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风里,他低懒的嗓音钻进耳朵,挠得人直发痒,鹿茸茸一时间有把耳机摘了的冲动。
她摸了摸耳根,嘀咕了句:“我叫鹿茸茸,不叫小呆鹅。”
“明天什么安排?我妈让我带你回家吃晚饭。”
他像是懒洋洋地倚在什么地方,语调带着点儿困倦,像在昏暗角落里打盹的猫儿。
去谢阿姨家吃饭?
鹿茸茸想起来了,前几天和家里打电话,她妈好像提过一句。
她乖乖回答:“明天在舞蹈室练舞。”
“几点结束?”
风声中他的嗓音干净清晰。
不等她回答,耳机里忽然多了声响。
有人推开门,拖鞋踢踏踢踏慢响,再是几道淅沥沥的水声,像在拧衣服。
鹿茸茸后知后觉,他在宿舍阳台和她打电话。
难怪那么安静。
她往下看了眼聊天的舍友,她们聊得开心,时不时大笑,她说了句等一下,轻手轻脚地爬下床,小跑着去了阳台。
跑动间,他的声音远了点儿,像在问别人,语气漫不经心:“我们学校舞蹈教室在哪儿?”
“A区活动中心吧?几楼忘了。”
鹿茸茸关上阳台门,补充道:“7楼。嗯……三点结束来得及吗?”
“喘什么?”他轻笑了声,“跑阳台了?”
鹿茸茸平复些许,指尖戳着阳台栏杆,有一下没一下,嗯了声:“宿舍里有点吵。”
九月下旬,入了秋,天气转凉。
夜风吹过来,带着寒露,这会儿鹿茸茸不觉得冷,她耳垂发烫,捏了捏继续听他说话。
“来得及。”
他简单说了句,声音似乎又远了一点,像被风吹走了,忽而轻,忽而重,听不真切。
他说:“有点儿事,先挂了,有话微信说。”
鹿茸茸乖乖地应了声,等了一阵,耳机里仍有风声,和他浅浅的呼吸。
她愣了下,点亮屏幕,通话还没结束。
“发什么愣?”
男生的声音里多了困意。
鹿茸茸愣了下,反应过来他是在等她挂电话,她望着夜色,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晚安,云遐哥哥。”
她飞快挂了电话,一股脑跑回宿舍里。
关门的动静太大,邹暮妍看过来,不赞同道:“茸茸,出去披件外套,这天最容易感冒了。”
鹿茸茸出去得急,身上只有睡裙。
她灵活地爬上床躲进被子里,再趴在床沿对下面的邹暮妍抿唇一笑:“就一会会儿。”
邹暮妍瞪她一眼。
军训过后鹿茸茸的中暑就好了,但她还是每天都在吃药,她们都知道,但都没问,毕竟学跳舞的,一身伤的多得是。
鹿茸茸卖完乖,老实躺下,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发呆。
她似乎没那么怕谢云遐了,但每次见到他,听到他的声音,却总忍不住紧张,不敢和他对视。
想了半天,她归结于自己恐慌症。
男生宿舍,阳台上晒衣服的舍友听到谢云遐的话,回头看他一眼:“遐哥,你晚上还有事啊?”
谢云遐懒懒地看过来:“没。”
舍友一愣,那和人女孩儿说有事?
谢云遐没管他在想什么,随手摘了耳机,勾了下耳朵。
她乖乖软软说晚安的声音,勾的人心头发痒。
大晚上的,不老实在宿舍躲着,跑阳台去吹风。
本来就身体不好,回头再病了,又是得他来收场。
他这是上大学来了,还是带孩子来了?
-
周六下午,活动中心7楼舞蹈室。
这周末舞蹈室人不多,一整天加上鹿茸茸只有三个,隔壁学姐那儿人倒是不少,她们在排练剧目。
下午两点,练舞的两个女孩一起走了。
整间舞蹈室只剩鹿茸茸一个人。
鹿茸茸做好拉伸,播放音乐,音乐声响起,她轻轻舒出一口气,全情投入到曲目中。
女孩子长发盘起,纤长的颈微弯,腰肢盈盈一握。
白色舞裙随着跳动轻轻摇晃,她轻盈地在地板上旋转,舞姿自如而优雅,充满纤细的美感。
光下,她像油画里的天使。
纯白色的小天鹅沉浸其中,没有发现门口的男生。
窗外的晴光照进来,将她笼罩在金黄色的柔光中。
小天鹅渡上一层金光,在小小的练习室里闪闪发光。
谢云遐轻倚着门框,眸光低暗,插着兜看小天鹅翩翩起舞。
他不是第一次看鹿茸茸跳舞。
久远的记忆里,他在舞蹈室的角落里玩魔方,笨拙的小天鹅跟着老师练舞,有时候摔得疼了,便泪眼汪汪地朝他这儿看一眼,再吸吸鼻子,爬起来继续跳。
一别十几年,笨拙的小天鹅长大了。
明明是柔弱爱哭的小姑娘,却坚持了那么久,从不停摔倒抹眼泪,再到现在璀璨夺目。
曲目结束,鹿茸茸出了一身薄汗。
她关掉音乐,舒展四肢,弯腰放松,腰肢刚弯下去,余光一闪,巨大的镜子照出门口姿势慵懒的男生。
他正看着她。
她吓了一跳,立即直起身。
“云遐哥哥?”
鹿茸茸匆匆跑到门口,小口喘着气,仰头问:“你什么时候来的?几点了?我马上去换衣服。”
小天鹅小脸雪白,双眸水亮,脸颊上泛着嫣红,脖子下大片雪白正因她喘气而起伏。
轻软的声音,带着细细的喘。
谢云遐轻啧一声:“先别说话。”
她不懂他为什么这么说,茫茫然地看着她。
澄净的双眼一尘不染。
他移开眼,顺手一弹她额头,嗓音微低:“去换衣服,我去楼下等你。手机别静音。”
鹿茸茸忙不迭点头,跑回去收拾东西。
楼下,谢云遐倚在纯黑色的机车边上,长腿微屈,单手拎着头盔,后座还放了个小的头盔。
他嚼着口香糖,薄荷味的,凝神静气。
周六,活动中心来往的人不多,经过的女生都往谢云遐身上看了眼。
他穿得夸张,白色T恤上画着张牙舞爪的怪物,线条扭曲。最显眼的是两条长腿,修长笔直。
球鞋上,露出一截冷白色的瘦削的脚踝。
不过一眼,她们看清他的模样。
少年朝气,眉眼在光下透出几分靡丽,一双桃花眼漫不经心扫过来,令人心神一荡。
不过她们的失神没持续太久。
很快,有人小声提起这位的“战绩”,在大冬天把告白的女生推下水,可以说是渣男当中的渣男。
“我靠,长得帅就能这么没风度?”
“他拿了两个头盔,等女孩儿吧?”
“啧啧,说不定下回就能听到那个倒霉蛋被推下湖的八卦了。”
她们走上楼梯,和下楼梯的鹿茸茸擦肩而过。
鹿茸茸快步走下台阶,女孩们的讨论飘了一句到她耳朵里,哪个倒霉蛋被推下湖啦?
转眼,她跑出门,把这句话抛到了脑后。
门口,晴光洒落,风吹来。
低着头的男生没什么劲儿的站着,忽而,他抬眼看过来,目光微懒,像是等久了有点累。
见到她,他直起身体。
鹿茸茸心里一紧,喊:“云遐哥哥。”
她加快脚步,跳下两级台阶,小跑着过去。
还没站稳,眼前一黑。
绵软的触感落在头顶,包裹住脸颊和耳朵,往下一落,她像是被罩子拢住,眼前切割出一块窄小的视野。
视野里,谢云遐和她的距离离得很近。
酸柚子味顺着风飘过来,眼前是他花里胡哨的T恤,似乎她一抬头就能撞到他下巴。
他指尖灵活地动了几下,只听“咔哒”一声。
鹿茸茸颤着眼睫,没敢看他,抬手一摸,指尖触上硬壳,发出几声脆响。
是机车头盔。
“我们坐这个过去?”
她悄悄抬眼,指了指他边上冷酷的大家伙。
谢云遐一敲她脑袋,又是一声脆响,“怕不怕?”
鹿茸茸摇摇头,抿唇笑起来:“以前表哥偷偷带我出去玩过,第一次有点怕,后来就不怕了。”
谢云遐瞧她一眼:“挺得意?”
鹿茸茸嘴角的小梨涡顿时消失了,严肃道:“没有。”
谢云遐被她板着小脸否认的模样逗笑,指指后座:“上去坐好,自己能上?”
鹿茸茸点头,那可太简单了。
她可是学跳舞的,上个车而已。
她微踮起脚,纤长的腿灵活一抬,小腿绷直,线条拉成流畅优美的弧度,轻巧地上了车。
“好了。”
她矜持地抿住唇,眼睛里却藏不住点点骄傲。
谢云遐挑了下眉,这双漂亮的眼睛巴巴地看着他,一副要夸奖的小女孩模样。
他轻笑一声:“厉害啊。”
风里他的嗓音干净,像一阵轻而自由的风,吹得人耳朵发热,想伸手挠一下,却又挠不到。
鹿茸茸觉得东川的夏天太长了。
快十月了,空气还是那么烫。
谢云遐顺手拉下她的护目镜,长腿一跨坐上车。
他熟练地戴上头盔和手套,插|入钥匙,表盘亮起闪耀的光,斜斜握住把手,手腕用力,轻轻转动了一下。
“轰”的一声震响,他微躬下身,像猎豹一样做出攻击姿态。
鹿茸茸下意识揪住他的衣摆,心重重地跳动了一下。
“坐稳了。”
隔着头盔,谢云遐的声音有些沉。
鹿茸茸咽了咽口水,用力抓住他的衣服,忽而有点慌乱,明明表哥骑车的时候没有那么吓人。
可换成谢云遐……
她的心跳不自觉加快。
下一秒,风忽然变得猛烈,周围的景极速倒退,视野迷炫,引擎的躁动声音响彻周末安静的校园。
他像风一样起飞。
速度飙升,鹿茸茸睁大眼。
她感受着跟随速度上升的砰砰心跳,忍着不去抱他的腰。
谢云遐目视前方,控制速度,一路疾驰开出校门口。
他轻抬手,拉下黑色护目镜,再一次提速。
胆子挺大啊,敢两手空空坐在后面。
他弯起唇,急速前进,在下一个路口转弯时,风声狂响,黑色的机车向地面倾斜。
在这里……漂移?!
鹿茸茸眼看离地面越来越近,心跳到嗓子眼,用力闭上眼,下意识搂住眼前唯一的倚靠——谢云遐的腰。
两只小手紧紧圈住男生劲瘦的腰腹。
她闭起眼,埋头贴上他的背,心脏剧烈跳动,像要窒息。
烈烈狂风中,整个世界倒转漂移。
他是她唯一的感知。
“出发。”
谢云遐在风里丢下两个字,藏在头盔后的唇轻勾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