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然实在有些担心白九昭的情况,便只是靠在有凰亭内等他,直到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才醒过来。
而身上已经披上了一件白色长袍,带着白九昭身上那如同冰川,伴着冷空气似的味道。
白九昭则是靠在另一边,屈膝,一手握着白玉酒壶,摇晃着杯中之物,垂下眼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回来了?”
“嗯。”
他一顿,下意识偏头看向顾然:“距离魔道卷土重来的日子,已经没剩下多少时日了,我们还有几天,顾然。”
“你想不想,和我结成道侣?”
这话一出,顾然愣在原地,她有些发愣地抬起头,却撞入了白九昭那如同夜海般的眼眸中,里面的情绪晦暗不明,包裹着欲色。
可哪怕如此,顾然的指尖却反而轻微地颤抖起来,她的心底隐约觉得有几分不安。
有凰亭,气氛陷入了沉默。
白九昭的嗓音有些沙哑:“我只是,想送你十里红妆罢了,如果你愿意答应的话——”
“白九昭,你很清楚吧,我救你时所消耗的是我自己的生命力,若是以后你的情况更加危急,那付出的就是我的命了。”
白九昭闭了闭眼:“虽然诸位长老还有怯战的,但是已有大批的弟子加入战局,应该是不会到百年前我一人只身抵抗的地步。”
“只是我的确是最后一道屏障了,若是他们挡不住,我是最后的退路,藏剑山若是丢了,我难辞其咎,所以——”
“所以,若是万不得已,你便会一人一剑,挡一切风雨。”
顾然站起身,径直来到白九昭的面前,指尖抚摸过他锐利的面部轮廓,漂亮的狐狸眼紧紧地凝视着他。
“白九昭,哪怕我比你的剑好看,也比不过你心里的藏剑山。”
“任何事都比我更加重要,对吗?”
她的笑容近乎空洞,十三长老曾经已经笑话过了,兵器怎么会有心呢?
白九昭的心口闷着疼,可话落到唇边,也只有一句干巴巴的“抱歉”,却毫无作用。
看着他眼神中不自觉带上的迷茫,顾然终于苦涩地笑了,她弯下腰,整个人跪坐在白九昭的怀中,双手捧起他的脸,和他鼻尖相贴,呼吸纠缠着。
“白九昭,我再最后教你一件事。”
“爱是要无私奉献的,可你不用学了。”
她说着,粲然一笑,鲜红的裙摆如开在雪地中的花,一层一层铺开,是滚烫而炽热的感情,而她便是这天地间唯一的艳色。
“白九昭,你圆我这生前最后一场梦,若是真到了迫不得已,让我安然赴死,可好?”
他的喉结滚动着,嗓音微哑,“我爱你”三个字弥散在唇齿相贴之间,如雪落无声。
道侣仪式很快便被提上了日程,几乎是在白九昭敲定主意后的第三天,藏剑山就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十里红妆,彩霞满天。
熙熙攘攘的人挤满了藏剑山,都是来自各个宗门的长老和宗主,此刻全部都来了。
在屋里的顾然都能听到外面的人声鼎沸,唯独该出现的白九昭,却看不见他的人影,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顾然正描眉的手一僵。
等等,这狗男人不能临到头怂了吧?!
一时间顾然手中的眉笔和胭脂都吓掉了,她立刻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跑出了门。
直到出了门后,顾然才发现,今天的藏剑山远比她想象得更加热闹,就连明时楼都面色铁青地坐在角落里,身旁站着一个长老。
“你说这白九昭他妈是不是有病!”
“这都什么时候了,兵临城下了,他偏偏要搞什么道侣仪式,不来的他还提着剑一个一个逼上来,你就说他是不是有毛病!”
长老抹了把冷汗:“多少是有点……”
明时楼也有些烦躁,他当众被下了面子,好在白九昭这些天没空搭理他,让他这个宗主尚且名存实亡地继续当着。
可尽管这么说着,明时楼也只是情绪有些暴躁而已,和之前的慌张相比,此刻更像是胜券在握一般,不慌不忙。
顾然敏锐地觉得有一丝不对。
她转过身,下意识往洞府的方向跑去,一边询问着系统:“当时在试炼秘境中找到的预言呢,你还有备份吗?”
【有的有的,这就给姑奶奶您打开。】
直到再一次确认了上面的预言内容后,顾然的面色一点点沉下来,若是这一次便是预言中的那一场大劫,哪怕是顾然付出生命,白九昭也将用自己的命,去镇压整个魔道!
这根本就是必死之局!
难怪,难怪明时楼能这般冷静……
一想到这里,顾然的脸色难看起来,等她回了洞府时,才终于看见了白九昭的身影,他穿着和她一样的红色礼服。
而此刻,落满了雪的山头已经被布置得喜庆洋洋,红色的帷幔飘扬着,白九昭听见了脚步声,这才转过身:“怎么不等我去——”
他一顿,深黑的眼里是一片惊艳。
一袭鲜红的嫁衣,仿佛火焰般熊熊燃烧,炽烈的温度伴随着情感瞬间燃至心底。
白九昭微愣:“怎么提前过来了?”
“……想你了。”
顾然只是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她想,哪怕是她开口告诉白九昭,他也会因藏剑山而死,他也不在乎吧。
下一刻在沉默中,白九昭忽然长臂一伸,将发愣的顾然揽在自己的怀抱里,大红的嫁衣和礼服紧密相贴着,不分彼此。
他勾起顾然的发丝,挑起她的下巴:“怎么没涂胭脂呢,嗯?”
“我——”
不等顾然说完,白九昭已经低下头,噙住她艳红的唇,一点点替她染上暧昧的色泽。
一切的暗流都涌动在此刻的平静之下,伴随着祝福的声音,伴随着藏剑山弟子的祈福。
终于,在大雪纷飞,白雪皑皑里,飘落的雪花落在了乌黑的发丝上,而他迎娶了她。
立誓:相携手,共白头。
直到坐在那白玉床上,顾然和白九昭一人手握一杯合卺酒,垂眸间眼眸中皆只落入了彼此的身影。
顾然纤细的指尖摩挲着酒杯,她的眸色微闪:“白九昭,你信我吗?”
“信。”
“那你闭眼,可好?”
白九昭微愣,可看着顾然唇边漾开的笑,他依旧顺从地闭上了眼,手被顾然带着,一点点引向交杯,随着合卺酒滚落至咽喉深处——一个温柔的吻落在他的唇角。
还未等白九昭反应时,一把锐利的匕首直直地插入了他的胸膛,蔓延开的血色混进这大红的礼服之中,竟是更加鲜红了。
白九昭微微瞪大了眼,可偏偏下手的她,漂亮的狐狸眼中,却满是痛苦的绝望。
“白九昭,求你,信我吧……”
顾然说罢,摘下头上的冠冕,一手握住常夜剑迅速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