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看了看他,稍许沉寂,才道:“我若对微明宗别有用心,早就动手了,你们没有任何人值得我忌惮。”
凌鲲鹏依然警觉:“那您到底是不是师祖要收的那位弟子?”
“也许是吧。”
这本来就是悬而不定的事情,师祖没说名讳,没说身份,也没有画像,只给了一个特定时刻魔渊之上白衣人的指示,而那时候,就刚巧是他。
大抵,也的确该是高人,才能为仙门消灾解厄,这样反而才是更合理的。
凌鲲鹏迅速将这师叔来到宗门所为过了一遍,师叔平时在流霜殿呆着,偶尔出来转转,诚如他所言,有什么心思的话,早就可以下手。
而且,他这次说他们压不住那邪祟,要跟着去,不是想要帮忙么,这是好心,不管他是什么身份,真的对微明宗没有恶意。
凌鲲鹏稍稍安心,又想到最初的魔渊火熄,群魔消散,再到仙子莲盛开,祥鸟落定,乃至那剑气逼退仙莱岛使者,原来都不是巧合,而是这位师叔的本领。
他不是福瑞,他是本领过于强大,制造了福瑞。
凌鲲鹏还在深思,听江暮道:“走吗?”
他连忙回过神:“走。”
一位没有恶意还会帮他们的大能,凌鲲鹏思量间就接受了他:“那……师叔就跟我一起去吧。”言罢就要御剑。
而身边人缓缓抬手,看看他,眨眨眼。
凌鲲鹏:“师叔怎么了?”
“你带着我。”
“师叔……不会飞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累,不想飞。”
“……”
“我身体不好是真的。”江暮站到他的剑后,嫌这剑透风,行驶起来该是很冷,可是用步辇也不太合适。
“哦哦。”凌鲲鹏御剑起飞,飞得小心翼翼,路上不时回头,“师叔是不是不打算告诉大家您的真正能力,那我替您瞒着?”
“好。”
“师叔为何要单单告诉我啊,是不是您特别喜欢我?”
“不是,是你不肯带我去。”
“……您其实自己想去哪儿都能去到吧?”
“是啊,但我这么弱不禁风,自己突然去了,不是很让人怀疑么?”
“……师叔您是不是去到就能把那邪祟灭了?”
身后人却没立时答话。
凌鲲鹏只道他也不一定能对付得了,好生安慰:“没事儿,集咱们三个人之力,一定没问题的,而且各宗门都会出力的。”
“不是。”半晌,身后才淡淡道,“业障该偿。”
“什么?”
“我只是去看看热闹。”
“……”凌鲲鹏险些把剑御歪了。
说话间两人已至宝器宗山门前,凌鲲鹏落地后毫无意外也感慨了一番宝器宗真有钱。
进宗门都要下剑步行,两人往台阶上走。
这边,许千阑刚刚将灵器阁都检查了一遍。
一件法器从图纸,到铸造,再经过打磨,驱邪,雕刻等,成品得来不易,他自最初的画图开始一一检测过去,一直走到保存成品的库房,都没有发现邪灵迹象。
制造上面,是没问题的。
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施术全面又进行了一道除祟工序,保证这里再铸造出来的法器不会被侵染。
忙完这些天也黑了,宝器宗主又准备了一大桌晚饭,许千阑还是不想吃,坐在桌边喝茶,听得有弟子来报,说他师叔与三师弟来了。
他的杯盏一抖:“怎的师叔也来了?”
这不是添乱来了么,万一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怎么办?
宝器宗主也一惊:“原来仙尊还请了江师叔与凌仙尊来么,这我们已经吃起来了,实在太失礼了,快请进来。”他连忙叫人再添些菜,急匆匆跑出去迎接。
许千阑也出去迎接,方方走到大殿外的台阶,那二人已上来了。
凌鲲鹏笑呵呵地对他道:“我够快吧。”
许千阑却没笑,咬了一下牙,暗暗攥紧手。
凌鲲鹏一怔,这怎么又生气了?
顺着他的目光转头,这么一看,凌鲲鹏心里猛地一个咯噔:“糟了,忘记了皎皎剑一直在师叔手中拿着。”
他们的师叔,拿着许千阑最为心爱的剑,一步一步走台阶……正把那剑当做拐杖,走一下在地上杵一下。
凌鲲鹏:“呵呵……”
要完了。
许千阑眼都瞪圆了,上前几步伸手就想把剑夺过来,然而……剑没拿到,师叔的胳膊反而搭在了他肩上。
许千阑:“……”
“你怎么知道我累了。”江暮笑看他,“谢谢你来扶我。”
“……”
许千阑不能在外人面前对长辈不敬,强压着心里的火气,一手搀扶着他往上走,另一手又去拿剑,而江暮还在拄着剑,转了一下剑身躲过他的手,他一怔,再伸手,又被躲了过去。
他一时疑惑,可是再拿,他俩的动作就有点像是要打架了,也罢也罢,就几步路,让他拄一下算了。
进殿后,宝器宗主热情地请他们入席,那新添的菜上得很快,满桌的山珍海味。
江暮绕过饭桌,与许千阑一样坐在茶桌边:“看上去不好吃,我不吃。”
宝器宗主愣了,这已经是他们宗门最好的食材了,他们的厨子手艺也是最好的。
“师叔不吃太油腻的东西。”凌鲲鹏解释道,不过这大鱼大肉他喜欢。
“这,那江师叔您吃什么……”
“不饿,不必麻烦。”江暮坐在茶桌边,那剑正杵在地上,他随意往身边看,瞥见旁边要冒火的眼神,看了半晌,终于会意,将剑拿起来,“哦,我们是来给你送剑的。”
他一手按在桌上,半起身,将剑往桌另一边递。
然而,却忽听“吱呀”一声,桌子一下子倒了,桌上的饰物再次摔了一地,连带着他和手里的剑也摔在地上。
又听噼里啪啦叮叮咚咚,这桌上的珊瑚瓷瓶什么的,到底还是摔碎了。
这当中桌子是用一根独柱支撑的,不是四脚桌,被他按住了一角,又半个身子的力量倾压在上面,桌子失去平衡,方而倾斜倒下。
周边人连忙上前,扶人的扶人,挪桌子的挪桌子,拾剑的……没好意思拾,先把人搀扶起来:“师叔还好吧?”一边问着,一边手忙脚乱把他扶到另一边坐下。
“还好。”他倒的挺是地方,桌子和上面的东西一样也没砸到他。
许千阑听他说还好,放了心,痛惜地看着自己的剑,俯身去捡。
那宝器宗主听他说还好,也放了心,痛惜地看着自己那些饰物,珊瑚已经四分五裂了,瓷瓶更别提,碎渣渣都崩到殿外去了,他还不好表现得太惋惜,只能轻声叹了口气。
只有那个铜兽还完好,这个经摔,他率先去捡铜兽。
可他们俩谁也没捡起来。
那铜兽大概仿照麒麟狮子等祥兽铸造的,小小的若手掌大小,是个站立的姿势,像是狮子摘绣球,两只前爪往上呈一个托举的动作。
而这把剑的剑柄,则正好卡在了铜兽前爪的缝隙上,卡得还挺紧,两人拉扯挣脱了好一会儿,都没能扯开。
许千阑气急,要施术强拉,宝器宗主连忙赔笑道:“仙尊手下留情,这个铜兽很贵的。”
“这能有我的剑贵吗?”若是卡在剑鞘上,他还能舍去剑鞘,可偏偏卡在剑柄。
宝器宗主又赔笑:“仙尊这剑也是从本宗买的,我记得当时卖的是一百五十万灵石,我这铜兽,三百万灵石买来的。”
许千阑:“……”
宝器宗主顺便介绍:“那珊瑚五百万,瓷瓶八百万。”
“……”许千阑顿了一会儿,“我赔,不,我师叔赔。”他摔的。
江暮:“……”
“不用赔不用赔,但……”宝器宗主苦笑,“这个我去灵器阁让他们找器具,看看能不能扯下来,实在不行,就切割一下,仙尊您别毁掉啊。”
他都这么说了,许千阑觉得自己方才态度不太好,此下语气和缓了许多:“那就有劳宗主了,对不住,该赔的我们还是会赔的。”虽然很贵,但他也不是赔不起。
“既然如此贵重,宗主您为何要摆在这人来人往的大殿上。”凌鲲鹏在旁道,“你怎么不珍藏起来呢?”
宝器宗主笑了笑:“可是我藏品阁里,都是上千万以上的珍品啊。”
“咳咳。”凌鲲鹏被水呛到了,“那看来这些东西也不是宗主十足珍惜的东西。”
“这些虽然没那么贵,但也是贵的,灵石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宝器宗主笑道,能保当然要保,又对许千阑道,“仙尊客气了,您早日探清楚邪灵一事,还我宝器宗清白,已是对我宗门的再造之恩。”他抬头看天色已晚,“客房已安排好了,仙尊们想休息了就随下人们去就行,我先去灵器阁。”
他抱着铜兽和剑走了,许千阑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气。
他的皎皎剑,还没来得及好好摸摸呢。
而回头看着地上的碎片,又重重叹了口气,得赔上好大一笔灵石。
然而又一思量,不是说好了师叔赔的么。
师叔,有钱吗?
他回头看向江暮,江暮似看穿他心里所想:“我什么也没有。”
许千阑把牙磨得咯咯响:“你摔的。”
“我为了给你送剑。”
“我让我师弟来,没让你来。”
“你师弟说他一人路上害怕,要我陪他来。”
正在吃饭的凌鲲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