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舟雪到底还是没有搬出去, 而余英也就此在鹤衣峰安顿下来。
她的厨艺很好,花样也很多。做了许多小糕点,摆在盒中时, 竟像是御贡的。
卿舟雪看师尊还挺喜欢。
毕竟阿锦不怎么会做这些东西,它的菜式也有限, 更不如那小姑娘心灵手巧, 雕得漂亮。
岁月悠悠又轮转过几个春秋, 小师妹的修为在有条不紊地涨着。卿舟雪亦在每日修行, 参悟剑谱。
余英大多时候,是和卿舟雪待在一起。
“师尊中午不回来么?”
今日的饭桌之上,却只有两人的身影。阿锦正被小师妹抱在怀里, 就着耳朵揉来揉去。
不过它显然不甚高兴, 整只猫几乎要炸成毛球。
卿舟雪安静地夹着菜,闻言嗯了一声。
“秘境近日又要开放了。可能会派你们这新一批入门的弟子去参加。”
“师尊和掌门他们有很多事安排。”
“秘境?”余英讶然:“师姐也会一起去吗。”
“不知。”
参选问仙大会的四人总是较为特殊, 平日里分派给她们的宗门任务都要难上许多。
倘若是较为低阶的秘境, 不一定会让她去。正这般想着,卿舟雪听见墙头传来一点轻微的动静,她抬头看去, 瞧见了一片熟悉的影子。
阮明珠近日才出关, 被师尊逼上梁山的她, 闭关数年,将修为提到了元婴中期。很自然地, 欲来找卿舟雪比划比划。
她翻过墙头,率先看见了余英, 有那么一瞬时,还以为自己是走错了地盘。
毕竟鹤衣峰平日甚是清寂,倘若不见云师叔, 那能看见的便只有卿舟雪。
余英在瞥见墙头那抹鲜艳的影子时,也懵然一瞬。“师姐,她……她是谁,怎么不往门走?”
卿舟雪道:“那是与我同届的师妹。习惯罢了。”
阮明珠轻巧地落了地,下衣恰似山茶花一样摆开,而后又骤然收拢。她挑眉冲余英道:“你就是新来的小师妹吧。”
余英点了点头,怯生生地看着她。毕竟面前这女子瞧着气焰甚高,不是很平易近人的模样,好在她眉梢眼角都是弯着的。
“小师妹,叫声师姐听听。”
待到终于听到一声乖巧的“师姐”以后,阮明珠相当愉悦地揉了揉这孩子的头。
毕竟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人能叫她师姐,今后也难听见一声。师尊确是可恶,说着什么峰上有了她已经够令人头昏脑胀,就不要再收几个小萝卜头肆意横行——于是此次内门大比并未收徒。
“真乖。以后师姐带你下山吃香的喝辣的!我就住在那边山头……对,很容易瞧见的。”阮明珠似乎已经忘了自己是来切磋的。
“好生修道。”
卿舟雪叹了口气,余英则慢慢收回了看山的目光。
阮明珠则笑道:“你本就是够闷的。再养一个寡言少语的小师妹,到时候大眼瞪小眼,这可如何是好。”
反正师尊也受不得吵。卿舟雪兀自转着手腕上的白玉镯,默默地想,安静一些也挺好。
最终余英还是没有拗过阮明珠的盛情相邀,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她拉着回自家峰上转圈去。
卿舟雪看着两人一飞而起的身影,逐渐在天空中小的像两只蚂蚁。
罢了。阮明珠难得有了个旁系师妹,正是兴头上,一时很难劝得住。
卿舟雪走向凉亭,又拿出剑谱残篇。她寻着一个合意的地方靠下,眼光一瞥,发觉桌上还有一碟糕点没有收拾。
好像是昨日的。
隔了一夜,怕是不新鲜了。
她将那盒端起来的时候,却不甚掉了一块,正好砸在凉亭边搁着的一个小盆栽里。
糕点压在一盆绿绒绒的草叶上,卿舟雪连忙将其拾了起来,免得将柔嫩的寸草生幼苗压坏。
她再向盆中看了一眼时,却当即愣在原地。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寸草生的幼苗由根处发黑,自上蔓延,而后凋零了一小块。
寸草生天生娇贵,任何一丝微弱的毒素,便能使其凋零。
或可称之,是修仙界最适合验毒的草,数量稀少,珍贵无比。
柳师叔精心种了一片,她平时研究医道,此种草叶用得不少,前不久随手赠了卿舟雪一些种子,作为报酬。
卿舟雪看了眼手中的糕点,眉梢紧蹙,这不是余英做的?
她将那盘糕点闻了闻,没有觉出任何异常气味,又掰碎了一块,揉碎了扔去池中。
锦鲤纷纷围拢,将那些浮起来的碎屑全部吞了下去,吃得很欢快。水面的波纹在不断颤动着,卿舟雪的心里也不甚平静。
过了一柱香时间门,锦鲤还是活蹦乱跳的,纷纷散开,似乎并无异常。
卿舟雪觉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仔细一想,这糕点放了一段时间门,兴许是因为不新鲜。
她将余下几处搁着的花盆都搬在一起。因为头一次养这样娇贵的花草,卿舟雪不知寸草生是喜阳还是喜阴——索性分了好几盆,在庭院各处皆摆着,总能种活一些。
不过它们好像对光线不甚敏感,都陆陆续续地长了出来。现在有几小盆,已是很茂盛了。
她将其余的糕点收入纳戒之中,又将碎屑往盆中洒了一点。
同样的结果却还是显现。
卿舟雪用手指夹住一片快要枯死的草,将其拔了出来。
原本幼白的根,有一线黑格外瞩目,而后如墨点一般自清水之中扩散,充盈,逐渐污染了嫩白色。
身后传来几声脚步。
“师姐?”
卿舟雪瞬时将手心的草叶藏起,回过身去,“嗯。回来了?”
余英甚是好奇地看着她,还有地下的一堆大大小小的花盆。“你这是在干什么?”
“搬出来晒一晒。”
卿舟雪看着余英尚青涩的脸庞,她不动神色地打量了她一下,但实在从少女的眼神中看不出什么东西。
只是很平凡的一个小姑娘而已。
她真希望是自己想错了,抑或是那寸草生敏感过了头,至少池中的锦鲤还是好好的。
余英算是她自小看着长大的,虽说只见了几面。
她是流浪街头的乞儿,且是师尊花钱消灾,将她救了一命。师尊当时应该就看中了这孩子的资质,因此特地将人带回了太初境,养在外门。
不管如何想,这身世分分明明,都没有不对的地方。
*
临近子时。
卿舟雪再次悄然起行,走向云舒尘那间门房。屋内的灯火仍是昏昏地亮着,她推开门,很快墙上便投下了自己的剪影。
云舒尘正盘腿打坐,因为运功而略逸出的灵光,上下浮动在她周身。
她近日的确很忙,因为要与诸位长老统筹秘境之事,亦还有破境的打算,甚至与卿舟雪说话的时间门都很少。
自冥想之中,稍微听见了细微的脚步声。
云舒尘慢慢止了运功。
她的额间门忽地搭上一抹温凉。
卿舟雪看师尊神色似乎有些疲惫,便主动站去了她的身后,手指搭上了她头上的穴位,一点一点缓缓揉开。
“百会穴在此处,有助睡眠之用。摁着应是有轻微肿胀之感。”卿舟雪道:“师尊无事可以自己试一下。”
云舒尘向后靠着,慢慢放松下来,她悠然地嗯了一声:“失眠倒不至于,不睡觉只是有点难受罢了。多是习惯而已。”
“今日那孩子还听话么?头一次将她全权丢给你。”
云舒尘随口问了一句。卿舟雪的手顿了一下,很快接上:“还好。阮师妹今日凑巧来了一趟,将她带出去转了几圈。”
接下来似是换了个话题。但师尊讲的什么,卿舟雪并不甚清楚。她略有些心不在焉,想着今日那事,一时不知该不该开口。
寸草生的习性不一定只会针对于毒素凋零,一切皆还存疑。
况且自其它方面来看,也很可能是自己多想了。
卿舟雪从来不喜欢臆测,没有板上钉钉的事实,她一向是不开口的。
但那糕点云舒尘是吃过的,事关向来体弱的师尊,卿舟雪不能不慎重一些。近几年,似乎小师妹都陆陆续续有做,余英自己也喜欢解馋。
“怎么了。”
云舒尘察觉到了她的走神,况且今日卿舟雪似乎异常地缄默。
她回过神,对上师尊的眼。
这一开口,就算是无事发生,凭着师尊的性子,她与余英之间门的嫌隙亦会增加。
卿舟雪犹记得那日云舒尘笑着说,以为自己此生是遇不上这么一个徒弟的。
可自己心中连一成确定的把握也无,仅仅是生了疑窦,便要往这上头划上一刀,告诉云舒尘——她相中的、新收的弟子似乎居心叵测,做的糕点有毒。
她应该说么?
“我这才出去一日,又有什么心事了?”云舒尘抬袖,轻抚了一下她的手背。
良久的沉默以后,一者权衡取其重。
“师尊,小师妹做的糕点,你莫要再吃了。”
她终是开了口。
说出这一句话,卿舟雪揉着她穴位的手,又重回正轨,慢慢动了起来。
云舒尘似是奇了,轻叹一声:“那小家伙做的味道的确不错。吃几个罢了,怎么,你心底又不舒服?”
还不及卿舟雪回答,云舒尘弯唇一笑:“好,不吃她的。”
她松了口气,只要师尊不再涉险就好。至于她到底是误会了自己吃醋……这并非是什么大事。
正准备把涌到喉咙的话一并吞回去,又听得云舒尘温声道:“自明日起,吃你的。”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