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树上有颗小橘子
虾饺突然滚烫了起来。
布兰登眼睛瞪得大大的，连呼吸都完全屏住——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想从他身体里冲出来，就像他被欺负时，脑海里不受控制涌出的那些念头一样。
不，比那还激烈。
还叫人心潮澎湃。
桌对面的少女似乎对此毫无觉察，不仅吃得开心，甚至还点了杯奶茶。
筷子圆润的前端抵住红唇，柳眉微蹙，一脸苦恼模样：“吃什么好呢？”
最后她还是选定四喜虾饺，筷尖一拨，把讨厌的青豆赶去一边，蘸了蘸醋碟，才小口小口吃起来。
两腮鼓鼓的，唇边还沾着酱汁，像只可爱的小仓鼠。
“你怎么不吃啊，布兰登？”南希把流沙包推到他面前，大力推销“真的真的超级好吃！”
她筷子并拢，直接往包子中心一扎，就把包子戳了起来。
刚送到嘴边，她“啊”了一声，抬头看布兰登，满脸诧异。
布兰登做贼心虚，立即收回视线，假装低头喝水。
凉白开寡淡，却无端被喝出甜味。
“布兰登？”
“嗯？”
少女看向他，又低头看看筷子，欲言又止。
“我们刚才……是不是间接接吻了？”
布兰登立即呛到。
咳嗽声大得几乎吸引来全餐厅人的注意。
“对不起！”他立即道歉，慌乱抽出纸巾清扫桌上的狼狈。
他深深低着脑袋，一句道歉也不知是为了哪件事。
布兰登从来没有这样惶恐过——南希会不会觉得恶心？会不会立即愤怒离开？
毕竟……谁会想和一个怪胎间接接吻呢？
他心乱成麻，余光看到南希起身时，更是眼眶微涩，咬紧了唇。
“我吓到你了吗？”
可他没想到，南希的声音竟然更近了。
小心翼翼看过去，少女轻柔笑着，漆黑眸中藏着星辰。
高高梳起的马尾不仅没有带走她的娇柔，反而为她增添了一丝灵动。
布兰登早就知道南希很美。
可每一次见她，总会觉得，她又比往日美了几分。美得叫人错不开眼。
她就像是怪奇故事里那些妖怪一样，吸食着人们的爱慕钦羡，然后全部化作自己的养分。
见他呆愣，南希笑得酒窝更深，从他手中接过纸巾，抽出一张，仔细为他擦去手上水渍。
“不过就是共用了一双筷子，别放在心上。”南希轻描淡写。
又冲布兰登眨眨眼：“又不是正式接吻，放心吧，少年！我可没有故意夺走你宝贵的初吻，你还可以把它留给你最喜欢的女孩子！”
她捂嘴笑出来，柔若无骨的手在布兰登胸前随意一拍。
魂都给拍走。
南希起身回去座位，大白鹅们看着她的背影疯狂尖叫起来：
“夺走！你可以夺走！”
“这傻子最喜欢的女孩子就是你啊！是你啊！”
“初吻认证！不接受反驳！”
……
大鹅嗓子沙哑，但这并不妨碍它们分贝极大。
幸好布兰登的心中并没有住着别人，否则方圆十里内的生物都会被它们吵得下半辈子只能靠助听器生活。
可布兰登知道，它们说的，都是自己的心里话。
那些藏在内心最深处，想说，却不敢说的话。
他无意识地摩挲手背，似乎还能感觉到南希残留在那儿的温度。
目光瞥见南希向前倾着身体，饶有兴趣地探头看向窗外。
“你在看什么？”他有些好奇，也凑过去，顺着南希的视线一起看。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人群一角，于是布兰登又向前倾了倾——
耳廓擦到了南希的发尾，痒得人心里发慌。
他应该躲开的。
可是没有。
不仅没有，他还攥着桌布，小心翼翼靠近一些，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耳朵上，享受着甜蜜的煎熬。
窗外不远处有一群人围在道旁景观树下，全仰着脖子，从这个角度，也看不见他们在看什么。
蓦地，他们一声惊呼，惊恐地拍着胸口。
南希这段日子在医院里憋得久了，什么热闹都想去凑，立即撑着扶手起身。
往碟子下压几张钞票，南希招呼布兰登：“快，我们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她迫不及待，拎了包就冲出店，连棒球帽落在椅子上都没注意到。
布兰登帮她拿上，转身瞬间，目光在餐桌上停留一瞬。
那双促成二人间接接吻的筷子安静躺在桌布上，比钻石店橱窗里的展示品还要绚烂夺目。
布兰登翻翻钱包，也抽出一张，和南希留下来的压在一起。
他冲向这边走来的服务员点了点头，慌慌张张逃离。
“怎么回事？一个二个跑得那么快。”服务员自言自语嘟哝一句，开始收拾残局。
收着收着：“嗯？怎么少一双筷子？”
布兰登揣着筷子，耳边全是大白鹅们毫不吝啬的赞美。
他紧抿的唇角绷不住，灰栗色眼睛也眯成一条线，每个毛孔都散发着愉悦。
抬眼看去，南希正站在人群外围，同样抬头望向树冠，双手合十捧在胸前，又是担忧又是焦虑。
而让她担心忧虑的，竟然是树冠上的一只猫。
橘色，幼小，浑身湿淋淋，缩在树杈间瑟瑟发抖，喵喵叫得嗓子都哑了，相当可怜。
是能勾起人类同情心的小家伙。
布兰登大步走向南希，与肩并肩站在一起，目光往她娇媚侧脸上一扫，又赶紧收回来。
棒球帽紧紧捏在手中，像是忘记还给她。
“那只猫怎么了？”
南希还没来得及回答，围观群众就很热心地向他解释了一遍。
小橘猫是附近的流浪猫，原本被猫妈妈带着，挨家挨户蹭吃蹭喝。可惜前不久猫妈妈出了意外，它孤苦伶仃，又被外来野猫占了地盘。
今天估计是饿得很了，想上树偷鸟蛋，结果不仅被大鸟攻击，还畏高，不敢下来。
就算大家用吃的哄，用高压水枪冲，它都不挪窝，只一个劲儿地蹲在树上惨叫。
布兰登敏锐地察觉到，小橘猫每叫一声，南希就跟着瑟缩一下。
少女小鹿般的眼中全是心疼，喉间也溢出细碎的颤音——就好像被困在树上的是她而不是猫。
随着又一次营救失败，南希哀叹一声，嘴唇撅得老高：“要是神秘骑士在就好了。”
布兰登心头一跳。
“他都能从窗台给我送奶茶，救只小猫，肯定不在话下。可惜……都不知道怎么才能联系他……”
南希眼巴巴地看小猫最后一眼，有些遗憾，拉了拉布兰登的袖子：“我们走吧，该回医院了。”
“我……”
“嗯？怎么？”南希误会他，“是不是还没吃饱？我知道另外一家餐厅味道也不错！”
布兰登摇头。
他不要什么餐厅。
他只想……帮南希达成任何心愿。毕竟……他可是包揽了世界上最可爱和第二可爱的称号的男孩子！
“我去救猫。”
“啊？”南希眨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一顶棒球帽就扣了下来。
布兰登紧张得浑身僵硬，心里大鹅乱蹦，面上却是强装出来的云淡风轻。
他伸手将南希的高马尾从帽洞中掏出来，又鼓足了勇气，把她鬓边碎发撩去耳后。
指尖像是得了帕金森，抖个不停，语气却异常坚定。
“等我、我去救猫。”
景观树主干光滑又没有落脚点，对于旁人来说，攀爬起来相当困难。
可布兰登完全不怵。
他的超能力能让他瞬间飞上几万米高空，这种小树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阻碍——比起爬树，更叫他苦恼的是演技。
世界第二可爱的男孩子马甲得穿紧了，可千万不能在这里掉马。
他一边“吃力”攀爬，一边竖起耳朵听树下的担忧。
可无论是左边耳朵，还是右边耳朵，都没有捕捉到来自南希的声音。
布兰登心中颓丧，不抱期待地往下一望，正好对上南希的视线。
南希依然是那副祈祷姿势，蹙着眉，水润润的眸子紧紧盯着他。
那些担忧，那些焦虑，全给他。
没有世界。
只有他。
布兰登说不出来心里什么感触，他只能迅速转身爬向更高处，将小橘猫捞进怀里。
湿淋淋的小家伙开始还想挣扎，小爪子在他手臂上胡乱挠着。
结果布兰登一拎它后脖子，属于外星人的电磁气场一放，小橘猫就立即老实了，怂巴巴的一动不动。
他抱着小猫原路返回，理论上说，单手抱猫的人没道理爬树那么快，可布兰登不管这些，他只想赶紧把小猫献给南希。
一下树，他就被团团围住。
这一次，源源不断夸赞不是来自心底的大白鹅们，而是出自周身的人们。
“这小伙子真勇敢！”
“可算是把小橘猫救下来了！大家也能松口气了，小帅哥，你做的很棒！”
……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脸上全是发自肺腑的真诚笑容。
布兰登抱着猫，不知所措。
一双灰栗色的眸子有些不安地四下转动，并不与接触任何人的视线。
——这是他从未享受过的待遇。
在他的世界里，永远都只有冷眼和苛责，就算是站在领奖台上，他也能清楚地听到台下那些不情愿的掌声，和泛着酸味的恭喜。
面对质疑，他可以忍耐，面对羞辱，他可以沉默，可……
面对赞扬的时候……
要怎么做？
布兰登紧张无比，刚想快步离开，手却被人握住。
温暖，让人心安。
“他们在夸你呢，布兰登。”
南希软绵绵的声音荡漾在他耳畔，少女某种的担忧已经被崇拜全数替换，亮晶晶地看着他。
“你真的好棒啊！简直就是个无所不能的大英雄！”
她接过小橘猫，抱在怀中，轻轻捋着小家伙湿漉毛发。
抬起它的小爪子，冲布兰登摇了摇，软糯糯地哄它：“快喊人呀，是布兰登救了你，你要感谢他呀！”
摇了半天，不见小猫有反应，她自己挽尊，扬起唇，“喵~”了一声。
布兰登：啊！我不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