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程车司机忧愁地看着废旧大楼的入口, 第三十六次想一脚油门离开这个鬼地方,但是成年人所剩不多的道德底线告诉他不能这样做……其实是怕自己不守时地离开,万一出事会被警方追责。
他今年四十五岁了, 孩子刚上幼儿园。司机摇下车窗,点燃了嘴里的烟, 他年轻的时候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也曾经拎着棒球棒上街,在闪烁的霓虹灯下热血上头,骑着摩托违反所有的交规……
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司机吐出一个烟圈, 现在的他浑身都是松散的肥肉, 再也拿不动棒球棒, 只想回家抱自己的女儿和老婆。
这个’田本病院‘当年他还混迹在各个街头的时候,就听说过这里。虽然没有人说得清楚这里到底归属于哪个势力,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是恶鬼的地盘,是他们这些普通的小混混们没有资格踏足的地方。
刚才那个年轻人下车的时候提醒他一下就好了。司机有点后悔,对方看起来就像是周围大学的学生, 涉世不深干干净净, 看起来就和他们这种混/黑的人不太一样, 说不定是被人骗来这里的。对方下车前还和自己说, 如果一个小时没有出来, 就帮他报警。
绝对是被人威胁了吧。
司机神色复杂地拿出手机, 已经到了约定的一个小时,他在手机上按下报警电话, 准备时间一到就把电话拨出去,虽然他不能进去救他, 但是还是可以帮他报警。
“我要报案……”
“开车!”那个年轻人拉开车门跳上车来, 身上带着一股血腥味。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请说清楚时间地点和事件类型……您还能说话吗?”
“啊。”司机回神:“现在没有事了, 抱歉。”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他从后视镜看到那个年轻人身上的短外套已经不见了,白色的T恤也被蹭上了大块的灰渍,裤子也被撕开了几个破洞,他还一直单手捂着手腕,血从指缝里滴落。
他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弄脏了你的车,我会把清洗费一起结给你。”
对方的态度太坦然,反而让司机愣住,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判断失误,对方并不是他以为的那种被威胁的大学生,反而在血腥气里好像慢慢露出了獠牙。
乌丸岚再次催促:“麻烦快点开车可以吗?后面还有……”
“砰——”枪响在两个人耳边炸开,一枚子弹击碎了后车窗玻璃。
“开车!!!”
司机踩下油门,计程车在土路上飞了出去,出乎乌丸岚意料的是,这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大叔,非常熟练地操控着车甩出了几个漂亮的S弯,几枚子弹追着后轮胎钉在泥土之上,击起一片尘埃。
司机咬着烟,把手中的方向盘转出了螺旋桨的速度,夜风从他的耳边划过,他又有了年轻时候的感觉,他忍不住多嘴:“小兄弟,你是混哪个街口的?”
“嗯?”乌丸岚正在尝试和松田阵平配合,从衣服撕一条布料用来止血,听到对方这话,感觉有点好笑:“我不是……”
“嗨,你就别装了。”司机解开衣领的几颗扣子,露出了胸口的一大片纹身:“我以前是野田组手下做事的,只有我们这种见过血的人,才能毫不在意地处理自己的伤口啊!”他看不到乌丸岚手腕上受伤的程度,只是从出血量判断可能是被砍刀之类的利器伤到。
“这个大叔废话真多……”松田阵平咬着布料含糊不清地说道。
乌丸岚倒是很有耐心地在听司机说话,在发现单手撕衣服,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后,他就彻底放松地坐在了后座上。后面的枪声也逐渐远去,大概是琴酒放弃追他了。
计程车终于转上了环城公路,司机胖胖的身体在座椅上扭动了一下,语气中有点兴奋:“真是很久没有经历过这样刺激的事情了,不过年轻人你这次惹的人可不简单啊。”
乌丸岚用手扼住自己的手腕,尽量让血流得更慢一些:“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有枪啊。”司机先生语重心长地说:“你们年轻人可能不懂,混黑也有混黑的规矩,有枪的家伙是绝对不能靠近的,不然死的时候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能从黑暗里全身而退,都是因为守规矩啊。”
还是个讲规矩的计程车司机呢。乌丸岚全当是听故事,饶有兴趣地问:“后来呢?”
“后来就遇到了我老婆啊。”中年大叔的脸上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指指自己车上挂着的一张大头贴:“这是我们女儿可爱吗?”
“可爱。”乌丸岚其实因为失血已经有些眼前发黑,看不清那张高糊照片上女孩的笑脸,但他还是认同了这位父亲说的话。
接下来半个小时的路程,他一直在听那个小女孩的事。
“小绘出生的时候,就和别人不一样,别的孩子都只会哭,但是她睁开眼睛就冲我笑,当时我就想就算是为了女儿去死我也甘愿,天底下没有比我女儿更可爱的孩子了……她在幼儿园的学号是01,就是因为开学游戏里她得了第一名……昨天还被舞蹈老师选中,参加学期末汇演……啊,对了,你要去药店吗?买点绷带止血药粉之类的,这个时间我知道还有一家开门的药店,以前我也经常在这个时间光顾。”
乌丸岚把被这些口水话折磨得生无可恋的松田阵平抱起来:“不用了,您就在前面的楼下停车就可以了。”说完把车费和清洗费放在了副驾驶上。
司机扫了一眼:“用不上这么多,您……”刚才给的已经足够了。
他话还没说完,回应他的是后座车门被关上的声音,那个年轻人单手抱着猫逐渐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
“你手腕上的枪伤怎么办?”松田阵平皱眉:“这种程度的伤口已经不是自己能处理的了,还是去医院吧?”
乌丸岚咬牙:“我要怎么向医生解释这种炸裂伤?”琴酒的子弹似乎是特制的,没有击穿他的手腕,弹壳在手腕上炸开,碎裂的弹壳嵌在肌肉里,处理起来更加麻烦。
松田阵平从他这边肩膀上跳到另一边:“那怎么办?你难道想让我们几只猫给你处理伤口吗?”这种时候就会体现出猫爪的局限性,短短的猫爪并不能操控镊子夹出伤口里的弹壳。
“我自己处理,另一只手还能动。”
松田阵平用爪子拍他的肩膀:“你现在失血过多,眼神不好用,手也不好用,你要是处理伤口到一半的时候,失血过多晕过去了呢?”
说话之间他们已经走到了楼下,乌丸岚扶住楼梯扶手重重喘息了一下,笑道:“那你帮我叫救护车?原来不是有狗狗叫救护车救了家里主人的事情吗?”
这种时候还开玩笑。松田阵平从他的肩上跳下来,给他减轻负担:“要是这样说的话,我还应该把降谷他家的狗……”松田阵平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他怎么忘了,楼下不是还有一个大活人吗!
虽然不是专业的医护人员,但是拥有丰富的打架经验,松田阵平非常信任对方处理伤口的能力,想来现在把他叫来应急也没有什么问题。
松田阵平率先跳上楼梯,向安室透的家跑去。乌丸岚也确实到极限了,分不出一丝精力给窜上楼的松田阵平,用最后的意念撑着自己向楼上走去,像是一只在柏油马路上艰难爬行的蜗牛。
松田阵平跑到二楼的时候,没有选择从楼梯跑到三楼,踩着侧面的扶手,跳上二楼的空调外挂机,再跳到三楼的窗台外侧,顺着雨沿找到了还开着窗的卧室。
很好,这家伙没关窗。松田阵平跳进屋里,用脑袋拱开白色的窗纱。
屋子里关着灯,电脑的呼吸灯有节律地亮着,桌面上散乱地铺着各种资料。松田阵平现在对桌面上的资料没有任何兴趣,踩着那些资料跳到地上,给白色的A4纸留下了四个灰色的爪印。
他站在地上看不到床上的景象,只能看到床边垂下来的白色被单。床的高度对他来说也有些过于高了,跳上去还要费一番功夫,不如直接掀他被子好了。
松田阵平咬住垂下来的被单,用力向后拽去。
床上的安室透猛地睁开眼睛,伸手抓住了被单的最后一个角,凉丝丝的夜风从身上吹过。
安室透:?
被单上还在不断传来拉力,虽然不大但是真实存在。安室透又把被单拉回来一点,挡在腰上,向拉力传来的方向看去。
没有东西?
安室透一瞬间以为自己遇到了灵异事件,好在大脑很快从睡眠中清醒过来,他按开床头灯,看到了那个和黑暗融为一体的煤球。
突然亮起的灯光,让松田猫猫的视线那边飘去,同时也看到了他那个坐起来的同期。松田猫猫愣住,张大嘴巴,嘴里的被单滑落。
“啊……原来你是裸//睡吗……”
“很、很健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