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询问独角兽, 兽族之王是不是带着手下进羽族的问题,最后得到的答案只有一个字。
“是。”巴萨罗穆发自内心的抗拒注视着苏利的眼睛,但现在他别无选择。
那双绿色的眼睛就如同想象中一般, 轻易就能看穿人心。没有表情的面庞在得到他的回应时, 也只是维持着原样。
巴萨罗穆用力地闭了闭眼睛, 再次睁开的时候就能正色说道:“王对于攻下另外两族之事, 势在必得。”
“埃尔维本身就与莱亚有仇,再加上本身就是为了针对莱亚而诞生的我……”巴萨罗穆说这话的时候,人鱼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独角兽就像是没发现一样,继续说道,“只要我们两个存在这里,水族就没有与羽族继续联合的可能。”
巴萨罗穆深呼了一口气, 他将不断颤抖的手背在身后, 看着若有所思的少年,独角兽心脏跳动的混乱程度,一度让其主人觉得, 那颗重要到相当于致命弱点的脏器,已经出了问题。
“你想要什么?”巴萨罗穆直接说出自己目前最想要的了解的东西。
他需要转移注意力。
否则就如同他此前已经想象到了的多种可能一样,会控制不住地在苏利的眼神之下溃败。
避无可避, 逃无可逃。
巴萨罗穆道:“不管是突然阻止这场战争,还是主动站在妖兽的面前。”
“关于你纯种人类的身份, 知道的妖兽不少, 但也绝不是很多。相比于站在明面上,身处暗中才更容易浑水摸鱼, 不是吗?”
巴萨罗穆将自己心中一闪而过的所有猜测都说了出来。
有时候, 讲话的方式也会成为一种情绪倾泄的技巧。
就像不久之前的巨龙, 在明知自己无反抗之力时,还会嘴硬地向渡鸦说,只要苏利配合繁衍巨龙……
疼痛无关紧要。
只要还能让他们在苏利的面前保持理智。
身体不再和思维挂钩,掌控身体的不再是思维本身,那又是谁在控制他们的身体呢?
那是一个根本不愿意想象,可却在想到这个问题时,就已经知道答案的疑问。
苏利没有关注到这些妖兽明面上表现出不同,实际上却截然相同的心理状况,他只回复了独角兽的反问:“我要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转化妖兽的诞生。”
“阿米克比,一个属于人类的国家,却在时代和历史的异常之下,已经彻底沦为了转化妖兽的新生代生殖地。”
“非人类给人类赋予了人类的生存规则,让所有人类在未知的情况下,充当连牲畜都不如的存在。”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苏利将视线扫过三头妖兽,“所有转化妖兽,无论是出于人云亦云的心理,还是妖兽世界已经奠定至无可更改的规则,你们给我的感觉都是,你们不再是人类,也不是那些被你们有所瞧不起的自然妖兽。”
“可相比于天生天养的自然妖兽,以及顺应时代发展的人类,真正有问题的分明是转化妖兽本身。”
“将自身隔离在正常之外的异常,却又对一切异常一无所知……”
被碧绿色的眼眸扫过的三个妖兽都陷入了沉默。
如果苏利仍然是那种可以随意捕获或者压制的敌人,告诉自己不要在听他说任何一句话的埃尔维,绝对会将这一切都当做空气。
可在绝对的力量之下,这些话,当即化身坚硬无比的钢锤,一点一点敲进了他们的大脑。
少年的清越嗓音仍在继续:“你们不觉得,你们……很可怜吗?”
“不知当下,不明未来,不问过去。”
活得浑浑噩噩,只能看见眼前一步。
所能料想到的未来,也不过是重复曾经所经历过的过去。
苏利只觉得离谱。
“赢了又怎么样?输了又如何?”
“兽族战胜另外两族,将来又会怎样发展?你们考虑过吗?想象过吗?”
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未来。
就像是已经被关服了的游戏,再也没有更新,再也没有新的玩家能上线。也再也没有未完待续的剧情标志,更不存在新功能,新玩法的开启。
这里,就像是一个世界在结束之前,被不知名的存在操控影响,最终走向符合此世所谓常理的真实结局。
谁要世界毁灭啊?
那个迷迷糊糊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犹如天音一般的存在。
那个声音可没说过这个世界什么时候就会被“关服”。
没有猫,没有房产,没有养老……没有一大早上起来就能吃到各种热乎乎早餐美食的早市,也没有,只要一个电话就能点到各地美食的外卖。
要是连那些美好的东西,这个世界都给不出来……
那苏利宁愿自己这种剧情文案策划,主动转向程序员。
秃头算什么?
四年卷出十二年的工作经验,难道还不足以让他用异世界十八岁退休之前的余下四年,肝出一个能让自己和平养老的,按照游戏说法就是“美好家园系统”的未来?
苏利不接受没有养老的未来。
不接受需要从具备完整意识开始,就要不停工作,直到工作至死去的垃圾未来。
苏利看着旁边已经陷入了沉思的三只妖兽,发出灵魂拷问:“我不接受像你们这种只要存在,就等同于悲剧的悲剧者们,让本来具备人权的人,活得再也不像人。”
罗塔郡就是一坨根本不应该存在的不明物!
人类,真特么的像见鬼了一样的,成为了妖兽的人力资源储备!
“所以我才选择停下这场战斗。”
苏利以为自己说的是包含了各种想要辱骂世界的暴躁内心之言。
然而妖兽听见的是……
“在认定我们是异常的情况下,却仍然试图点醒跟你已经不再是同一物种的我们吗?”莱亚抚平了脸侧炸起的鳞片。
尽管仍然明确这种能让妖兽身体背叛意识的存在,随时都可以让他们用自己的手,将自己杀死。
但现在的人鱼,反而不再对苏利有那种不可名状的恐惧。
畏惧的心理转化成了三分的不可置信,余下的则全部都是……
“觉得我们是悲剧?简直像是笑话一样的说法……”莱亚的表情里布满了不认同,但他的眼神,却像是此时已经不再有波澜的大海。
清楚自己所说的话,不过是在陈述明面上的表现,也明白自身意识深处的想法,仍然掩藏在表面的不起波澜之下。
“我可不认为作为人鱼执政官的我是什么悲剧。我拥有水族最高的权利地位,也拥有所有水生妖兽,无论是装还是真心,都不得不表现出来的敬服。这样的存在,在你看来却是悲剧吗?”
莱亚本来应该再质问一句,说什么人类是不是太傲慢了。
可现在的人鱼非常清楚苏利拥有这种资本,他拥有能决定自身是否足以傲慢的力量。
质问的话说不出来,莱亚明白不可与强者为敌,他伏低做小,亦懂得猥琐发育,不吐露真心。
可是这些行为之下,不还是趋于现实别无选择后的妥协?
与其说他想要质问,不过是想要让自己也去坚定地相信,他确实拥有着他所说出口的种种资本。
说什么悲剧……
人鱼可不像巨龙,当时杀死了无数同为转化者的同期。
几百年前的故事,三言两语道不尽。
归根结底,也不过只是当时的水族之王,看上了莱亚的脸。
吟游诗人口中的汇聚世间一切属于人类美好,也拥有大海浪漫的人鱼,在还是人类的时候,什么也不是。
但他有成为人鱼的资格……
其他同样觉醒了水生妖兽的转化者算什么?
那只不过是铸造奇迹的工具而已。
没有人会觉得,区区一只小丑鱼,一只石斑鱼,一只沙丁鱼……那些普遍而又无用的物种,是什么能可以比肩人鱼的存在。
这只是工具而已。
但当莱亚成为了人鱼,成为了所谓的奇迹,却同时也成为了一个种族的王的……玩物。
他除了王,所有水生妖兽都得向莱亚低下头颅。
恶心,可却拥有强大存在都得低头的身份。
想吐,却又一次又一次地拉起笑脸。
直到有一天,莱亚做好了全部的准备,杀死了曾经他无数次以温和语调称呼的“王”。
人类的莱亚早已死去,活下来的不过是癫狂尖锐,身姿貌美,内心丑陋的人鱼。
可他失去的只不过是作为人类的自己,现在拥有的却是,比王还要高大的执政官身份。那是再也没有水族可以特殊,所有水生妖兽都得向他低头的绝对高贵。
这算是什么悲剧?
莱亚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可怜。
“我不认为我是悲剧,我只觉得,只怪我不够强,才只能将执政官按在所有水族的头上。”莱亚嘴角裂开了笑容,那笑容里充满了狂放。
“你那怜悯和悲剧的认知,不过是对我的侮辱。少用人类的认知去评判转化妖兽了,我,莱亚·索莫费尔德,从来都不需要!”
只是……
只是仍然会为没有任何明显情感变化的人类眼眸,偏开眼神。
那双绿色的眼睛里根本没有可怜的判断。
苏利所说的悲剧,就像是人类对待电影,对待故事时所评价的be、he,和te这种认知。
悲剧故事,喜剧故事,真实故事……
那些故事之于人类,就只是故事。
那些看起来骄傲到足以让莱亚挺直身板的话,本质不过只是人鱼不愿承认自己的一切,对于人类而言,就只是评判故事的标准而已。
苏利将视线放在了人鱼的身上。
莱亚给人的感官变化太多,无论是最开始的异质和非人感,还是后来的虚假真实,弱小无能;更甚之于是,在面对巨龙和独角兽联合进攻时,没有丝毫后退的举动……
太别扭了。
根本没有一个明确的标签能按在他的身上。
可智慧生命,本身也就不是所谓的标签,就能全面覆盖定义的。
苏利的眼睛里倒映着人鱼的身影,莱亚身形狼狈,下半身的鱼尾上大面积鳞片脱落,就连脸上也有许多风元素割出来的伤痕……
毫无美感可言。
可在他说出那番话的时候,不管是埃尔维还是巴萨罗穆,他们其实都没法移开视线。
巴萨罗穆对苏利的畏惧,除了被身体背叛的事实,更多的是源于对兽族之王的认知。
埃尔维对苏利不加掩饰的各种利用之言,就像是去鬼屋的人,一再说明自己不怕鬼的异样强调。
少年的语言在巨龙看来,本身就已经像是无法抵挡的武器,绝对的力量一并到来时,恐惧就像是针,深深的刺入了她的心扉。
那人鱼呢?
没有提前认知。
清楚身体背叛意识,却又因为自身也是水元素的原因,明白影响别人的血液运转,也同样能影响他人的身体动作的莱亚,似乎能明确定义出来的概念,至多就只是有朝一日握在手中对准别人的武器,突然割断了自己的脖子。
就只是死而已。
巴萨罗穆被时间影响刻下的恐惧,埃尔维畏惧有朝一日自身强大对准同族人的害怕,都不在人鱼的担心范畴。
时间在人鱼的认知中,始终偏爱他这种吟游诗人口中的奇迹之物,水族也不过只是衬托他身份和强大的工具。
他对苏利的畏惧,不源于力量,一直都源于……
灵魂。
这个人类,他能轻而易举地看清一切。
就连莱亚所辩驳的,苏利对他们的那所谓的悲剧判断,也不过只是和空气辩论。
苏利评判的是与自身无关的过去和历史,莱亚带入的是自己,是将过去同为人类的同伴,付出性命才供养出来的人鱼的极少数幸存者偏差。
最重要的是,人鱼知道,他所有的回应都不过只是自我欺骗。
似乎只有这样,才会觉得,苏利根本没有看穿他。
也根本不明白莱亚·索莫费尔德这只人鱼所拥有的骄傲。
“你是这样看待的吗?”少年的声音突然响起,不住地牵动着人鱼的内心。
语言再次化作钢针,莱亚捏紧了拳头。
“如你所说,我确实不在乎转化妖兽,也从没否认过,自己认定转化妖兽是错误的存在。”
苏利没有去尝试击碎莱亚所坚持的骄傲。
“但我同样也有一个问题,你明白什么叫做历史吗?”
这个问题。几只妖兽都陷入了迷茫。
“历史是过去发生的事,是足以以文字或传说传承之言留存下来的,有关过去的记载。”
“而你们,本来该是人类的历史。”
这句话如同寺庙的钟声,一经敲响,就在大脑中震出无数回声。
“——你们,本应该是那些历史,而不是仍然存活在当下的转化妖兽。”
这是否认,否认转化妖兽存在的合理性。
这是傲慢,傲慢到不认同因为转化妖兽才存在的一系列文明。
“人类生而平凡,想要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是无数人追求并渴望达成之事。
作为人类,每个时代都有数不清的悲剧诞生,也许那些可能曾经就发生在你们身上,也许你们也会侥幸,被偶然路过的善心人拯救一把,从此度过平凡又幸福的一生。
又或者是,没有遇见那个好心人,沉沦于黑暗之中,于不知多少年后,被将历史当做课业的后人评价成时代的反派——”
少年的话语,将人鱼带向了曾经名为“莱亚”的那个少年本该拥有的未来。
曾经的莱亚,也是一个家族的小少爷。
他或许会像大多数贵族一样,烂成人渣一般,剥削普通平民。也许也会像心怀柔软之心的贵族那般,用自己的财富接济平民。更有可能是太过倒霉,家族中落,最后不得不扛上振兴家族的责任……
但那些可能,都不会存在人鱼身上。
苏利的眼神就像是潺潺流水,于阳光之下,清澈见底?于背光之中,闪闪发光。
“不管你们有着怎样的可能,那些可能,都绝无你们从人类变成妖兽,变成非人的可能性。”
“转化妖兽,将人类转化成非人的一切,断绝的不只是曾经名为莱亚的未来,更是无数人类本应存在的历史。”
一万年太久,但之于现代人类史上所探查到的十万年之前的人类而言,这个世界的人类,还如此稚嫩和年轻……
历史成为了妖兽的玩具,人类追逐的强大,从最初就是个笑话。
少年的话语太过振聋发聩。
莱亚无论再怎么张嘴,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觉得苏利根本没有必要向自己说明这些。
就算说出来了又怎么样?对于人鱼来说,那些早就不再是可能。
人更应该考虑自己的利益,更何况是非人的妖兽。
更何况是非人的妖兽啊……!
人鱼的眼神水润到快要流下泪来。
莱亚当然可以不承认自己的悲剧。可是,他又怎么可能伪装得了,自己心底深处,那个无论再怎么被埋葬践踏,也不想成为人鱼的心。
为什么要变成人鱼?
因为人鱼是传说中的奇迹美丽之物?
可那和莱亚有什么关系?
转换妖兽强大又如何?可那和人类又有什么关系?
“我选择停下战争,停下战争的目的不是为了和平?”苏利无论是表情还是肢体语言,就连那始终没有什么变化、波澜起伏的眼睛,全部都透露出了一种平静。
静观世界风云波澜不停。
“我想要的,不过只是停下这场战争之后,让转化妖兽不至于再对新的人类下手。”
拥有妖兽的血脉,所有人都不得自由。
“我也不想有朝一日,我真的沦为所谓的种马,成为了繁衍工具。”
埃尔维想到的恢复巨龙实力的想法,从始至终,就是制造更多的悲剧。
“妖兽是时代否认的历史,转化妖兽是世界‘必然’背负上的真实结局。”
太过强大的存在,消耗的是整个世界的生命。转化妖兽的出现,是推动世界毁灭的加速器。
“但是人类,不在其中。”
“所谓必然,不过只是这个世界的常识和常理。”
“在另一个世界看来,在我看来——必然,本身就是用来打破的存在。”
苏利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任谁都能看清,始终维持着平和姿态的少年,脸上出现了无法忽视的坚定。
知道自己的前路,明白自我需求;清楚本我存在的“舍我其谁”的责任心;确切真我想要去做,且绝不会后退,更不会后悔的意志。
他就像是在闪闪发光。
不是那种因为脸才产生的对美丽的不可抗性。而是一种,无法形容的,仿佛透过灵魂才能看见的,独属于人,不比曜日,不争冷月的烛火之光。
风不得熄,水不得淹。
“我停止这场战斗;我命令你们不得再继续争斗;我背负终将毁灭的转化妖兽的所有仇恨;我拒绝……”
“我拒绝一切非我允许的死亡!”
因为够强,因为转化妖兽能听见他的声音。
也因为,他们不敢违抗。
那不是杀气,也不是什么庞大的气势。
感知到的妖兽,也仍然无法以语言形容。
但是,他们移不开视线。
就连埃尔维也终于清楚,那所谓的“不可直视”,不过就像是人类无法直视太阳的特质。
会死。
是理智和现状的共同告知。
是情感和认知无法否认的现实。
苏利真的会杀了他们。
但是,没有恐惧,也没有害怕。
就像是知道前路是死亡,却仍然选择往前走的殉道者。
没有任何害怕,就只是清楚事实。
“该说点什么吧,我觉得我该说点什么……”不管是不是胡言乱语,埃尔维仍然选择打断了那试图侵占内心的烛光。
“但是,但是我好像根本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咕哝的声音消失不见,埃尔维强行挤压自己的大脑,说出各种抗拒之言:“你明明只是个人类而已,区区一个人类,管什么妖兽的事?更何况作为纯种人类的你,也根本不可能成为转化妖兽,何必关注那些人类?”
“不管罗塔郡的转化者有多少,那些人也没有影响人类国家的存亡。”埃尔维清楚自己是在胡言乱语。
可是她停不下来。
“兽族水族羽族,这三族的战斗总归也只是在妖兽世界开展,人类为什么非要掺和进来?”
“对于你来说,拥有这种力量,不管你想要怎样的生活,怎样的地位,怎样的荣耀,最终都会皇冠加冕,他人跪服!所以,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
埃尔维其实不是不理解。
她只是,不能接受。
无法接受一个具备如此强大力量的人类,加入这种根本无法给他带来任何好处的战局。
说来说去,兽族宣战另外两族和人类又有什么关系?
混乱挤压着埃尔维的大脑,维克托莉娅跟在她身后的身影,黑龙帮她处理各种事物的身影,少女模样的家伙,死在她怀里的时候……
断掉的山川,大量倒下的巨龙,被鲜血和残肢染红的海面,过去一直都是这样。
这是常识……?
这是错误!
这不是错误……是……是……
“到底是什么啊——!?”埃尔维双手用力地扣住了自己的脑袋,指尖狠狠地插/进了头皮,血液顺着手指和脑袋不断流下,另外两只妖兽也是瞬间表情错愕。
“她怎么了?”最先问出这个问题的是对人体的基本健康有所了解的蓝哲。
莱亚愣了一下后,皱着眉毛道:“埃尔维……疯了吗?”
“还没到那种程度。”巴萨罗穆的嘴唇呈现出苍白无血色的模样,“但埃尔维本身也不是什么正常的妖兽。”
“是【疯狂病】吗?”苏利询问时,巴萨罗穆已经快速动手,将巨龙的四肢全部限制起来。
二星佣兵洛伊配合默契地从炼金道具里拿出了麻绳,一边给没有什么反抗能力的巨龙捆住,一边说道:“不出意外的话就是这种毛病。”
“之前不是说过,相比于战争死去的妖兽,更多的妖兽反而是死在自杀之下吗?”
“是基……基因方面的问题?”洛伊还不太习惯苏利的有些说法,他本来想用的说法是脑子方面有点问题。
但总觉得那有点不太客气。
“应该没错了。”某种程度上,整个存在都被当成药物的渡鸦说道,“此前埃尔维对我的看重性,虽然不及对待苏利,但也相差不大。”
后者可是在明确价值后,被这些妖兽们确定能影响到一整个种族的存在。
在埃尔维看来,渡鸦的价值能和苏利相比,果然还是因为巨龙对待渡鸦的当前需求度更高。
“相较于解决埃尔维现在的犯病,更重要的反而是阻止那些想要打过来的龙吧。”艾格伯特说话时看了一眼埃尔维所在方向的大后方。
那些龙一个个的就像是忠犬一样,摆脱了大海的纠缠后,全都待在那里。
此时发现埃尔维被捆得严实的模样,无论那些龙的脸上有多少冷汗流下,他们也还是俨然一副随时都要打过来的样子。
“不会发生那种事。”巴萨罗穆看了一眼苏利。
只要埃尔维没有被杀死在当场,那些龙还做不到以全部阵亡的可能性,主动向苏利发起攻势。
“那现在该怎么解决埃尔维?”蓝哲摸着下巴,盯着埃尔维的脑壳,看起来莫名有一种随时都想要将其掀开研究一番的样子。
“打晕吧。”巴萨罗穆主动将被限制住的巨龙推向了苏利的方向。
苏利:…………
他现在真的很想说一句:你信不信,他一巴掌下去,绝对不会是巨龙晕过去,而是自己断掉手骨。
当然,现在苏利也没法说什么,为什么巴萨罗穆不自己动手。
独角兽的身体,现下起码被限制住了九成能力,对着巨龙的脖子敲下去,就算他的手骨不会断掉,也绝对没有那个力道把人敲晕。
至于其他人类……
身体无法被意识掌控,并不代表身体没有该有的强度……
一切仿佛陷入僵局。
苏利不可能再开一次戒指,就为了把埃尔维打晕。
随后少年只能深呼了一口气,将其憋在肺部后,捏着埃尔维的后颈,将意识不清的巨龙的脑袋面向自己。
“想知道为什么与我无关的一切,我还非要参与进去?”
这个反问出现时,埃尔维的眼神里闪过一瞬间的清明,但随后又被混乱覆盖。
红色染上了巨龙的眼角,若非身体难以被全面控制,否则这头龙又怎么可能被限制在麻绳的捆绑之下,只怕早已经开始漫天发疯。
苏利平静地盯着埃尔维的眼睛:“如果你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别让你那根本没法支配身体的意志,反过来还被身体支配。”
思考能力和无法行动的躯体,早已经被庞大的元素切割成了两个部分?埃尔维突如其来的疯狂,本质也不过只是意识陷入混沌后,本就不受控制的身体,彻底失去了意识的全部掌控。
而假使意识仍然想要控制身体,那大概就能像巴萨罗穆一样,能做到冲出十多米的距离才倒下。
苏利的一个眼神落下,配合默契的艾格伯特与洛伊,两人当即一左一右的将人形巨龙架起。
深刻觉得自己再次化为反派的少年,看着脑袋被迫后仰的巨龙,接下蓝哲递过来的手帕后,一点一点地擦干净了自己的手指。
极其刺激龙心的肢体动作,挽回了埃尔维一定量的理智。
在这部分理智被愤怒冲击至二次塌陷之前,苏利说出了问题的答案。
“为什么与我无关的一切,我还要参与进去?”
“那当然是因为……我乐意啊。”
苏利盯着巨龙的眼睛笑了起来。
那笑容根本不符合人类少年以往的平和姿态,就连当初架起风元素的幻想之狙,苏利一枪崩穿了埃尔维的眼睛时,他的表情也没那么嘲讽。
“为什么非要考虑事情背后的深刻含义?饿了就要吃饭,渴了就要喝水,我想去做一件事,就只是出于我想和不想。因为我想,我也具备掀翻这场棋局的能力,拥有裁定这场棋局胜负的决策之能,所以我选择参与。”
“这……”苏利隔着手帕捏住了埃尔维的下巴?
少年的笑容为意识不清晰的巨龙带来了难以言喻的恐惧,视线里全部都是那张大脑不断叫嚣着不可直视的脸:“很难理解吗?”
为了不让自己的手骨断裂,苏利耗尽了这辈子全部的演技。
结果却是,包括人类在内,所有智慧生命都感觉到无边无际的压力。
傲慢和傲慢之间截然不同。
打赢弹珠游戏的傲慢,与能毁灭世界的傲慢,这能是相提并论的东西吗?
不是。
所以,所有人这一瞬间的想法全都变成了……
不可反抗。
只能祈祷,就像是人类跪在地上祈求神明保佑一切一样。
他们也只能祈求这个,明明有着人类之身,却比妖兽还要充满非人感,实力更是能比肩神的存在,不对他们降下惩罚。
头,低下了。
——就再也抬不起。
埃尔维清醒了过来。
巴萨罗穆默默地为其解开了绳子,随后却一言不发。
最终在苏利露出疑惑眼神,不明白大家为什么都不说话了的时候,莱亚苦笑着用感慨的语气说道:“刚才我甚至觉得,如果敢质疑,我的骨血和血肉,都会在顷刻间化作飞灰……”
死得连渣都不会剩的那种。
“姑且当做对我演技的认可好了。”苏利很确定自己说的是演技,可其他人却做出了更加恐惧,避之不及的表现。
并不想继续演技模式的苏利清了清嗓子,随后说道:“稍后我要去羽族。”
“在参与进水族和兽族之战的所有妖兽全都倒下的情况下,我不认为你们还能在短时间内接收到兽族可能会传递给巴萨罗穆的情报。”
“换句话来说就是,想要知道那边的战斗进行到了什么程度;罗塔郡那些已经存在妖兽特征的人类,是否会因为部分出现羽族特征,而被兽族提前灭杀;又或者说,已经出现兽族特征的人类,会不会因为兽族选择开战后损失了成员,从而被做补充使用……这些都得调查。”
明确了之后事物的苏利右手握拳,左手摊开,果断地上下一敲。
随后他又说道:“不过在这之前——”
“果然还是要恢复一下莱亚的力量。”
人鱼愣了一下。
若非因为埃尔维突如其来的疯狂病反应,莱亚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摆脱那种被看穿后,被无边阴影笼罩的感官。
不过现在,既然其他异样情绪已被压下,那莱亚就已经能用自然的态度和苏利对话。
“只恢复我的力量吗?”
“我可不确定恢复能力后,我会不会直接将巴萨罗穆和埃尔维杀死在当场。”
杀气氤氲,莱亚的脸上挂上了残忍的笑容。
摆脱了莱亚所认为的不该存在的情绪模式,他仍然是那个想要杀死巨龙和独角兽的人鱼。
“我能控制你一次,就能控制你第二次。”苏利表情不变,“你也不必考虑选择恢复你的力量,是不是因为,阻止兽族和羽族之间的战斗,还需要水族的力量。”
人类直接揭穿了人鱼内心的潜台词。
“我选择解除你的控制,只是因为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在这种地方,给他们喂招。”苏利将视线放在了艾格伯特身上。
莱亚:“……”
“……就算我知道你对转化妖兽这一群体之下的所有妖兽,都没有什么好感,你也不至于直接表现出想把我们当成工具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