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利将险些死在正面战场上的马蒂尔达, 勉强从死神手中抢回。
马蒂尔达也没想到自己还有继续活下去的机会。
她浑身鲜血,没有有效治疗手段的苏利, 只能选择将治疗药剂给马蒂尔达灌下去。期间, 唤回意识的马蒂尔达,还旁观了一场人类和妖兽的对话。
渡鸦身上同样伤势不浅,面对少年几乎将整个空间戒指里的治疗药剂全都摆到跟前的模样, 他摇了摇头:“我身上的伤不严重,妖兽社会不比人类社会, 这里的一切都异常急迫。”
“类似的治疗资源一旦用了,想要补充,难度只会超乎想象。”
渡鸦觉得能靠身体自动恢复的伤势, 没有必要动用这些东西。
但苏利不认同。
“保持最佳状态, 不管是对于你还是对于我来说, 都是最必须的东西。”
“可如果将这些药物用在羽族女王的身上,那不管是从心理还是生理上的必然,之后你所说的话,她都会用心倾听,或是给予高度信任。”
怎么说都是救命恩人。
苏利仍不认同:“我不需要她的信任。”
“我需要的是你的羽毛恢复原样,你的伤口, 也不再充满焦化痕迹。”
渡鸦神色怔怔。
“选择救羽族女王是我突然出现的想法, 没有必要在已经让你承担战斗代价的情况下, 还继续出于我的个人的利益角度, 选择委屈你。”
“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别再和我继续这种话题。”苏利就没给渡鸦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为防止少年真的拿起瓶子,往自己嘴里灌药剂, 渡鸦选择妥协。
直到身上的伤口恢复, 羽毛也重新长成了那种在阳光下有着五彩斑斓的黑色的美丽模样, 苏利才将注意力放在了瘫在地上,脸色难看的马蒂尔达身上。
“这个时候我该说点什么?是该喳喳呼呼地向你大吼,连让我完成责任的机会都不给。还是应该说,感谢救命之恩?然后主动向你提供帮助,以望报恩的?”
马蒂尔达的心情和语气都很平静。
主要是觉得也没有什么好继续深沉下去的。
一个堪比怪物一样的兽族之王,一个能正面杠上怪物,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只怕也等同于怪物的人类……
马蒂尔达:累了,毁灭吧,让我死。
她渴望死在那场战斗里,最起码能死得辉煌。
而不至于像现在一样,站在原地,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到处都是无边黑暗。
“我的建议是闭嘴不谈。”苏利也有不想干活的时候。
渡鸦顶着重伤的身体带人跑路,确定其他妖兽就算追逐,短时间内也追不上来后,他们才停在了一片平原上,开始处理伤口。
夜色正深,天空之上无星无月,偶尔吹过来的一阵风,让苏利扒了扒头发,随后少年往渡鸦弄出来的火堆里扔了根木头。
庆幸马蒂尔达的命硬,不然只怕在半路上就没了呼吸。
“可你难道不觉得,如果我现在闭上了嘴,就再也没有张嘴的机会了吗?”马蒂尔达在愣神过后,目光炯炯地盯住了苏利的侧影。
按照渡鸦对苏利说,优先治疗她,好换来信任价值的说法,马蒂尔达并不想深入思考,满脑子都是自己差点被拍成肉泥画面的羽族女王,直接对少年做下了利益至上的定义。
毕竟相比于将药物给她这个才见了第一面的妖兽而言,给渡鸦,就算见不到什么明面上的好处,但这种信任下属的上司,也因此不会得到最有可能出现在她身上的不确定性。
作为被救者,马蒂尔达给出了两种说法,她原想苏利能说出第三个可能,结果少年直接不理不睬。
破了刚定下就碎了的印象是其一,另外一点,果然还是这个人类,在当时的战场上,选择将她这个死活都无所谓的妖兽带走……
“救我对你可没有好处。”马蒂尔达是真的想去死,坦然去死,大大方方地死去。
“虽说有着羽族之王的身份,但像是我这种总是生活在女王宫里的王,可没有什么实质的,对于羽族的掌控力。”
她看了一眼像是在耐心倾听,又有些像是单纯在发呆的苏利,自顾自地将话题继续了下去:“战斗力不行,权力被架空,好不容易上了战场,想拼尽一切挽救自己的同族,结果也差点白白送死。”
她的嗓音有些沙哑:“救下我甚至还不如救下阿狄森他们……那家伙是一只蝴蝶,战斗力量我不清楚具体有多强,但在那种花田中,他可是轻易就能制造出那种世间最美风景之一的画面。”
“当然还有亚度尼斯,灰鹤是所有羽族里面自然妖兽数量最多的一族。虽然平时在羽族的政权圈里,没有什么明显出头的地方,但就其背后综合力量而言,救她比救我要好得多。”
除了嗓音沙哑,马蒂尔达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波动。
苏利耳边传来火堆噼里啪啦的声音,他看了一眼没有星星的天空,随后也并没有扭头看向旁边女士狼狈的脸。注视着冒起的火星,苏利说道:“想救就救了,什么时候救个人还一定要考虑利益?”
“还是说,你已经忘了人类是什么模样吗?”苏利扭头看向了马蒂尔达。
这位羽族之王的眼眶很红,此前是否流下泪水,苏利权当做不知道,只说:“救你只是因为你所处的位置刚好距离我们的逃跑路径最近。”
“其次就是,救不救你对我们都没有什么影响。”
马蒂尔达当时就剩一口气,人形的她,除了血肉模糊阶段,看起来有些令人不适。其他时候,待在渡鸦爪子上时,也并没有降低他的飞翔速度。
“在二选一的情况下,我考虑的只会是相对而言,答案较好一些的那一个。”
马蒂尔达执拗地抬头追问:“所以没有各种关乎利益的说法吗?”
“不可能的吧,如果不是这样,那只乌鸦又怎么可能会说出,优先将治疗药物供给我,可能会给你带来的好处……”
马蒂尔达知道自己在钻牛角尖。
但她选择放任了这种情绪。
马蒂尔达不管是作为人类还是作为妖兽,都没有活出什么英勇的样子。
她羡慕埃尔维,一头妖兽自顾自地和巨龙神交已久。
没办法嘛,只要还有思维能力,生命就总是在不断地追逐阳光。
不过再多的想法,也改变不了选择走向死亡时,马蒂尔达那阴暗到根本不适合被展露在光芒之下的心。
好歹是羽族女王,好歹能在傀儡的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
实力强大到那种程度的苏利,不管救不救她都无关紧要。像她这种卑劣到从来不敢反抗的无能弱者,只需要接受强者给自己带来的好的结果,一只妖兽偷偷躲在长满了菌丝的角落里,偷着乐就行。
但还是会……
怨恨。
为什么要救她?
那么多妖兽想要活着,偏偏去救一个已经想死的。
偏激,偏执,无能。
马蒂尔达一边放任自己阴暗的想法横行,一边又极端冷静地评价自己现在的状态。
苏利久违地没有说出任何开导之言。
不同于其他想要向上的人,在那类人情绪和状态都处于低谷时,安慰和实际的帮助,是最好的帮扶之举。
而如果是马蒂尔达这种基于现实,最终确定自己没法活下去,也真的不想继续活下去了的妖兽……
她更适合的不是那些容易触痛心脏的安抚之言,而是让她安静地独自一人慢慢消化负面情绪。
否则只会激化情绪。
最有可能面对的结果,大概就是自以为是,以为自己是在提供的帮助者,突然面对极端情绪化者的歇斯底里。
最终,所谓的好意,也只会因为没有得到回应而遭受扭曲,变成另类的,对只想安静舔舐伤口的家伙的多余伤害。
浅浅分析了一下马蒂尔达的状态,苏利突然一把掐紧了自己的鼻梁。
养老阶段,非工作时,苏利明明一直都是那种更乐意于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的人……
这该死的世界。
有问题就骂世界,绝对不会出错.jpg
苏利胡乱想了很久,不远处马蒂尔达原本有些急促的呼吸,才逐渐平缓,随后后者才说:“抱歉,之前说了一些看起来不那么清醒的话。”
苏利点头表示接受。
他告诉这位不像妖兽,反而更像是人类的羽族女王:“没有谁可以永远保持理智。理智之所以会重要,正是因为与之对应的疯狂出现后,会带来的各种不良后果。”
马蒂尔达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问道:“——你是知道转化妖兽之间的奇怪病症吗?”
“我将其称之为疯狂病。”
简单明了。
不知道马蒂尔达想了些什么,随后这位女王,并没有选择深入和疯狂病相关的话题,而是说道:“之后我们要去哪?”
“你又要做些什么,我的存活又是否能为你提供相应的帮助……当然,我不认为这是报答救命之恩的这种廉价说法。我会为你提供我力所能及的力量,只是源于……”
“你还算是个讨喜的孩子。”
或者说非常讨喜。
就算没有深入交流,但在马蒂尔达陷入阴暗心理时,苏利坐在那里的身影,确实成为了她彻底走向极端之前,将其勒在悬崖边上的绳索。
“……最后这句话其实不必说出来的。”苏利心口一痛。
——哦,原来是根本看不见的箭矢。
马蒂尔达试图让情绪转向轻松:“但相比已经活了几百年的我而言,你的生命时长,也许连我的零头都达不到。”
“……这样一想,总觉得我这么多年好像都白活了。”
马蒂尔达更阴暗了。
苏利却说:“天亮以后我打算去大海,兽族在进攻羽族的阶段,同时派巨龙和独角兽进攻了水族。”
“只是那边的战斗现在已经被强行停止。”
苏利想了一下后,举了个例子:“差不多相当于,强者和弱者全部都变成了,他们不以为然的更弱者。也就是传说中的,新手村白皮玩家。”
别说武器铺的大叔,酒馆里的老板娘,被强行压制实力的他们,连小屁孩的糖葫芦这种收集任务都还没来得及接。
简称,在菜鸡的领域里,所有妖兽的战斗方式都是菜鸡互啄。
苏利很诚恳地捏了一下自己软绵绵的手掌,确定没有任何明显肌肉痕迹。
马蒂尔达已经惊呆了。
这合理吗?
停止战斗的方式,就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战斗能力?
不得不说,从这个角度考虑的话,还真的挺合理。
就是……
“这种事情也是能做到的吗?”
“没有什么不能做到的。这个世界,一切皆有可能。”
如果不是因为很清楚元素力量,并不是自己能吸收修炼的特殊力量,苏利恐怕也会不受控制的沉迷,那些庞大力量加身的强大感。
只要有足够的元素力量,他真的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做到。既不受这个世界的各种招式影响,也不受现代社会的各种物理规则压制。
——比如之前在大海上停止战斗的那个场面。
那玩意里面既掺杂了一些与时空相关的游戏技能设定,又加了强制控制技能。
这个世界,基本没有人能解得了他那套通过游戏思维,构建的战斗方式。
不过也庆幸这种可塑性极强的力量并不是自己能修炼的,否则苏利恐怕也没有机会将游戏里的各种技能概念,展现在现实之中。
——若能修炼,现在的苏利别说来到妖兽社会,只怕和小说中的其他穿越者也没什么差别,只会待在类似于学院一般的地方,老老实实学习东西,开始升级成长的穿越者标配路线。
苏利:没想到一年半的功夫,老咸鱼都能被迫成为不可思议之源。
浅夸自己一下。
苏利嘴角噙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笑容。
火焰的光芒都像是在偏爱少年,让他身体轮廓的周围,也被绘上了橙红色的光。
马蒂尔达再次感叹,苏利果然讨喜。
稍后,原地扎营的人各自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再次醒来的时候,马蒂尔达已经恢复到了能站起来的程度。
相比于继续被渡鸦比乌鸦的模样,用爪子拎着,马蒂尔达坚强表示,就算自己全身骨折,她也要用远超于常人难以想象的意志力,飞翔于那足以包容一切的高空之上!
渡鸦:“请加油。”
苏利:“为防止陆地上的生命在自然行走时,突然被高空掉落的血糊脸,我的建议是,你再喝一瓶药剂。”
马蒂尔达的伤太严重。
苏利此前为她吊着一口气,就已经用了不少药剂。
不过那时候意识不清的妖兽显然不知道这回事。
就连渡鸦最开始评价的:“力量至少降低八成,永久性损伤,无法治愈。”之说,马蒂尔达都没机会听见。
喝下药剂之后,只以为伤势原因,飞起来有着明显不适的马蒂尔达,对这份实力变化认知,暂时还没有任何了解。
之后前往水族的路径,因不必再关注逃亡需求隐蔽,只需在两点之间直线飞翔,不过半天的时间,一人两只妖兽,就赶到了大海之上。
此次前去羽族了解的情况不多不少,在和其他人类一番交流后,始终保持沉默,不敢注视着埃尔维的马蒂尔达,加入了人类之间的对话。
“兽族之王的情况你们大致知道,兽族独特的规则制定,也自成一套体系。而以弱者的身份尝试停止兽族之王进攻另外两族的想法,只能说不切实际。”
“决策权,只会产生在强者手中。”
“赢不了克莱门斯,现在看起来停下战争了的水族,迟早也会完蛋。”
马蒂尔达深呼了一口气后,说出了被她一直有在小心规避的话题。
“【虎】的一成力量,就足以将全盛时期的我杀死。与其说在战斗途中我与他过了百招,不如说,克莱门斯更想要清楚自己的力量达到了什么程度。”
“我固然不算是那种始终在战场上活跃的家伙,但多年来一直被巴萨罗穆代行的兽族之王,想来也差不多。”
“只是,如果你们侥幸地以为战斗经验就能战胜克莱门斯,那我只能说,这是再愚蠢不过的,堪比放弃了脑子的想法。”
马蒂尔达越说越冷静。
就像是曾经面对阿斯加里与阿狄森一样,只要她想,就能找出各种看起来还算是有道理,也能忽悠住周边人的,关于逐出龙族之举的理由。
“针对兽族,克莱门斯给出的态度明显就是:不想妥协,那就去死。”
说到这里,人类方对于克莱门斯的实力概念再度加深,一个个若有所思起来。
而对于妖兽……
莱亚是第一个想要主动搞事情的家伙。
“我说,伟大又高贵的羽族女王陛下,你是不是忽略了你也是妖兽这件事?还是说,相比于妥协于克莱门斯,和人类站在一边,更容易让你那颗已经全黑了的心,表现出一些还算红的颜色?”
人鱼意味深长地看向了始终不发一言的巨龙。
“何况……”莱亚眼波流转,多少有了些人鱼蛊惑人心的说法概念了,“水族可不像是羽族,往大海深处躲去的我们,天然就可以避免和克莱门斯正面交战。”
后话让前话的针对性不那么明显,但人鱼暗示的东西,不管是巨龙还是马蒂尔达,全都各自听懂。
马蒂尔达冷笑:“我刚才说过不是吗?”
“不切实际的想法只会等同于做梦。”
“放任水族逃往深海,在克莱门斯那里根本不会存在可能。”马蒂尔达冷冷地看了人鱼一眼。
“一群隐藏在大海深处,随时都有可能卷土重来,给兽族造成影响的苟且者……你凭什么觉得,克莱门斯会给你继续隐藏的机会,而不是直接斩草除根?”
“确实,生活在陆地上的妖兽在水中作战没有什么明显加成,可你又凭什么觉得,一成力量就能杀死我的兽族之王,十成力量做不到……”
“深入大海杀死你!”
话有千钧之力。
人鱼的脸色,顿时变得如同吃了苍蝇一般难看。
马蒂尔达嗤笑:“我可不在乎你是怎么想的,我已经做好了和克莱门斯战斗到底的准备……”
说着,她的语气从犀利转向温和:“只不过无故的送死之举,已经不会再发生在我的身上了。”
马蒂尔达将视线在苏利身上放了足足三秒。
少年眼神迷茫地抬起头时,正对着艾格伯特一脸警惕的表情。
直觉告诉左右手先生,这位女王,正在向萨迪拿城新任佣兵联盟会长的尤菲娅靠近。
又或者说是……无限接近黑暗圣女梅维丝?
那个眼神……
简直就像是凝聚了担忧,信任,感慨,赞叹,以及一分欣喜的……
扇形统计图。
马蒂尔达没有注意到艾格伯特,她继续说道:“如我所说,对比有着逃避心理的你,以及早已经和我不是一路妖兽的龙族,更甚至于是,本身就是兽族成员的独角兽巴萨罗穆……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些看起来像是挑战不可能的人类,才是最适合让我与之合作的吧。”
这一次的说话间,马蒂尔达已经将视线坦然的放在了埃尔维的身上。
诚然,懦弱如她,因为旁观,没有尝试改变,也因为“包庇”长老团这点,天然就犯下了无可挽回的罪名,可就算是这样,马蒂尔达也得承认一点……
阴暗的家伙,与其像是那些长于光明之下的小太阳一样,主动承担责任,那她还不如把所有的锅都推给别人。
她就是这么垃圾。
更垃圾的长老团都还没被报复,她有什么好担心巨龙的追杀。
埃尔维终于开口,抬眼道:“对你这位女王陛下而言,与其在羽族遭受兽族进攻之后,和人类合作,都不愿意在进攻之前,继续信任龙族吗?”
马蒂尔达眼神澄澈:“若说我一直信任龙族,恐怕你也不会相信。维克托莉娅的死亡我也很遗憾……”
“闭嘴,谁允许你喊那个名字的!”埃尔维的眼眸一瞬间就泛起了红色。
自那次埃尔维的眼睛被苏利一狙穿透以后,她的那一只眼睛就已经变成了无法视物的灰白,此时另外一只完整的眼睛一旦泛起红色,巨龙的身上便会无法遮掩地透露出死气。
“你说得对,我确实没有资格称呼那个孩子的名字。”马蒂尔达接受这种针对,以及憎恨。
不管是埃尔维,还是当时差点死去的阿狄森。
他们都有理由恨她这位无作为的女王。
弱小如她,最适合的不是在女王的位置上坐很多很多年,更为合适的反而是,在多年以前,被推上那个位置之前,就选择死去。
能者居之的位置,要是被后来的埃尔维得到,只怕整个羽族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难堪。
可现实不是想象,马蒂尔达就是苟且着活到了现在。
和人鱼一样,他们都是那种只会逃避的无能弱者。
不过现在,马蒂尔达不打算逃避了。
她说:“我是一位无能的王,无用且卑劣。我也不需要你的原谅,更不需要所谓的洗白。”
“但我仍然要告诉你……”
“将龙族驱逐出羽族,这种傻逼到让人忍不住质疑智商的举动,不是我做的。我还没有蠢到那种程度,另外就是,我可以告诉你另一点。”
“当初你从人类社会回来,大致经历写作公文上报后,长老团就已经有了想要将你驱逐出羽族的想法。那群傻逼的脑子我并不想理解,但我还是知道,他们是觉得,你直接引起了莱亚这个人鱼执政官,与巴萨罗穆,这个无数次代替兽族之王出征的独角兽的双重仇恨。”
“他们不愿意让水族有与兽族联合的可能。”
“舍弃了你,换来了水族根本无法提供实际帮助的友情……呵,那群傻逼……”
这是事实。
假如马蒂尔达具备真正意义上的决策权,当时的女王根本不会让埃尔维有放走莱亚的机会。
人鱼执政官的死亡,只会第一时间让羽族引起整个水族的仇恨。
参与其中,好似犹如特效药一般的渡鸦升级成功率提升,也完全可以直接用莱亚的骨头。
无所谓不是吗?
莱亚死了以后,水族的疯狗只会不顾一切代价地进攻羽族。
羽族完全可以选择向兽族求援。
得到帮助再好不过,得不到帮助,面对的也不会是水族倾向于兽族的双重联合。
别忘了,当初是独角兽和人鱼一块去截杀埃尔维的。
没有道理倒霉的只是人鱼,独角兽却不用付出任何失败的代价。
多好的局面啊——!
可马蒂尔达偏偏是在长老团的决定已经下达之后,才看见了埃尔维提交上来的公文。
一系列的傻逼事情,起了开头,过程和结尾就都不再是马蒂尔达能决定的了。
她能用这种说法解释挽回巨龙吗?
能,但是已经没有必要了。
即便她能解释出口,埃尔维也不会原谅。
黑龙的死亡,如果这么轻易就能被抹平,马蒂尔达以往根本就不会憧憬埃尔维。
像现在这样就好。
不管是仇恨还是怨念,马蒂尔达全都接下。
莱亚失望于没有打起来的二者。而始终不发一言,却旁听了全部的巴萨罗穆,也终于开了口。
“我以为,你们在知道我是兽族的情况下,交流任何情报都会优先避着点我。”
莱亚或许还有联合的可能,埃尔维姑且也算是和马蒂尔达有所关联,可他本身就是兽族的独角兽,真的适合参与进这种对话吗?
艾格伯特则说:“苏利大人总有自己的想法。”
“你此前表现出来的,针对兽族之王的态度本就模糊不清。其次就是,将这些明显涉及机密的情报告诉你,且让你没有任何条件能将其传递出去的情况下,那么假设你有朝一日能逃离这边大海的环境,那兽族之王就必然会问你在此期间知道些什么。”
“过时的情报毫无价值,作为手下,如果连诚实回答都做不到,那你恐怕也会丧失继续活下去的价值。说,意味着你会被兽族之王怀疑忠心程度;不说……你觉得一个已经成长到犹如怪物一般的存在,真的会对自己是怪物的现实毫无自知吗?”
“那样的家伙,又怎么可能会看不清你的隐藏。”
巴萨罗穆被说得没了脾气。
艾格伯特说的全都是事实。
若非因为清楚王是怪物,独角兽又怎么可能在面对克莱门斯的时候,一而再再而三地宣誓忠诚。
除了忠诚,巴萨罗穆所能提供的力量对于已经达到怪物程度的兽族之王来说,不值一提。
可忠诚……对于怪物来说,又真是那么重要的东西吗?
巴萨罗穆不愿说话,马蒂尔达却脸色惊异。
她说:“这么短的时间内,那孩子就已经想了那么多?”
“不要用‘那孩子’代指苏利大人。生命的时长可以计数,灵魂的广阔可无法测量。”艾格伯特可没忘记马蒂尔达那个,比扇形统计图还扇形统计图的眼神。
“何况这种事,不过也只是我刚才所能想到的,苏利大人已经想到的部分侧面。就经验而言,苏利大人想到的只会更多。”
艾格伯特话音落下,所有人的视线都放在了苏利的身上。
马蒂尔达若有所思,莱亚此前因为苏利给他解除了限制的原因,对苏利有些放松了的心神,也再次拔高警惕。
埃尔维则表现出了非常不正常的理所当然态度。
不同于其他妖兽,她可是一早就给苏利扣上了,不可交流,不可对话的概念。
人间百态,只有苏利在笑。
比百分百的巧克力还要苦的那种笑容。
他真的没想那么多……
马蒂尔达现在看他的眼神已经不对了。
——就像是在看那种披了小年轻皮的老怪物。
苏利依然看不懂眼神,但马蒂尔达她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啊!
“你的身体不过是幼崽模样,可你的灵魂就像是那个人类(艾格伯特)所说,广阔到无法测量。”
苏利:……
他憋了半天只能说出一句:“不要太相信艾格说过的话。”
艾格伯特:“我不叫那个人类,我叫做艾格伯特。”
洛伊怼了怼正在自我介绍的艾格伯特的肩膀:“小少爷可是在提醒你对现状的部分推测有误哦。”
艾格伯特大惊:“原来我刚才的说法是错误的吗?!”
他先是怔愣,失神,接着恍然大悟:“不,应该是正确的才对……等等……原来如此……!”
艾格伯特彻底懂了。
他眼神明亮,思维清醒,吐字清晰。
“我们其实根本没有必要让巴萨罗穆离开水族环境。相比于他被怀疑以后,注定过得不好的未来,我们更需要关注的其实是,巴萨罗穆在被怀疑的情况下,更有可能被兽族之王下达新的命令。只要那位王给出一些,如果做不到就是真的背叛了的说法的前言……”
“——那我们就麻烦大了!”
“这等同于放虎归山。”
“果然是我想的不够全面,只考虑到让巴萨罗穆被兽族之王逼迫到转向我们的方向。却没有想过,在面对当下的死亡,和后续可能到来的死亡而言,大多数智慧生命,都会优先避免当下的死亡。而且这样,还会让有脑子的觉得,下一场的死亡可能也会被规避……”
艾格伯特的念语,让本意只是想逗他的洛伊张大了嘴。
蓝哲冷笑:“快收收你那嘴里能塞下一整个咕咕蛋的样子。”
洛伊:骂骂咧咧.jpg
至于艾格伯特……
“不愧是苏利大人,原来这么早就已经看到了那些可能!”
苏利掩面,五官皱起,控制不住地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其他妖兽:所以人类个个都是预言家吗?!
拖出去刀了吧。
更离谱的是,艾格伯特的态度无时无刻都是,相比于自己,更聪明的一直都是苏利大人。
苏利:我不是,我没有,相信我!
但这种自救之举早就没了作用。
开摆吧。
……苏利真正意义上的选择放弃治疗。
就跟他再怎么不喜欢香菜,也不至于去踩坏别人种的香菜田一样。
就这样吧。
苏利露出了堪称圣洁的笑容,语气温暖到好似被加了顶尖声卡:“你所看到的我,与其说是我的某一个侧面,不如说,你所看到的我,正倒映出了你本身的特质。”
艾格伯特此前试图刷人鱼经验包的行为,导致被锤到鼻青脸肿的脸,正在变粉。
这是什么?
这分明是,苏利大人认可了他的成长,并且当着大家的面将其点明!
艾格伯特当然知道自己看不清苏利的全部,但只要看清楚某一个侧面,他就足够欣喜。
四舍五入一下,这句看起来充满了阅读理解需求的话,等同于苏利大人正在当着众多人类和妖兽的面夸他!
艾格伯特比过年还高兴。
并不高兴,甚至还有点自闭的苏利,露出了疲惫的笑容。
尝试对这个笑容做出解读的马蒂尔达,语气幽幽地说道:“我可一点都不想承认,我从你身上看见的那些几不可见的体贴,会是什么我自己身上也有的特质。”
“不过有一点我没法否认……”马蒂尔达露出了灿烂到令巨龙感到刺眼的笑容。
“你的存在,虽然不至于让我感悟了生命,明白了活着的意义,但你让我知道了自己在死亡之前,必须该走的,‘正确之路’。”
苏利:……你们高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