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俊跟他的一众狐朋狗友们一边看美人唱戏一边喝酒, 玩得不亦乐乎,连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但偶然一个间隙, 醉醺醺的伍俊注意到柏空好像一直一个人待在角落里, 顿觉自己似乎有些冷落对方,本来柏空就跟他的这帮子朋友不熟,他还只顾着看美人, 也没想起去喊柏空一起喝几杯。
所以伍俊决定弥补一下,他端起酒杯, 摇摇晃晃地朝着柏空走去,走到柏空近前时, 也不知道是喝醉了站不稳,还是绊到了什么东西,他突然失去了平衡, 酒杯朝柏空身上洒去,人也径直往柏空身上倒。
眼看着要把柏空一起带着栽到地上去, 可伍俊摔到地上后,突然发觉眼前空空如也,就像是一个虚幻的气泡被戳破了一样, 本该跟他一起摔倒的柏空不见了,摔到地上的只有他。
伍俊坐在地上迷茫了一阵, 边四处环顾着边嘟囔:“柏兄呢?”
“我在这里。”在另一个方向突然传来柏空的声音。
伍俊跟着望过去,就见到正柏空坐在左侧的位置上, 他望望空空如也的身后,又望望柏空, 迷惑道:“你一直坐在那儿吗?”
“对啊。”柏空面不改色地撒谎, 心里则在庆幸幸好自己回来得及时。
听到柏空的回答后, 伍俊愈发迷惑了,他刚才分明看到……罢了,伍俊想了一阵想不通后,便将其归咎于醉意,从地上站起身招呼道:“来,柏兄,别一个人在外边坐着,跟大家伙一起喝两杯。”
他重新倒了杯酒给柏空,柏空没拒绝,也没再在角落坐着,从善如流地跟着伍俊到前面的位置,与众人一起喝了几杯。
待到戏曲散场后,柏空便没再参加伍俊他们后续的活动,他找了个明早还要训练的借口,提前离了席。
他回了教坊司,将自己今夜的收获,一五一十地跟楚逸尘说了一遍。
虽然柏空已经很努力地将伍胜和伍锋的对话记下来复述,不过他还是有些地方有遗漏和错误,而且伍胜和伍锋本就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好在楚逸尘根据他提供的信息,以及带回的碎纸片上残破的字句,大致也能拼凑出真相。
镔铁矿的事很好理解,镔铁矿是一种大食国特有的铁矿,将其加入到生铁中一同冶炼,所炼出的武器比寻常铁器锋利数倍,威力也会更强,伍胜应该是想从大食国进购一批镔铁矿来强化定胜军的装备,为来日的大战做准备。
真正值得注意的是另一件事,赵廷是端王的名字,赵勋则是端王的长子,只不过是个庶出,现如今的端王世子是赵勋的弟弟赵昌。
按照大魏的律法,藩王的名号封地以及财产只能由世子继承,也就是说,赵廷死后,除了嫡妻所出的世子赵昌,别的儿子什么都分不到,以后过得如何全看赵昌的心情,若是跟赵昌关系不好的兄弟,可能会被直接扫地出门,一下从锦衣玉食的王府公子跌落成想要口吃食都得靠自己的平民。
这是大魏建国以来就有的传统,以嫡长为尊,一般而言,嫡子同时也是长子,严格照规矩来的话,正妻三年无所出才可以让妾室生子,只是不是所有人都守规矩,赵勋和赵昌如今的局面便是端王年轻时风流所致。
对于赵勋而言,他年龄最大,本该受所有弟弟的尊敬,却偏偏有个身份比他更高的弟弟赵昌,乃至父亲死后一切家产都得归于对方,自己这个当哥的也得在弟弟面前伏低做小才能延挨度日,这份心理落差不可谓不大,伍胜大抵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派了亲信秦参潜伏到赵勋身边,日日引导暗示,终于说动赵勋决定做些什么。
具体做什么伍胜和伍锋的对话中并没有提到,柏空带回来的信件残片中也未有提及,不过也并不难猜,嫡长为尊的传统下,只要赵昌活着,哪怕他是个不学无术,为非作歹的混账,端王之位也只能他来继承,赵勋想要改变这个注定的局面,只有一条路可走——除掉自己的亲弟弟赵昌。
只要除掉赵昌,赵勋的目的就达成了,嫡子身故后,世子之位自然会落到他这个长子身上,但楚逸尘知道伍胜图谋这么久要的绝不止是赵昌的性命,若是由他来布置这一切,他会假意派人手去帮赵勋夺位,等到真正动手时,会连着赵廷赵昌一起杀,然后再向众人公布赵勋谋害父亲和弟弟的罪行,如此,赵勋自然无法再继位,而长子和嫡子都无法继位后,继承人的人选上便没了法理上的依据,其他兄弟便会为了王位打得不可开交,云南必将陷入混乱。
届时,伍胜只要派兵突袭云南,再与内部的秦参等人里应外合,必然势如破竹,无往不胜。
这一计不可谓不毒,伍胜只需付出很小的代价,便可以拿下端王这个硬骨头,除掉端王后,拿下康王和睿王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再者说,康王和睿王身边也未必没有秦参这样的奸细,伍胜这按兵不动的十年中,一定做了不少事。
若是一切按他的计划进行,他一定是这一局的最终赢家,可惜现在这件事被柏空意外听到了,并且还告知了楚逸尘。
楚逸尘本来还想着伪造一份证据给三王,让三王切实感到伍胜的威胁,现在好了,他不需要伪造,他只需要以伍胜的口吻,写一封名义上送给秦参的信件,然后再将这封信交到端王手上。
端王必然会去查证,而他查证后便会发现信中所言不假,真实有力的证据无疑比伪造的证据更具有说服力,届时,他和赵邺的计划便可以顺利推进下去,提供了这样重要情报的柏空,也可以真正获得赵邺的信任,不再有性命之虞。
当夜,楚逸尘便将此事通过凌宏告知给了赵邺,赵邺闻信后果然大喜,连带着回信中的用词都亲切了许多。
隔日白天,赵邺便派人将楚逸尘撰写的盖了伍胜私印的信件送往端王手中,从京城到云南需要时间,端王收到信后反应也需要时间,这一来一往,一直到入夏,天气彻底热起来后,赵邺这边才收到云南那边探子传来的消息。
赵廷一开始收到信时,对信件的内容将信将疑,但出于谨慎,还是叫人开始调查自己儿子赵勋,以及赵勋身边的那名谋士秦参,一番查证下来,得出的结果让他又震又怒,本想直接叫人把秦参给捉了杀头,被身边的部下好说歹说地才劝住。
赵廷忍着怒按兵不动了几日,一直等到赵勋和伍胜派来的那批帮手动手刺杀,才将计就计地将其一网打尽。
虽然是受了奸人蛊惑,但赵勋谋害手足的行为还是让赵廷震怒无比,只是到底是自己的种,赵廷再怒也下不了杀手,但是对于另外几人,他就不会有半分仁慈了。
赵廷把一腔怒火全发泄在了秦参等人身上,将其大卸八块还不够解恨,还命人将他们的头颅装进盒中,送到了京城,说是捉到了几个对伍大将军不敬的逆贼,特地枭下他们的首级,来做今年伍胜过寿的贺礼。
伍胜收到这份贺礼时面色如何外人不得而知,不过据说伍俊一连数日都乖得跟鹌鹑似的,别说是像往常那样邀着狐朋狗友到家里胡闹,他在家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触了他爹的霉头。
而除此之外,端王还准备了一份大礼,那便是那批伍胜重金从大食国订购的镔铁矿,镔铁矿运输的路线不经过云南,而是走云南邻近的川省入京,但镔铁矿在运输途中突然遭遇了一伙蒙面山贼,这伙山贼训练有素,目标明确,抢了货物后便径直向南撤退,一路退到云南境内。
事发后,端王假惺惺地发信说一定会协助朝廷捉住这帮山贼,但谁看不出来,这伙凭空出现的山贼到底是何来历,伍胜接到信报后又是一番震怒,甚至连隔日的朝会都没参加。
与伍胜的震怒相反,赵邺这些日子心情可谓是分外愉快,经此一役后,端王彻底转变了之前按兵不动的态度,他第一个同意了赵邺的计划,开始积极备战,而康王和睿王见到端王那边发生的事后,各自在内部排查了一遍,果然也发现了伍胜派来的挑拨离间的奸细,而且这奸细竟已经混到了高位,两人后怕的同时,终于也同意了加入。
这回的计划能如此成功,离不开柏空得来的那份情报,因此赵邺对柏空的态度改变了不少,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忌惮提防,而是将其真正纳入了自己人的阵营。
楚逸尘忧虑的问题可算是解决了一样,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问题,虽然一切大体都按计划进行,但康王与睿王同意联盟后,却不赞成贸然开战,他们说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这一等又不知等到何年何月去,这三王好不容易同意联合,拖下去只会生变,因此楚逸尘思虑一番后,准备再逼一逼他们。
他在桌边,一边思索着一边写着给赵邺的信件,因为想得太入神,窗外突然下起了大雨他都没注意,一直到浑身湿透的柏空回来,他才惊觉外面下雨了。
“没带伞吗?”楚逸尘赶紧拿了条干净的布巾给柏空擦擦脑袋上的雨水。
“带了。”柏空甩了甩脑袋说,“天太热了,我故意淋的。”
那身厚实的皮毛让他无惧凛冬,但是在夏天时就比较难过了,一般到了夏天,除却捕猎的时间,柏空都会待在树荫底下乘凉,或者某个水坑里玩水,不过做人不像做妖怪那么自由,现在天越来越热,军中的训练却一点没少,柏空在太阳下晒了好几天,终于等到今天下雨了,因此顺势在雨中玩了会儿,给自己降降温。
楚逸尘听完后无语了一阵,虽然知道柏空不会那么容易生病,但他还是忍不住说:“以后不要再故意淋雨了,热的话可以多冲冲澡。”
等柏空乖乖答应后,楚逸尘又说:“把湿衣服脱下来,我去给你打点水洗澡。”
对柏空来说,打点凉水来冲冲就行了,但楚逸尘还是在厨房要了点热水兑进去,变成温水后才拿给柏空。
他把水提来的时候,柏空已经脱光了站到浴桶中,楚逸尘猝不及防下看到了全貌,慌忙转过头去。
“水给你……”楚逸尘背着身体,语调中透出些微不自然。
柏空则完全没有不自然,毕竟他在山上时从来都是不穿衣服的,也就下山后才学着人类穿起了衣服,他接过水桶后便给自己冲起了澡。
一桶水不够洗,楚逸尘又去提了几次,水多了之后,柏空便坐到了浴桶中泡着,有了水面遮挡他的身体终于不再是一览无余,楚逸尘也终于敢直视他。
这一看就发现柏空洗得非常粗糙,头发就是胡乱用手抓了几下,乱糟糟的黏在身上,楚逸尘瞧不下去,便说:“我帮你洗下头发。”
他一手拿着梳子,另一只手从浴桶中舀水浇到柏空脑袋上,用水流湿润了头发后再慢慢地梳理。
这感觉不亚于在被梳毛,柏空是第一次被人梳毛,舒服得眼睛都闭上了,趴在浴桶边,感觉比以前泡在山泉水里还惬意。
他不知道,楚逸尘表面上在专心帮他梳头,其实内心在不受控制地走神。
水面虽然遮挡了一部分视线,但澄净的水面还是能隐隐绰绰看到其下的光景,楚逸尘不是有意去看,可那画面却总在不经意时闯入他的视线。
柏空的身材无疑是很好的,结实的胸膛,劲瘦有力的腰腹,还有其下……总之对于一个男人而言,他各方各面都发育得很好。
楚逸尘知道自己不用太避讳,毕竟柏空有的他其实都有,男人又不是女子,看了也就看了,但他也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态,一面不敢看,一面又忍不住去注意。
他内心的纠结烦恼此时还能勉强不表现在脸上,但柏空被梳了会儿毛后,自觉不能只让自己享受,因此突然从浴桶中站起来,转身冲楚逸尘发出邀请:“我们一起洗吧,我来帮你梳毛……不对,梳头!”
在柏空突然站起来的时候楚逸尘就因为骤然清晰起来的画面懵住了,而在柏空发出共浴的邀请后,像是被惊醒似的,楚逸尘突然红了脸。
“不、不了……”他支支吾吾地拒绝后,便逃也似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