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坐满了醉春楼,甚至连席位都是肉贴着肉的拥挤,可哪怕如此也是千金难求的好位置了。
而在所有人拥簇着的地方,是醉春楼的高台,纱幔在轻轻地飘动着,仿佛一切都带起了一丝暧昧的香味,透出让人面红耳赤的羞赧,好似梦境。
每一个人都在屏息等待着,想要亲眼见证百诺姑娘的风华绝代——真真是应了那句,“百诺”。
在众目睽睽之下,老鸨终于走了出来,她年轻时也算是个美人,哪怕现在徐娘半老,也依旧风姿犹存,只是此刻没人想要见到她。
老鸨自然清楚这些人来是为了什么,她抬手安抚着:“各位稍等片刻,百诺姑娘还在准备中,今儿为诸位献上古琴一曲。”
“百诺姑娘亲口说了,今日若是有人能够猜出来她弹的是什么曲子,便会许给那位客人隔帘相见的机会,一起谈论诗词歌赋。”
这话一出,整个醉春楼内几乎掀起了一层层的热浪,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狂热之中——
百诺姑娘的姿态端得太高了,但偏偏她有这样的美貌和才情,足够让所有人捧着她。
别说是接客了,哪怕是贵为将军的燕冀也只能千金一掷,才能换得和百诺姑娘面对面说话的待遇,但就算是这样,也会被轻而易举地逐客。
可现在却不同了,只要猜对了百诺姑娘弹的曲子,居然就能得到这样的机会,这简直是天方夜谭的好事啊!
眼见着所有人的热情都被点燃,老鸨的眼神默不作声地瞥了眼楼上的厢房,那里只有一层纱幔遮挡,隐约能看到后面的身影。
趁着热情高涨之际,老鸨道:“好了好了,奴家这老妇人也不打扰诸位客官的雅兴了。”
说罢,老鸨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将整个高台都空了出来——她还急着去数数今儿晚上这一场,百诺带来了多么可观的收益呢。
……
伴随着悠扬的古琴声进入之后,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均是目光灼灼地看着那纱幔之后的窈窕身影,此刻醉春楼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在纱幔后,顾然端坐在古琴前,醉春楼相当舍得给她下血本,这古琴每一寸都是上等的品相。
她纤细而苍白的指尖却又能精确柔和地拨弄着琴弦,古琴声婉转悠扬,逐渐传遍醉春楼的所有角落,顾然下意识抬头,隔着纱幔向外看去。
外面都是影影绰绰的黑色人影,得了瑶的提醒,顾然现在也并不经常时时使用妖力,便也只是晃了一眼,并不求看清楚。
在上台之前,老鸨已经来找过顾然了,提前告知了她要表演的曲目,应当是已经告诉了那位尊贵的客人,现在也只是走过流程罢了,只是——
想到这里,顾然拔弦的动作一顿,而后变换了调子。
正在楼上数着钱的老鸨脸色难看起来,她猛地抬头:“百诺这死丫头,到底在干什么!”
高台之上的古琴声依然在继续,老鸨却连忙放下手中的银两,匆匆忙忙地来到厢房外,小声地说:“大人,我这也和她沟通过,可是——”
“不需要,你若是没有别的事情,那就可以先下去了,大人特意吩咐我出来转达他的意思。”
守在门口的人说着,他半边脸都陷在阴影里:“大人的意思是,百诺姑娘特意要和他开个玩笑,玩次游戏,没必要太在意。”
“……这,好吧,只要大人玩得开心就是了。”
老鸨也无话可说,只能小心翼翼地又退了回去,而这个时候楼下高台之上的古琴声已经停止了,人群中却是一片鸦雀无声。
老鸨没有出现,顾然便屈肘撑着身子,斜靠在摆放着古琴的桌边,开口问道:“不知道哪位客人猜出了百诺所弹的曲目?”
高台之下,没有古琴素养的人急得状耳挠腮,可会古琴的却又面露古怪,苦思冥想。
终于在人群中有一道声音打破了寂静:“百诺姑娘,这曲调颇为奇怪,我听之既有悠扬之感,也有激荡的情绪,更有名曲的调子,可是——”
可是到底能有哪一首曲目,能够融入这么多的情绪,调子,全部冗杂在一起,每一首都弹得极好,但每一首融合在一起就古怪得很。
高台之上的顾然终于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这样猜自然是猜不出来的,可偏偏就在这时,她的笑声戛然而止。
一道清朗而含着笑意的声音自楼上的厢房传来。
“这不是一首曲目,而是几首名曲中间挑选了些段落,然后用极其不用心的方法融合在一起组成的。”
“不得不说,这样的做法很有意思,百诺姑娘分明有着极佳的琴艺,可是为了加大猜测的难度,拔高这个小游戏的筛选门槛,显然煞费苦心。”
听到这里,顾然一时间坐不住了,她一把撩开纱幔,鎏金色的狐狸眼凝视着楼上的厢房,那里也隐约只能看到一道颀长的身影。
在看到那双眼时,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仿佛被拽入了漩涡之中般,根本无力挣扎,无力摆脱——只是普通的凡人,如何摆脱九尾天狐的吸引?
只是顾然根本没有心思去关注他们,而是看着楼上:“客人不如说一说我融合了什么曲目,否则口说无凭,谁知是真是假。”
一旁看到这里的老鸨,急得冷汗直冒。
可楼上那尊贵的客人也并不生气,开口道:“开头是《平沙落雁》,中间取的是《阳春白雪》,至于结尾……《广陵散》。”
“每一首都只弹一段,拼接在一起,最开始便说了只是一首曲目,这样杂七杂八的拼凑,的确很难让人跳出这是一首曲目的固定思维。”
“所以我才会说,百诺姑娘的确很有意思,但现在我既然猜了出来,那么今晚可否与百诺姑娘相会?”
那声音里透露着浅浅的笑意,一时间顾然说不上来话,没想到最后还是被那人给猜出来了……
但是席位上那些客人们却不乐意了,离得最近的直接道:“之前就说了是一首,现在又是个什么意思!”
“是啊,人人都有机会,但我看根本就是在幕后操纵吧,这能有谁猜得到?!”
“这根本就不公平啊——”
顾然微愣,她也没想到,在不自觉的吸引下已经能引起这么大的反应了,而就在场面有些失控的时候,厢房的门被推开了。
出现的却只是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小厮,他恭敬地拉开窗帘,于是便见一只修长的手伸出来,而后——
大片大片的银票纷纷扬扬地落下,这样壕无人性的姿态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
“才情不够,财力不佳,你们当然可以选用别的方式来获得这个机会。”
青年的声音中笑意更甚:“不过——我更希望,诸位能够平安无事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