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被下属捂住了嘴巴, 岩佐御海被愤怒冲昏的大脑才终于稍稍冷静了下来,在狠狠瞪了一眼绿川光后,他才努力压抑着愤怒起伏的胸膛。
前段时间在千叶县发生的街头火拼的事件还在警方的调查记录上, 虽然无论是千叶县居民还是千叶县警方都知道这件事是谁做的,但无奈他们没有证据。
监控被砸,录像被删, 唯一流传在网上的几个岩佐集团成员当夜出现在现场的录像也被技术部和对方的律师团证明是伪造。
就在这警方和岩佐集团互相拉扯的现在, 要是岩佐集团的现任掌权者直接说出那天晚上发现了什么, 那么牵扯进去的可就不止他一人, 而是整个岩佐集团。
岩佐御海自然也清楚, 所以他没有再提起那天晚上的事情,只自顾自地说绿川光和自己有私仇, 是来杀了自己的父亲报复自己的。
枕石护理中心的西区小院里,春风轻轻吹过其中装点的花木, 将拥挤的院中的争执声吹到了很远的地方。
花崎青叶站在111房间的门口,看着院中闹哄哄的一群人, 蓝眸之中带着思索和审视。
岩佐集团的这位年轻的掌权人不仅刚愎自用、自以为是, 还鲁莽傲慢,目中无人。在父亲的庇护下,多年养尊处优的他高高在上惯了, 完全没有在意他下属们看向他已经明显带着不满的目光,自顾自地朝绿川光咆哮, 宣泄着自己以为掩饰的很好, 却能被一眼看出的窃喜。
“这家伙,不会以为警方查案只需要动机吧。”花崎青叶不屑地扯了扯嘴角。如果不是现在时机不对, 他都打算将下个月的指标任务给太宰治发过去了。
内容就是——新任岩佐集团首领是个傻逼, 港口黑手党和他如果有什么合作, 请尽快坑他一笔后跑路。
而与岩佐御海看向绿川光那夹杂着愤怒和窃喜的目光不同,他的属下看向绿川光的目光就更为复杂,有愧疚,有放松,有释然,还有一点羡慕。
“所以,在什么情况下,一个人对自己的上司开了枪后下属不仅不会产生愤怒,还会产生这么复杂的情绪?”花崎青叶抱臂沉思,忽然察觉到一丝审视的目光。
他抬起头看向了视线的来源,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被岩佐御海指着鼻子怒骂了这么久却连脸上的笑容都没变上丝毫的绿川光。
“呀嘞。”花崎青叶眯了眯眼睛,弯了弯眉眼。他知道自己刚刚异样的表情一定被绿川光发现的,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自己不过是个误入其中的路人,之后便是分道扬镳,再无瓜葛。
一周时间看了一场大戏,看到了一个由盛转衰的□□,花崎青叶觉得这种活动非常有趣,也十分值得。
不再掩饰自己的花崎青叶平静的从和绿川光的对视之中移开了视线,随后从愤怒的岩佐御海身上移开,看向了站在角落里捂着脸嘤嘤哭泣的秋川绫子。
女人的身边围着几个女警,拿热毛巾的拿毛巾,那冰袋的拿冰袋,低声安抚的在安抚,一个个看向岩佐御海的目光都带着愤怒的火苗。
打女人的男人令人恶心,跟何况听之前他们的对话,秋川绫子和岩佐御海的关系似乎要更暧昧一些。
看着警察把秋川绫子当成受害者的模样,花崎青叶弯起了嘴角,眼神里满是兴味。
如果不是花崎青叶在昨夜被雨声吵醒恰好醒来,听到了女人哒哒离开的脚步声,今天的他也不会知道自己究竟在看什么。
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心头升起了一点遗憾,警方到现在都没有说死去的岩佐先生究竟是怎么死的,要不然他会对眼前这场戏看的更加清楚。
殊不知,现在的警方也十分苦恼。尸检报告出来了,据报告反馈,岩佐龙的体内有一种慢性毒药,已经毒入肺腑。胸口中了两枪,但从子弹口径来看,这两枚子弹是从两个不同方向射出。出血量上更是证明了,其中一枪带走了岩佐龙的生命,而另一枪则只是击中了他的尸体。
也就是说,一共有三名凶手对岩佐龙动了杀心,而直接杀人犯是昨夜射出第一枪的杀手。
现在警方让他们所有人都聚集在这里,并不是打算找出他们之中的一个凶手,而是要将三个人全部抓捕归案。
终于,在岩佐御海冷静了下来之后,第二轮的询问又开始了。
花崎青叶自然属于一问三不知的类型,哪怕他知道昨天的确有人心怀叵测,但是……这和他一个无辜的路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花崎青叶这样想着,却不知道有人并不想让他作壁上观,当一个彻底的看客,而是想要把他拉下水。
在他来来回回概述着昨夜和岩佐龙的交谈内容后,负责问话的女警忽然开口问道。
“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来千叶县工作?”
“因为三倍工资?”花崎青叶微微一愣,平静回答。
“这不是个足够说服我的理由,我们已经调查到你之前的一些情况。”想着从东京警视厅调来的资料,女警蹙着眉语气严肃,“你的生活十分宽裕,之前的工作也从不涉及护理,为什么会突发奇想在这个时间段来千叶。”
看着金发少年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女警继续补充道:“我们查到你之前有袭击连环杀手的记录,最近对方已经出院,已经进入检察院公诉的流程。”
“诶,那个人吗?”花崎青叶撇了撇嘴,终于收敛了脸上无辜的表情,眼眸中是完全不在意的冷漠。
“是的,我们查到后续你还牵扯到了不少刑事案件之中,我们有理由怀疑这一切并不是意外。”
……那的确不是意外,而是某个野心家的刻意算计。
花崎青叶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但是他也不能直接跟警察说自己是被陷害的,只能摊了摊手:“警官,你也许不了解东京。”
对,东京人就是这样的。
女警当然知道情况,甚至除了爆炸少了一点,千叶县也没好多少。尤其是这里还有几处属于私人的兵工厂,违禁枪支总是在民间流传,枪击事件总不在上说。
她说的这些话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向花崎青叶施加心理压力,因为在之前的审讯中,也许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工作失误破坏了“GD”保全的名声,这位被高价聘请的保镖将目标直指刚来这里就被岩佐龙选中成为除了自己以外唯一拿到了一进出112小楼的花崎青叶。
“之前岩佐先生就跟我说他很喜欢金发那个少年,为了感激对方的耐心照顾,打算给对方一些奖励。但是那些奖励的数额不低,对方需要通过考验才可以获得。”一贯沉默的保镖流畅的讲这段话说了出来,最后又吞吞吐吐地掩饰,“所以我怀疑,是花崎青叶当时没有通过考验,才心生怨怼。”
从脑海中将GD保镖的话语稍稍捋了捋,女警深吸了一口气,一连串激烈的质问就刺向了花崎青叶。
“那么,请说明昨天晚上你为什么和死者发生冲突。”
“请问你身为护理人员,是否与死者达成协议,死者是否表示过愿意给你一笔不菲的报酬。”
“哦呀。”花崎青叶挑了挑眉,回头看了一眼窗口。
窗外来自GD保全的保镖正站的笔直,只能看见一道笔挺的背影。
“请花崎先生不要左顾右盼,这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女警严肃下一张脸,语气严厉起来。
“这个嘛……”花崎青叶转过身,看着地面上保镖的影子,笑眯眯的点了点头,“不知道是谁跟警官女士说的呢?”
“这件事需要保密。”
“哎呀,原本我还不想说的,但是既然有人已经说了,那我也就不瞒着了。”花崎青叶抬眸,蓝眸中闪过一丝恶劣的狡黠,“岩佐龙先生昨天的确和我说了很多啊,除了那些老掉牙的成功学,自然还有他的发家史。他说自己有一份宝藏,当年也只不过花费了其中的十分之一就攒下了偌大的岩佐集团,现在愿意分给我一半,只要我答应他一件事。”
“什么事?”女警语气严肃,声音带着警惕。
“哦,他没说。”花崎青叶却没有顺着女警的话语回答,他看着窗外的人影微微动了动,嘴角的笑意越发不怀好意,“不过我能问警官小姐一个问题吗?”
“什么事?”
“明明我才是疗养院的工作人员,为什么千叶县的警官们却比我知道杀人的消息更早……你们是什么时候接到的报警电话?”
“这件事……”女警蹙了蹙眉,并不愿跟花崎青叶透露消息,却见到金发少年伸出食指比在了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不,让我说。”脑海中浮现了昨夜的场景,花崎青叶双腿蜷缩,抱膝蜷缩在木椅上的腿连上,双眸微微眯起,“你们昨天是不是接到了两起报警电话?”
花崎青叶语气笃定,注意到女警身边奋笔疾书的记录员微微瞪大的双眸,心下冷笑。结合警察及时赶到的时间,再加上岩佐龙和保镖昨晚上配合表演的窗外偷听的一幕,花崎青叶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自己的谨慎果然不是错误,昨夜的偷听不过是个陷阱,对方前情的铺垫不过是为了引自己进入陷阱。这座私人疗养院十分重视客人的隐私,除了固定范围安装的摄像头,其他大片区域都是没有监控的范围。
要是自己真的为了保住宝藏的秘密跟了出去,没准现在警察要查的死者就要多出自己了。
想到这里,花崎青叶眼眸中闪过一抹厌恶,双脚放了下来踩着那保镖倒影子。
他是不知道为什么GD保全的这个保镖非什么非要拖自己下水,但他花崎青叶也不是能忍耐其他人对自己三番四次出手的。
“你是知道了什么?”看着椅子上少年的一举一动,女警出声询问,“还是说,你对警方隐瞒了什么?”
“也没什么,或者说,我以为那些东西其实并不重要,但也许……他实际上对某些人很重要。”花崎青叶足尖轻轻点地面,张了张口,“昨天晚上,岩佐龙老先生的确跟说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说让他发家的那笔宝藏有一份藏宝图,藏宝图就在他的办公室里,只要……”
花崎青叶语调懒懒散散,看着地面上保镖的倒映,此时对方正因为听到了自己将一切和盘托出,而猛的转头看向了窗内。
“要钱不要命”的GD保全吗?花崎青叶盯着地面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他可对那些宝藏毫不在意,所以某些在意的人怕是要心乱如麻了。
“只要什么?”听着少年仿佛在讲故事一样刻意拖长的语调,女警只能顺着他的话语问了下去。
“啪。”少年双手合十,发出了一声脆响,“然后窗外的灯光亮起,一个偷听的人影就出现在窗口上,当我转过头,就只能看见一个小黑影匆匆离开的背影。”
花崎青叶转过身,抬手指着窗外已经转过头,将一侧耳朵靠近窗户的保镖,话语里是掩盖不住的恶意,“就像现在的这位保镖先生一样呢。”
保镖诧异抬头,瞪大了双眼,和花崎青叶那双冰寒的双眸对上了视线,忍不住稍稍后退一步,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惨白。
那种恶意怎么可能是个能被随便拿捏的普通少年能有的,就算是已经接过不少任务,见过不少强者,也只有极个别身上会有那种独特的气质。
保镖俨然已经意识到自己的为了避免宝藏的秘密泄露做出的努力不经没有得到效果,反而可能会带来更严重的后果。
同样听出了花崎青叶话语下隐藏的含义的女警甚至没有丝毫迟疑,拿起通讯器就直接通知对保镖重新开始一轮询问。
之前他们也将保镖当做了受害者排除在嫌疑人之外,毕竟雇主身死不仅损害了他个人的利益,拿不到除了定金之外的后续报酬,同时也影响了这个国际知名的GD保全公司的名声。
然而,如果真有那么一笔宝藏,那么保镖由此心动而动手不是没可能的。
“唔,不过当时天色太黑,我没有跟上去……”花崎青叶看着被警方控制着带去了问话的保镖,一点也不掩盖自己的幸灾乐祸,朝着窗外挥了挥手,接着才在女警一言难尽的表情中笑吟吟的转过身,“也许你们会在西园东侧的湖边找到什么陷阱也说不定。”
花崎青叶此时已经猜到岩佐龙当时的计划,在意识到自己手中已经没有翻盘的力量后,他显然准备追求警方的庇护。但在拿不出有人,且那个人极有可能是自己亲生儿子时,有什么比一个真正死在疗养院的人,还是个自己信任的护理更能证明危机的呢。
到那时候,他只需要掉几滴眼泪,就能在警方的特殊保护下从被自己儿子控制的疗养院中出逃。
想到这里,花崎青叶轻哼一声。但显然,因为自己的不配合,与老头合作的保镖先生起对对方杀心,这也算是另一种的自作自受吧。
花崎青叶收回看向窗口的视线看向两名警察,笃定地说道:“说起来你们之前那么警惕我,是不是因为岩佐龙是被从很近的距离伤害的,起码是在能通过指纹验证的?”
“你……究竟是什么人?”短短几个小时,在几乎没有说出死者的死因下,少年居然能将情况推理到这个地步,负责审讯的女警迟疑地询问。
“我嘛……”花崎青叶眼眸一转,扒拉了一下自己熟悉的人,排除不会任由自己撒谎的几个警察,那么也就剩下了,“我是优作老师的助手哦。”
“优作?是那位工藤优作先生?”负责记录的警察推了推眼镜,停下了记录的动作,“你是那位先生的侦探助手吗?”
“不,不是。我还算不上侦探的助手,我只是个小说助手。”花崎青叶摇了摇头,“不过最近工藤先生闭关,我刚好在准备自己的作品,所以就出来采采风。”
“原来是这样啊,居然是优作先生的助手,难怪这么厉害。”
现场的两名警察都露出了如出一辙的感慨神色,虽然在普通人心里工藤优作是个非常了不起的推理小说作者,但是对于各地的警方来说,那可是个一位十分值得人尊敬的名侦探。
在听到少年自曝和工藤优作的关系,并且用不涉及隐私的聊天记录证明后,警方对花崎青叶的怀疑就小了很多。
毕竟如果少年真的是个坏人,那么工藤优作先生也会提前发现的才是。
——论日本警方的另类迷信。
不过既然是工藤优作先生的助手,那么有敏锐的观察力和强大的推理能力自然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甚至在商量之后,鉴于花崎青叶还是当事人之一,警方将尸检报告给花崎青叶了一份。
“花崎先生,抱歉是我之前失礼了。能麻烦您看一下这个时间,看能不能推测出什么情况吗?”
“不,这不是失礼。”花崎青叶摆了摆手,朝着警官露出了浅笑,“这只是你们在做工作。”
拿着死亡报告在手里颠了颠,花崎青叶语气轻快,“所以我之前的推理没有错?岩佐龙是死于近距离的枪击?”
警官但笑不语,示意花崎青叶翻开看看。
花崎青叶翻开了手中的资料,随后缓缓陷入了沉默。虽然在他刚进入疗养院的时候就在心底调侃过岩佐龙属于DEBUFF叠满的存在,却没想……这老头是真的阎王一刻也没想当他留。
慢性毒药、两次枪击,枪击时间发生在同一天夜里间隔时间还不到一个小时,花崎青叶摇了摇头。
“这还真是……与人为善的好人呢。”花崎青叶想起了显然也动了手的保镖的话语,阴阳怪气地重复道。
毕竟花崎青叶对准备对自己动手的人可没什么好态度,不过考虑到人已经死了,他也就嘲讽了几句,紧接着将资料翻到了最后一页。
“咦?”他挑眉,“这子弹……”
尸检报告的最后一部分是两枚子弹的彩色照片,虽然花崎青叶对子弹的了解仅限于他曾接触过的枪,但他清楚的记得狙击枪子弹和普通枪的子弹并不是同一款。
“这子弹怎么了?”警察追问道,“你是有什么发现吗?”
“哦,没什么。”
花崎青叶摇了摇头,脑海中却已经浮现出了昨夜的几次动静,脑海中开始还原昨夜发生的经历。
在自己离开后没多久,暴雨就下了起来,保镖在就在卧室内抢杀了岩佐龙,随后又将对方伪装成睡着的模样,离开了房间。
在他离开之后,秋川绫子恰好也到了112楼,在大雨的遮掩下,她隔着窗户枪击了房间内的尸体。
然后……绿川光呢?
思绪再次卡住了,花崎青叶睁开了眼睛,低头重新翻开尸检报告。
“总不能是下毒吧……一个星期以来的持续中毒,我们这一批可都没到一个星期呢。”摸着下巴,花崎青叶陷入了沉思,“绿川光,还真是让人猜不透的男人。”
被花崎青叶默默腹诽的诸伏景光揉了揉鼻尖,面对千叶警方的询问表现的十分从容,仿佛这件事与他无关。
然而,这件事的确与他无关。
三个小时之前,诸伏景光把任务没完成的情报发给了琴酒。
[你失败了?怎么失败的?]
诸伏景光一边拆开狙击枪,按照要求将他们放回原来的位置,一边回复。
[我来晚了,人已经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诸伏景光过于耿直的脑回路噎到,直到几分钟后诸伏景光才受到了琴酒对回复:[这种事下次可以直接回复任务完成,我们黑衣组织并不需要知道你是如何完成任务的。]
[收到。]
诸伏景光低着头,黑暗中的表情显出积分莫测。
他,在试探这个组织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