不适,抬眼沈照的目光阴沉沉,她直觉不好,下意识便想跑开。
可腰间那道力度却桎梏着她,根本不允许她做多余的动作。
谢佩珠觉得恼人,稍微变换了姿势,他却更用了些力。
谢佩珠仰头望着沈照,那双眼被泪水洗涤的灿若明珠,正如她的名字一般。
她这一双美眸,永远无辜、惹人怜爱,为此骗过多少人,耍了多少人。
沈照想,哪怕此刻她要他的命,他对上这双眼是不是也要迟疑片刻。
心上泛起恼意,他此生没什么别的想做的,他要她还于他所有欠下的债。
下一刻谢佩珠的眼被沈照腰间的束带蒙住,假山内本就昏暗,这一下她更是看不清楚,谢佩珠有些慌乱,“你想干什么?”
沈照身上熏的香大抵是比较普通的一种,谢佩珠觉着有些呛人。
她双手撑在沈照的胸膛上,却觉得此刻的呛人成了另一种压迫感。
美人如花,遮住一双眸子,下半张脸仍旧楚楚可怜,削细的下巴上红唇微张,胭脂被蹭掉了一半,余下一半有种凄美之感。
沈照想起今天手中那支蒲柳,过刚易折,有些不起眼之物,反倒以柔克刚。
他骨子里的疯狂在拼命的往外撞,他想让眼前人也变成那支蒲柳,永远地被他把玩。
谢佩珠有些慌张,但仍旧强压着镇定,“你想要什么?”
沈照挑起她的下颌,想起她口口声声说周琅是自己的未婚夫,笑着问道,“你哭什么?你既觉得周琅是个好人,他放条毒蛇算什么,不过与你闹着玩罢了。”
谢佩珠遇硬则硬,她嘴硬着道,“我伤心他没得回来寻我。”
沈照眼里神色几番变化,晦暗不明,“他若有一天死了,你得伤心成什么样呢?”
谢佩珠一哽,她想:世界上还能有这种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