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赫一下子收回了五感，元素耗尽的魔法石被他随手丢到了床边那一堆已经失去光泽的石堆中。
诺赫试图平息内心的波澜，却毫无作用。他的身体起了一种奇特的反应，陌生，却不可思议地让他本能地感到愉悦，温暖的愉悦。
回想起那小毛球金灿灿的绒毛彻底将视野覆盖的一瞬，诺赫忍不住化为黑猫，微微颤抖着，一把栽进了毛毯里，相似的触感让他耳尖泛红。
“喵唔……”诺赫的前爪不停地抓着被子，时而把爪子张开，时而收拢，尾巴有些僵硬地、小小地绕了个花儿。
诺赫翻了个身。
他为自己不同寻常的举动感到荒谬。
理智告诉他，应该尽快地抽身，回到自己能够把控的安全情感区里。
身处深渊长久的黑暗中，少年伸手挡住了那一缕突然照进来的、刺眼的阳光，他躲进了熟悉的阴冷里。
不知道从多大开始，诺赫在心底挖了个坑，把所有真挚而热烈的情感和渴望全部埋了起来，只留下空洞、算计和伪装。
诺赫金色的眼睛直直地望着房顶，闪烁着复杂不明的情绪。时间在沉默中似乎静止了很久很久。
“你要记得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诺赫。不要去碰她，不要把她牵扯进来……她太干净了，要一直干净下去。”
轻轻呼出一口气，诺赫化为少年模样，在镜中就着几分月色，打理好自己的穿着。他重新拿出几颗魔法石，口中暗念咒语，直到岁岁抱着的黑石头重新泛起光晕。
小屋里的灯已经燃尽，岁岁也已经睡熟，屋内只有一阵阵绵长的呼吸声。
石头上闪过一阵暗金色的光芒，下一秒，时空微微扭曲。一双白净修长的手将岁岁抱了起来，手指在岁岁毛茸茸的额头上点了点，轻轻地画了一个安睡的符咒。
诺赫重新将岁岁放回床榻，用毯子盖住了她微微起伏的小肚子。又顺了顺岁岁的小卷毛，诺赫收手，别过目光，拿起一旁泛黄的识字书，在桌前坐定。
书本无风自动，以极快的速度翻着页。诺赫静静地坐了一宿，他将所听所闻和书中文字一一匹配着。一个个陌生的文字符号有了意义。这个崭新的世界正以文字的形式第一次被他真正了解。
鸡鸣五更，天方破晓。诺赫合上书，重新将其放回岁岁床头。时空再次扭曲，黑石头表面重新亮起了繁复的暗金纹路。临走之前，少年还是没忍住，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安睡的毛团。
诺赫张了张嘴，有些生硬地用新学会的语言朝她无声地说道：“早安，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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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确保魔法力储存足够充裕，诺赫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没日没夜的吸收魔法石。一堆一堆的魔法石运了进来，又被仆人一堆一堆地清理出去。
诺赫吸收的能量并不全部用于储存，还有一部分消耗在疗愈自身上。毕竟，教皇每日都会派人到莱斯特堡取血，以供其饮用。
偶尔，教廷的小公主会想起诺赫。
这日，小公主派人接诺赫去自己的城堡里作陪。
“圣子，我们公主想请您走一趟公主堡，她有点想念圣子了。”过来传话的侍女向管家爱迪尔德行了礼，简洁地交代了一番公主的指令。
诺赫还在卧室，但他竖着的耳朵已经将楼下的交谈声听得清清楚楚。
诺赫的眼色有些晦暗。他感知了一下体内还算充裕的魔法力，低头苦笑。
爱迪尔德在门口候着，催促着诺赫不要让公主久等。
“去备好马车。”诺赫冷声安排道。他朝窗外看了看天色，自言自语地喃喃：“好不容易晴了几天，就要下雨了啊。”
教皇为尚且年幼的公主精心修建了一座城堡，这里或许不是整个教廷最豪华的地方，但一定是最热闹的地方。
相比较于善于取悦上位者的小丑，侍女和各种温顺且毛色艳丽的宠物，诺赫并没有什么能吸引小公主的特点。
除了他的圣子身份。
此刻，诺赫低着头单膝下跪，眉目温顺，低声细语地说着公主喜欢听的溢美之词。
小公主完美地继承了她父亲对于权势的贪婪和渴望。她见过圣子在赐福礼上受万千信徒和贵族礼拜时候的样子，所以她十分享受圣子在她面前恭顺谦卑的模样。
“真是一只温顺的小猫。”公主脆声笑道，朝身边的侍女使了个眼色。后者退下，随后领着几名护卫，抬着一个铁笼子进来。
铁笼子里有一只凶猛的狮子。许久不曾进食又加上被强行囚禁在狭窄的笼子里，狮子已经红了眼，举止狂躁。
“我新得了这只狮子，它的皮毛十分漂亮，就是性格坏了些，圣子难得过来一趟，不如帮我调教调教。”公主满脸笑意，朝着诺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诺赫抬起头朝公主对视了一瞬，眼色晦暗不明。
“我尽力帮公主分忧。”诺赫露出了一个谦和的微笑，又低下头，沉默着走到了笼子旁。
狮子朝着诺赫大吼一声，满口的血腥气夹杂着唾液扑了诺赫一脸。诺赫稳稳地站着，在狮子身前画了一个安抚的符咒。
随着他缓缓注入魔法力，符咒泛起暗金色的光芒，开始生效。狮子炸开的毛发渐渐平顺下来，嘶吼声低了下去。
小公主有些失望。
“不愧是圣子，这魔法当真高超。可惜，我们人类学不会呢。要不，圣子教一教我们如何不用魔法便能降伏这恶狮？”
公主拍拍手，侍从端上一些生肉，在稍微平息下来的狮子面前晃了晃，成功将狮子的情绪再次点燃。
“圣子在笼子外面不好施展拳脚，不如跟狮子一起去城堡外面的斗兽场。啊，还有就是希望圣子记住，狮子不像圣子你身法强悍，小心不要弄伤了它，这样漂亮的皮毛，粘了血、留了疤可不好看。”
“……是，公主。”
公主堡外的花园里有一块加了围栏的沙地，一旁的绿阴下安置了一些桌椅，这是平日里公主观看斗兽表演的地方。
此时绿阴下聚集了许多人，公主带着她的侍从和小丑们慢悠悠地找了位置坐下，正期待着接下来的好戏。
诺赫紧了紧拳头，缓缓走进了围栏里。
困着狮子的铁笼子打开了，狂暴的狮子吼叫着扑了过来。诺赫迅速转步回身，及时地躲开了狮子的血盆大口。扑了个空，狮子后脚站立，挥舞着两只前爪扭头继续朝着诺赫抓来，把诺赫逼得后退几步。
诺赫引着狮子在沙场上转圈，消耗着狮子的体力，随后抓住时机，弯身从狮子身侧的空隙钻出去，一个旋身，朝着狮子的肚子飞踢一脚。狮子吃痛地大吼一声，摇摇脑袋，换了方向再次朝诺赫扑过来。
诺赫眼色闪过一瞬狠厉。他直直地站在那里，用左臂硬生生地接住了狮子的利爪。布料被撕破，诺赫紧绷着的肌肉暴露了出来，白皙的手臂上留下几道深可见骨的爪痕，汩汩的鲜血淌落在沙地上。诺赫用右手扭住了狮子的脖子，后腿用力一蹬。
狮子被整个儿掀翻了。
诺赫没有松开卡住狮子脖子的右手，他迅速地在狮子的头上落下一拳，膝盖顶住狮子的背脊，靠着气力将它钳制住。动弹不得的狮子发出几声沙哑的嘶吼。
舔了一下嘴角的血迹，诺赫朝着公主笑着说道：“公主看清楚了么。”他低头，接着快速念了一段昏睡咒。
暗金色的符文将狮子整个包裹了起来，等符咒结束，沙场上的狮子已经陷入了沉睡。
诺赫从狮子身上下来，一身血气地走出了围栏，朝公主行了个礼。公主没有说话，似乎被诺赫的浑身锐气吓到了，脸色不太好看，但也没有再阻拦诺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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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岁发现小石头有点不太对劲。精神似乎差了很多，夜里也不太亮了。
岁岁有些担心，宝宝妖最是脆弱，一旦有不适，应该尽快带着宝宝妖去看妖医才是。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岁岁便去大堂请了半天的假，用虎头包装着小黑急急忙忙地朝着镇上的妖医馆跑去。
“你这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啊，怎么会是妖呢？”看诊的山羊大夫捋了捋胡子。
看见岁岁一脸不相信的模样，大夫叹了口气，补充道：“你说他会发光回应，但是我没有在这块石头上探测到灵力波动。除非……这只石妖已经死去，化成了一块普通的石头。”
岁岁被大夫的话吓出几颗泪豆子，“不是的不是的，小黑是夜光石，他白天是睡觉的啊，只有晚上才亮的……只是近日几晚才没亮啊……”
大夫一脸节哀的模样，“如果它是在休眠，那么白天即使没有回应你，也会有灵力在体内运转的。但这块石头上没有。”
岁岁摇摇头，“小黑平日里常常好几日不理我，但他最后会醒过来的。大夫还是替我开几副药吧，替小黑温补一下，他也许是身体太虚弱了，又不会吸收灵力修炼……”
提着几副草药，岁岁含着两眼的泪豆子瘪着嘴，抱着小黑石头走在回去的路上，身形有些萧索。
看着静静地躺在竹篮里的小黑石头，岁岁有点为难。她想跟小黑建立联系，探一探小黑的身体状态，但是她跟小黑没有种族血缘，无法沟通。
这也是为何山羊大夫只能凭借石头上的灵力情况来判断的原因。
一般情况下，宝宝妖都是由族中血亲养育，他们和血亲之间通过血脉建立了最原始的联系，让尚且不会说话的宝宝妖可以通过这样的联系传递自己的感受和情绪，再由大妖向妖医转告。
岁岁突然想到了师父曾经说过的一番话：“古书中曾记载，年兽虽凶，爪牙剧毒，但浑身血肉可治奇疾。”
但师父也不知道古书中所言奇疾到底是何种疾病。
岁岁不知道自己的血能不能治好小石头，但她此刻也想不到其它更好的办法。
岁岁怕疼，但一想到小石头还生死未卜，岁岁吞了口唾液，闭上眼，伸出爪子在自己的手指上狠心划了一道口子。
一缕鲜血从伤口处冒了出来，滴落在石头上。
先前诺赫留下的阵法闪过一瞬暗金，石头缓缓的地吸收了一些她的血。阵法悄悄运转，时空的隧道无声地开了一丝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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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赫正在莱斯特堡养伤。
狮子的爪子被公主派人抹上了秘毒，让诺赫的伤口迟迟不能愈合，消耗了他大量的魔法力，才堪堪止住血。
公主还跟教皇颠倒黑白，狠狠地告了诺赫一状。为了哄好公主，教皇下令关诺赫半月禁闭，并且不允许任何医师和药物进入莱斯特堡。
为了加快自愈的速度，独自在卧室休养的诺赫化为了原形，频繁地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伤口处一阵阵疼痛，诺赫却仿佛麻木了一般，机械地重复着舔舐的动作。他已经习惯了疼痛，也知道，只要自己能忍住过程中的剧痛，身体强大的自愈能力便能让他熬过去。
这几日魔法力消耗太多，诺赫没有精力再去那个世界推进自己的计划。这让他有点焦躁，他能感受到身体在迫切的渴望。
渴望尽快逃离教廷，渴望那个自由的世界，渴望……
诺赫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毛团子的身影，他想起来，自己已经好久没有附身到那块石头上了。
诺赫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从幻想中清醒过来，眼底有些讽刺，自嘲道：“她在意的是那块石头。而不是带着伪装，没有尊严的一只困兽。”
突然，脑海中传来岁岁一阵带着哭腔的声音：“小黑，你还好吗？”
诺赫愣住了。他连忙抓过一把魔法石，迅速吸收着魔法力——他怕魔法力不够用，时空阵法不再运转。
他怕之后就听不见这声音。
“小黑，我好担心你……”
岁岁的情感顺着她软软的声音，朝着诺赫涌了过来，把诺赫包裹住。
诺赫喃喃：“担心？”
心底坚固的防线有些松动，诺赫发现自己的心跳得好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