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苏利对着岂说。
找到岂并不难, 萨迪拿城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成为尤菲娅的眼线。当她想要在这座城市里调查什么消息的时候,只会简单到如同吃饭喝水一般。
而作为和房东关系友好的租客, 苏利想要找到岂, 基本就相当于在现代社会里,打了个转接电话的功夫。
因此在威拉德还没醒过来的时候,苏利就趁着天边的太阳彻底落下之前的最后一道余晖, 找到了岂,并且问出了这个问题。
岂看着苏利,苏利能很清楚地看到他泛白的嘴唇, 上下抖动着, 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但最后又直接纠结着抿紧了嘴。
“很难处理?”苏利有些奇怪地追问。
岂看着苏利的眼睛摇了摇头:“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而是没有想到, 在我看来难以抵挡只能规避的危机,在你看来本质上竟然只是一个……”
岂说不上来能合理形容现在场面的形容词。
总之就是,三观炸裂。
岂当然知道苏利很厉害,但这种厉害更贴近于精神层面, 本质上苏利依旧是那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鸡。
因此,他想象不到, 嘴炮打到人身上的威力。
何况就连威拉德自己也想不到自己有被吓晕的一天。
但转眼苏利又看到了岂眼角带笑的说:“没有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真是太好了。”
在他的眼里, 自己作为被流放的角色, 其实就是相当于被抛弃的角色。
毕竟他是个需要从同龄人口中得知, 自己母亲对自己究竟包含什么样的感情的笨蛋。
也因为这种对事实的深刻认知,所以他完全忽略了我身边的人际关系。
不过与其说是事情解决得太过顺利, 不如说, 巧合就是如此。
刚好艾格伯特近阶段回来, 刚好,威拉德冲上来送人头。
“你没事也很不错。”苏利随口应付。
而他们目前所在的方位,则是连生长在贫民窟里的人都不愿意接近的地方。
视线中的垃圾堆积成山,古怪的味道不断萦绕在鼻尖,死去腐烂的动物尸体上,正围绕着不断发出嗡声的苍蝇。
天色已经黑了,不太能清楚的看到他人的声音,但还是不难发现,距离这片垃圾堆一样的环境附近,仍然有些搭建的并不算稳固的房屋存在。
内里甚至连用元素点燃一盏灯的情况都做不到。
苏利知道这是为什么,就算苏利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不多。
他也能在第一眼看到这幅景象的时候,在脑海中构建出造成这种景象的全部脉络。
元素亲和度的元素师也有高下之分,强的一个火球能毁灭一座城,弱的,连个小火苗都只能点得颤颤巍巍,轻轻一阵风就能将之熄灭。
而贫民窟这种地方,人是不会有时间修炼的,何况即便修炼,他们的天赋也不足以让他们变强。而稍微有点出头可能性的人,早就已经逃离了这种地狱了。
留在这里的人,只能日复一日的,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仍属地狱的明天。
不谈论这里的情况,岂能想到躲在这里,也可以说,他是真的考虑过,如何在不拖累其他人的情况下,尽可能的放大自己弱小者的优势。
很显然,因为这片地方的混乱,在威拉德将其他地方完全探查完毕之前,这位傲慢的继承人,是绝对不会主动涉入的。
时间就是机会,就是新的可能性。
苏利敢说,如果他处在岂这个位置,也不会比岂做得更好了。
虽说一切计划都被威拉德突如其来的举动打断了就是。
绑架和岂相关的人,试图引诱他主动现身什么的……
下下之策都难以形容,用下水道被老鼠打的洞形容,感觉倒是贴切了不少。
苏利暂且忽略了脑海里的重重思绪,扭头询问岂:“你该思考该怎么处理威拉德了。”
威拉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威拉德出现在这座城市里究竟代表了些什么。
直觉告诉我,这又是文案策划,需要绞尽脑汁才能浅浅勾勒出大致框架的……
——庞大阴谋。
“虽说这样显得很傲慢,但我最初也有设想过,如果在我与威拉德的交锋中,是我占了上风的情况下,我该如何应对威拉德。那时我的想法是,提着他去询问我的父亲,问他,天赋真的是唯一论吗?”
“但我现在的想法完全变了。”岂苦笑着,“因为我觉得我现在更加傲慢了。我甚至不认为威拉德是能生什么事的人,也因此,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是,又想不明白。”
“他真的是以一国继承人的身份,被教养长大的吗?”岂提出质疑。
“我不仅如此怀疑,我甚至还觉得,他就像是个被投入萨迪拿城的一颗石头,目的不是为了炸出大片水花,而是为了激起涟漪后,好让人观测后面,究竟需要多大的动静才能……才能……”
岂再次陷入了词汇量不足的卡壳状态。
“才能让这座城市,像是被点燃引线的烟花一样,砰的一声爆炸开来。”苏利用自己的方式补充了岂没说完的话。
苏利对岂的这种,他自己都想不明白究竟源自何处的思维给予肯定:“你说得没错,因为我也这样觉得。”
很早之前,拥有水元素的晶翼龙娜安,对济索镇造成大肆破坏,尤菲娅第一次接受重建任务的时候,苏利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但苏利不是那种,只凭借第六感就会完全确定一些事情的人。
因此,在苏利看来,当时教廷给人又给钱,却又不愿主动掌握济索镇民众重建声望的时候,苏利就觉得,他的感觉没有问题。
但直到此时此刻,苏利才突然发现。
“——这是捧杀。”
苏利如此断定。
他的大脑就像是被一盆冰水包裹,不会引起思维僵硬的同时,反倒会让大脑运转速度明确加快,并不断加速加速,再加速。
苏利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几乎是在控制不住地联想着,事件的关联性究竟有多大。
首先,济索镇第一次重建所代表的是,萨迪拿城是一个注重民众需求的城市,象征自由的佣兵,是如此炙热的热爱生命。
而且,援助是自发行为。
第二次的重建任务,与其说是重建,不如说是,尤菲娅的父亲和亚撒院长乃至于艾格伯特一并待在济索镇。这些,其实就已经能证明,他们提前知道了些什么。
提前知道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苏利很清楚,他身边的人其实是在有意掩饰他的情报。
现代社会切片研究的网络段子,最初并非真正只是个网络段子,以现今的网络手段查询,也会发现,现今的段子,在过去,残酷到无法直视。
苏利忽视了一点。
这是个神权时代。
神在人的眼里,总是会被放大一些非自然特性,何况这本身就是个非科学世界。
苏利回忆起了,曾经和西里尔一起去杂货铺挑选礼物时的记忆。那时从光明教廷来的光明骑士团的人员,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就给苏利打上了,“被神抛弃”的标签。
苏利的消息真的被彻底封锁住了吗?
当这个疑问出现的时候,苏利就可以给出答案。
没有。
理所当然的没有。
只要苏利没有像是一个24小时宅家,永远不出门的阿宅一样生活着,就注定了他的消息会泄露出去。何况,苏利现在明白了,他忽视的不止一个问题。
艾格伯特对他的在乎性,为何只有跟随在他的身后,而不是限制他的行动?
除非他知道,无法限制。
也因此,艾格伯特虽然没有主动,但在蓝哲提出时,选择默认让苏利入学亚撒学院。
上学是好的,毕竟苏利的外表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准确来说还是个少年人,乃至于正太的年纪。
某种程度上一心为苏利好的艾格伯特,却没有主动提出这点……
苏利从未如此明确过,游戏策划的脑子,在真正沉溺于一些手段中的人眼里,单薄得不像话。
他听到他用冷静的声音在说:“威拉德出现的目的绝不只是杀了你以后就能成为继承人,这种简单的继承人试炼。”
这件事不仅看起来奇葩,还会让人觉得,国王的脑子里是不是全是水。
“为了杀死自己的亲生哥哥,为了完成,成为下任一国之主的任务,萨迪拿城就算作为自治区,也不能完全拒绝威拉德的到来。毕竟,萨迪拿城至今仍然是阿米克比这个国家的一部分。”
“所以士兵在寻找你的过程中,可以理所当然地探索这座城市的守备,这座城市的人群汇集形式,以及这座城市的实力者的日常习惯。”
“最重要的是,你的母亲,一位光明圣女。”苏利看着岂。
“我不清楚也无法证实,结了婚的圣女,究竟还是不是教廷的直系。但是,我很清楚,嫁了女儿的家庭,并不会因为孩子重新组建新的小家,就将对方逐出家门。”
那么现在情况就很明显了,萨迪拿城在人群的声望越来越高,艾格伯特公然表示拒绝回到光明教廷,却常驻佣兵之城。尤菲娅的父亲和亚撒院长,甚至能提前预防九级妖兽的攻击……
这都代表着,教廷存在了明显的,甚至有可能影响到自己根源性的相对势力。
没有用敌对势力称呼的原因,在于黑暗教廷仍然处于暗中。
明面上的摆着的……
是试图脱离贵族金钱控制的尤菲娅——对萨迪拿城佣兵雇佣形式的改革。
是最强前圣子拒绝回归的挑衅。
同样也是,这座城市或许存在一个预知者的可能性……
苏利不想把自己看得这么重要,他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重要的,但,这是个神权时代。
问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人,你相信这个世界存在预言家吗?他们只会像现代社会的人无法完全意义上否定,鬼是否存在一样。
毕竟人们常说,可以不信,但是,不可不敬。
那么如果有这种角色的话,你是想要让他在敌对势力的人手里,还是在自己手里呢?
苏利莫名地觉得嗓子有点发痒,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见艾格伯特担心自己的身体,试图做出给自己拍背的动作时,苏利举手拦住了他,并继续着自己未说完的话。
“神权和一个国家的中l央l集l权l二者之间的战斗,无论是在教廷,还是在阿米克比的皇族看来,都不应该出现第三方来扰乱他们之间的争斗。”
岂的母亲,那位光明圣女,就是最好的牵线搭桥之人。
什么嘛。
这样说来,那个女人,不是完全在利用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