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徐盛不是因为自己拿了自家兄弟的兵马而感到生气。
纯粹是嫌弃雷绪和陈兰的士兵战斗力太差。
两军交战,自然不是光看人数。
周桓王十三年,周桓王为维护王室尊严,亲率王师并征调陈国、蔡国、卫国三国之军联合进攻郑国,郑庄公则率军迎战周联军于繻葛。
郑庄公采纳郑大夫子元的建议:陈军因国内动乱而士无斗志,蔡、卫军战斗力不强,先攻周联军两翼薄弱部分,造成周左、右军混乱而败,尔后集中兵力合击周中军。
结果果然是这样。两翼混乱的兵马,反而牵绊了精锐的中军。
周天子带着王师以及三国之联军,一同攻打一个郑国,优势的兵力尚且因为被抓到了破绽而失败。
何况是如今赵统的兵力对比于禁并不占优势,反而略在下风。
徐盛既然如此嫌弃雷绪和陈兰的士兵,那看来这些士兵是真的不堪使用。
想到这里,赵统就真的难受了呀。
“虽然士兵不堪大用,但毕竟是两位将军一番好意,我……”
赵统有些后悔没有坚持。但是还是被糖衣炮弹打的晕头转向。
徐盛叹了口气,又说道。
“他们有什么损失呢?舍弃了这些不堪用的人,难道主公就不会重重的赏赐他们了吗?”
徐盛还有话想说,但是没有把话说的那么明白。
但是,赵统此时此刻已经完全听懂了。
雷绪和陈兰扔掉了一些没有用的资源,不仅在刘备那里表了功,而且刘备为了收买人心,一定会厚厚的赏赐他们。
不仅会弥补他们的损失,心里还会念他们的好。
而赵统这里傻傻地接受了一堆没有用的东西,反而欠下了人家的人情。这人情,日后也不能不还呀。
赵统此时此刻才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傻傻的也感觉有些气馁,本以为自己可以独当一面,没想到还没出门就被自家人下了个暗套。
偏偏表面上看,赵统还是欠人情的一方。
自己到底还是太嫩了呀。
苦涩的看了徐盛一眼。
徐盛比自己年长几岁,但是因为不是跟在长辈身边,自己摸爬,看起来有些沧桑。
看起来这么粗犷健壮的一个人,却有这么多的心眼子,真是人不可貌相,也让赵统感觉很佩服。
赵统这样的人,和他的父亲很相似。但是他的境界却比不上赵云,赵云是个真正的君子,但是君子不代表单纯,不代表蠢。
而赵统只学到了他父亲的一部分品质。
想要达到从心所欲而不逾矩,还有一段路要走。甚至可能一辈子都达不到。
赵统不禁在心里感叹,这玩心眼子的心都脏啊。
自己在战场上虽然尔虞我诈,明枪暗箭,但是到底是有规律可循,见血拼杀。
但是在政治交换这一方面,才是真正的杀人不见血呀。
赵统觉得徐盛这样的人是可以成大器的。
此时此刻,感觉自己的境界都有一个升华。
军事和政治两条腿走路才能走的稳当。
想成为真正的统帅和常青树不能偏科呀。
小手段自己可以不用,但自己不能没有。
赵统打定主意,要好好的和徐盛相处,和徐盛打好关系。
自己的父亲虽然是赵云,但是赵云护不了自己一辈子,徐盛和自己是同龄人,还有好些年要相处。
一二十年来,总感觉自己天资平庸。
赵统想来自己差就差在这对人心的揣度上吧。
在战场上,自己可以敏锐的察觉到敌人是想进想退,有什么担忧,但是下了战场,自己简直像一个纯洁的小白兔。
人的成长,就在于接受自己的平凡。
赵统此时此刻看清了自己在政治上的不擅长。
赵统暗自下定决心,日后自己就专心打仗,政治上的事这些年有自己伯父们保护。再往后吗?就依托于徐盛。
徐盛跟随着自己的父亲受教诲,算是自家的门生,然后也可以属于一家人,一个派系。
想到这里,赵统有些醒悟,但又有些害怕。
一年的时间一晃而过,不知不觉,自己大伯父这里的情况已经变得十分复杂了呀。
自己也不是完全没有成长,不自觉的。就开始想着拉帮结派的事情了。
这不得不让人有些警惕。
人与人之间自然有亲疏远近,派系就从暗中滋生了。
赵统又想想自己和董良以前的交流。
想到了董良要打破笼罩在这天下的一张网。
现在在转念想一想董良整日的忧心忡忡,是不是在担心打破了这一张网,自己等人会成为新的一张网呢?
也许现在因为刘关张等人有着非凡的情义,卧龙凤雏有着非凡的智慧,在他们的控制和管理下,还不至于产生许多龌龊。
可是这天下的大印总是要往下交接的呀。
赵统不能说是不聪明,只能说是对于政治不敏锐。经过徐盛刚才这么一提醒,就思绪纷飞,联想到了很多东西。
然而想了半天,只感觉前面一片灰暗,自己根本找不到什么好的方法。
甚至说赵统自己都一些动摇。
现在的自己还和父辈们一样是理想主义者,和董良一样希望开创一个新的大汉天下。
但是总有一天自己会成为肉食者呀。
现在自己去割开大汉身上的腐肉,去割那些地方豪强身上的肥肉很容易下手。
那么,未来自己敢于向自己身上下刀吗?
赵统有些出神。
借着酒劲儿,脑袋晕乎乎的望着天空的云彩。
心里暗暗地发问。
存初啊存初,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今天才知道,“存初”两个字是真的难呀。
也许董良自己也不知道如何解决这样的困境。
千百年来,多少仁人志士、英雄豪杰都解决不掉这样的困境。
存初即便这有着超越东汉两千年的眼光,可让他一个两千年后的普通人,如何能解决在当代也属于无解的问题呢?
遍观上下五千年历史,能做到不忘初心的不在少数。
但是这些人无一不是用道德来约束自己。靠的是唯心,不是唯物。
即便有人尽全力完善制度。但是,实施制度的仍然是人。有人的地方,就有私心。
董良能怎么做呢,董良也什么都做不到啊。
做张良那样功成之后身退就已经很难了呀。
想要做到诸葛亮那样身居高位,却仍然是不偏不倚,不拉帮结派,不谋私利,一心为公。天天面临着权位的诱惑,却能坚守初心,这样就更难了呀。
……
赵统对于未来的思考暂且不表。
此时此刻,太湖东边的吴县官邸之中,有一位华服碧眼紫髯者正愁眉不展。
孙权为了显示自己的稳重,年纪轻轻就留了很大的胡子。
此时此刻,他眉头紧皱,一手拿着会稽郡传来的求援信,反复观看。一手不自觉的揪下了几绺胡子。
他在这里愁眉不展,底下的人却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动不动,似佛像一般。
会稽郡丢了四座县城,毫无预兆。
敌军声势浩的,山阴震动。
孙权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敌人,就以为这是会稽郡的山越作乱。
所以他如今虽然为难,却很不好意思地向下面的众人开口。
主战派全都派出去征战了,剩下的全是一群主和派。
当初正是自己驳斥了帐下众人的意见,决定出征。
抽掉了本来不富裕的各路兵马,才导致了今天会稽郡的空虚,让敌人轻而易举的夺去了四座城池。
孙权心里多少有点觉得确实是自己的过错。但是他却不愿意承认。
所以面临今天这样的难题,张了张嘴,几次都没成功开口。
而底下的有一些人,似乎是也有点这种意思。
大致觉得是你孙权一意孤行,非要抽调各路兵马去和刘备对抗,会稽郡的空虚是你一手造成的,这四座城池的丢失,当然要记在你的头上。
如今没有人可用了吗?
孙权心里觉得,这下面的人都在等待着自己开口,等着自己开口求他们,等着自己开口承认过错。
这让孙权脸色十分难看。但是下面却没有人愿意主动的站出来为自己分忧。
也不是没有人愿意主动站出来为孙权出谋划策,诸葛瑾就很乐意。
这并不是因为诸葛瑾和孙权之间的关系有多好,而是诸葛瑾觉得自己应该尽一份力,这是自己的职责。
但是孙权面临的窘境确实是手下无人可用,各路能战的将军都派了出去。
在找谁来里面打仗呢?难道要去找孙静他们吗?
那么这些人就是孙权自己的宗族,自己的亲戚,而他们之间的关系之复杂,就不是诸葛瑾能够随意插嘴的了。
场面就在这种诡异的氛围里持续了很久。
终于孙权在桌案之上,若无其事的开口。
“庐江郡可有消息传来?”
“还没有消息。”
孙权将手中的战报扣在桌子上,一边若无其事的点了点头。
“丹阳郡有什么消息?”
“丹阳郡董袭,周泰等人已经出发四五日了,还没有消息传来。”
孙权在桌案下面袖袍之中搓着自己的手指,感觉十分无奈。
此时此刻,却是没有闲置的兵马可以调动了呀。
孙权不敢抬头看张昭。
张昭地位超然,是以孙权的师傅的身份待在孙权身边。
孙权怕自己抬头和张昭对视,会看到那种被长辈责备的眼神。
而且当初张昭一开始也是不主张出征的。
周瑜南征北战,平定了各处叛乱,帮助孙权站稳了脚跟。
前线没有噩耗传回来的时候,孙权是高枕无忧,和以往惶惶不可终日是不一样的。
所以即便是。孙权如今在众文人之中孤立无援,但是也不想低下这个头。
只等周瑜或者是周泰他们,无论哪一路得胜归来,自己就可以再次平衡文武双方。
有了武官给自己撑腰,到时候也可以扬眉吐气。
但是此时此刻,孙权必须拿出一个方案来,众人都在等着孙权的答复。
会稽郡的事情不能不处理。
终于,孙权干咳一声。
“嗯。那些山越做乱,无非是贪心作祟。不过是疥癣之疾,不足的大惊小怪。”
“只是手下众将都出去攻城略地,暂时让他们钻了空子而已。等前线得胜而归,翻手可以平定他们成不了什么气候。”
孙权给这件事情定了性。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偷偷的瞄了两眼张昭。
见这个老头儿没有什么反应,孙权才放下心,继续往下说。
“不过考虑到会稽各地震动,军民身心不安。这事儿现在也不能不处理。”
“依我看,就这样吧,这些人不过就是求财而已。待明日选一使者前去与贼首商议,将其招安。”
“无论是要钱要粮也好,还是要地也罢,暂时答应他们。”
“将他们暂时稳住,不要继续作乱,伤害百姓。且容他们得意时,待公瑾他们回来,再说这些人如何处置。”
“诸位意下如何?”
当下,众人听了孙权的安排,都没有反对意见。
即便是张昭自己来处理,也不过是安抚、欺骗、缓兵之计而已。
毕竟敌人是确确实实的找准机会偷了四座城池,手里也有不少兵。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张昭再有才能,也不能凭一张嘴就让敌人退兵。
自然是要给敌人一些好处。
而且,从众人的经验来看,这些山越人是成不了什么气候的。
他们并不知道会稽如今的情况是被人早早的预谋好了。还以为是山越人,想要抢东西。
如今孙权这个处理方法让张昭心里也有些得意,毕竟孙权用的是安抚和求和的方法。
孙权终于认识到了吴郡的力量薄弱,不能够穷兵黩武。
自周瑜回来之后,多次的与张昭对着干,反对张昭的怀柔政策,到现在你不还是得乖乖的按照怀柔的方法来进行安抚吗?
孙权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自己也感觉有些脸红。
大胡子遮的严看不清楚。
从过罢年,自己就开始整天叫着想要扬眉吐气,想要打仗。
全然忘记了派蒋钦他们在豫章吃了亏。
结果到最后还是得乖乖的跟着张昭学习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