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司里其他人似有若无的笑声中, 鱼西若无其事地将锦旗抢过来,他很感谢外卖员的这份谢礼,很诚挚的道谢。
外卖员挠了下头发, 他看着鱼西脸上悲痛的神色,欲言又止地说道:“鱼先生, 您是不喜欢这个锦旗吗?那我去重新做一个!”
“我很喜欢。”鱼西口不由心地回道,“这个就很好。”
第一个做出一个“牛逼”, 谁知道第二个会做出来什么啊!
为了防止有其他更惊天地泣鬼神的锦旗出世,还是把这个“牛逼”收下就行。
外卖员听到鱼西说很喜欢,脸上终于露出笑意,他对鱼西道谢后, 恋恋不舍地转身离去,目光还在那锦旗中转了一圈, 露出一个有些欣慰的笑。
鱼西:“……”
他低头看着手上的锦旗, 目光在公司里转了圈,看样子是想找个地方挂起来。
之前还和他抢锦旗的左澜注意到他的目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回到自己办公室, 还顺手把办公室的门牢牢关上,一副生怕鱼西盯上他的模样。
鱼西:“……”啊tui!
他又看向公司的墙壁上, 赢鱼连忙跳出来制止:“鱼先生, 使不得啊!这墙上都是些名家名画,这个锦旗的‘牛逼’挂上去不太合适吧!”
本来还在憋笑的公司其他人听到这话再都忍不住笑意,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黄一天和涂然更是笑出鹅叫,黄一天对鱼西竖起大拇指:“牛逼, 不愧是你!牛逼的你收到牛逼的锦旗。”
鱼西讪讪地收回目光, 他盯着自己手上的锦旗, 表情苦大仇深的想了好一会儿, 最终决定把它压箱底。
涂然看出他的想法,也跳出来站到赢鱼身边说:“鱼哥,压箱底也使不得啊!这好歹也是被人的一片心意,怎么能置之不理呢?!鱼哥,你一定不是这样的人吗?鱼哥,你也不希望别人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吧!”
鱼西:“……”
他悄悄攥紧了拳头,狗涂然,你再说一句现在就送你上西天!
最终这个锦旗在大家的揶揄下,还是被鱼西放在了自己办公室。
鱼西盯着锦旗上那两个刺目的大字,默默落泪,他想哭,但却流不出眼泪。
他看了好一会儿,只能安慰自己,都是外卖小哥的诚挚心意,自己不能嫌弃,不能……
深呼吸了好一会儿,鱼西才镇定下来。
不过鱼西没坐一会儿,他就收到水森丽打来的电话,鬼的磁场和人不同,在电话中的声音显得格外阴森,她语气恐怖地说道:“鱼先生,我在我家这边发现一个捣乱的鬼,他说自己是头七回来,差点把我爸妈和妹妹吓出心脏病。”
鱼西问了具体的地址和位置,然后派在外面咯咯傻乐的涂然去解决这件事。
涂然就喜欢这种鬼逮鬼的游戏,二话不说就飘出公司。
而在水森丽那边,她显形出现在爸妈面前后,和表情惊喜又带着些恍惚的爸妈以及妹妹回到家中。
钱高朗没显形,他默默地跟在后面把水森丽几人送到别墅门口打算先去找猫,让水森丽和家人好好说说话。
他不露面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现在毕竟是鬼,水家的人见到水森丽虽然不会怕,但如果见到他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没看到刚刚遇到那个鬼的时候都吓到浑身僵硬了,而且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让水家人一天之内见到太多鬼,会影响到他未来一段时间的运势。
今天晚上看到两个鬼已经让他们身上沾染上了不少鬼气,他要是再出现,水家的三人未来一段时间内的运势会极差,说不定还会经常撞到鬼,那就得不偿失了。
钱高朗又恋恋不舍地看了水森丽一眼,对她轻声说道:“你们先聊,我去找猫。”
刚刚在那栋别墅传来的猫叫并不是小七的,而是那只老人养的猫,小七还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正好在森丽和家人说话的时间,他去把那只猫找到领回来。
水森丽看着钱高朗蔫了吧唧的背影心里暗笑,她知道钱高朗不敢在她爸妈面前显形,正好找个理由溜出去。
毕竟她是在去海边的路上出的意外,他爸妈连她出事的消息都不让其他同学告诉他,对他有相当大的意见,所以他现在压根不敢出现。
等把猫找回来,也算是负荆(猫)请罪。
将近二十年不曾见面,水森丽和爸妈也有说不完的话,她爸妈抹着眼泪,不是捏捏她的手就是摸摸肩膀,表情是又哭又笑。
水森烟有些羡慕地看着水森丽才二十出头的面容,气得锤了她一下:“姐,你看起来好年轻!”
水森丽偷笑:“你现在也很年轻。”
一家人坐在沙发上,水森丽跟他们说自己死后的事情,说她在海边的生活其实很悠哉,每年的鬼节也都会回来看望他们。
只不过阴阳两隔,加上鬼节时候阴气太重,她也不能让他们看到自己,要不然容易倒霉撞到其他的鬼。
就连这次,如果不是那个老鬼的出现,她也不会在几人面前显形。
吴贤春一直抹着眼泪,她拉着水森丽的手,不顾水森丽手上传来的冰冷寒意:“知道你过得好我们就放心了。”
文斌叹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丽丽,以后在下面缺什么就跟爸妈说。”
水森丽摇头:“我现在挺好,什么都不缺。”
几人沉默了一下后,比较相信这些东西的水森烟又有些好奇地问道:“我听说人死后都会去地府,你怎么没去?”
水森丽眸光闪动:“因为我有执念。”
一家人又再次沉默起来,文斌声音中带着些怒气:“我知道,你就是想去见那小子!那小子到底哪里好?你都去世这么多年了还对他念念不忘!不是我说,男人都靠不住,那小子指不定在和你分手就马上找了其他人,现在说不定孩子都上大学了!”
吴贤春也蹙眉,不赞同地看着她:“你爸说得对,你都去世了,就将前尘往事放下吧,尤其是不靠谱的男人。”
水森丽抿唇笑了下,她眼睛亮闪闪的:“爸妈,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如果他早就和别人结婚生子,我肯定不会等他这么多年,那不是留在阳间折磨自己嘛?但是……”
她顿了下,神色微柔:“他和我一样,从来没有忘了对方,我刚去世的时候他一直在海边等我,一直一直,一直等到现在。”
水森丽在吴贤春和文斌微怔的表情中,唇角扬起:“现在他也死了,终于能来见我啦,他和我一样都是单身,其间也没找过其他人,我也没有找过其他鬼。”
水森烟有些发愣:“那他还挺专情。”
其实这样说来,水森烟反而觉得两人之间更遗憾了,明明心里都有彼此,并且因为放不下彼此一直没找其他人,但却因为阴阳两隔只能被迫分开,太心酸了。
水森丽弯眸笑道:“正巧专情的他遇到专情的我,虽然我们之间错过了二十年,但好在现在又能续上前缘了。”
她说完,有些忐忑地看着文斌和吴贤春,生怕父母反对她和钱高朗在一起。
文斌和吴贤春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水森烟从小到大都替姐姐打掩护,此时也不由开口说道:“我看我姐跟那谁也算是缘分未尽,现在那谁既然也去世了,我支持我姐和他在一起。”
她小声地嘀咕了一句:“现在这种专一的男人可不好找了。”
水森烟也抹着眼泪,假哭道:“爸妈,你们还记得我前夫吗?!他看起来人模狗样的,结果却在外面找女人,像我姐夫这种能等二十年都没变心男鬼已经属于挑着灯笼都难找的类型啦!你们就别拆散我姐和姐夫了!”
水森丽也哭:“我也很专情呀!我也属于挑着灯笼都难找的绝世大美鬼!你找的那男人不行,等他死了我会好好找他聊聊的!”
“……”水森烟的哭声一噎,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被自己口水给呛了,然后她哭得更大声了,“姐!你要点脸啊!不过你现在就可以去找那个人渣聊聊!最好把他吓死!”
她一边哭一边说:“姐,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今晚我们就睡一起吧,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水森丽点头。
文斌和吴贤春被这对戏精姐妹哭得头疼,吴贤春没忍住说道:“哭什么哭,都在这假哭什么呢?”
她看着水森丽:“你妹哭也就算了,你现在是鬼,还在这鬼哭,知道你的哭声有多吓人吗?”
文斌抬起胳膊,将袖子捋到上面露出自己汗毛竖起的手臂,牙齿都在打颤:“别哭了,太可怕了。”
水森丽抽噎着停下哭声:“我也不是很想哭,主要看你们对老钱太有意见了。”
吴贤春叹了口气:“我们对他能没意见吗?”
她有些怜爱地将水森丽脸颊旁的长发抚到耳后,声音温和:“如果你没和他相识,你现在还陪在我们身边呢。”
文斌也摇了摇头:“我们知道你车祸的事其实与那小子没有关系,但是我们这心里难过啊,我们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迁怒。丽丽,我跟你妈这些年一直在想,当年我们就该狠心把你关在家里,让你跟那小子断得干干净净,然后再给你找个好人家。”
水森丽表情动容,她眼眶微湿,低声喊道:“爸、妈。”
在这温馨的时刻,水森烟幽幽说道:“爸妈,我这就得说说你们了,把我姐关在家里再找一个也不见得就好,我这不就是现成的例子吗?我都离婚了,万一我姐遇到这种事肯定也会离婚……”
说到这,她又有点恍然大悟地说道:“我懂了,按照我姐跟我姐夫的缘分,说不定我姐在离婚后又遇到了他,然后两人又重新在一起了!”
“……”水森丽先是无语,然后觉得还挺有道理,她拍了拍水森烟的肩膀,语气欣慰,“还好我死了哈哈哈哈哈哈!”
吴贤春和文斌:“……”
妈的,他们俩怎么会教出这两个傻丫头!
文斌则摆出一副威严的表情:“那小子能对你一直不变心,你们在一起也不是不行,毕竟我跟你妈现在也不了解下面的情况,就算想给你在下面介绍一个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你跟那小子也算知根知底,在下面互相有个照应也好。”
吴贤春也说:“只要那小子对你好,我跟你爸也不会反对。”
水森丽松了口气:“那就好,他还不敢见你们,就怕你们不待见他。”
文斌敏锐地从这话中察觉到了什么,他表情一僵:“那小子难不成就在我们旁边?”
水森丽点头。
文斌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那脸上的表情写满了几个大字“家里不干净啦!”他又往吴贤春身边凑了凑,吴贤春强装冷静:“怕什么!就算是鬼,也要喊你一声老丈人!”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文斌更怕了,他抖了下身子:“……你想一下鬼喊你丈母娘的画面!”
吴贤慧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水森烟也怕得发抖,她声音颤抖地说:“姐,要不你跟姐夫先走吧,这大晚上的,我困了想睡觉……”
水森丽:“……”
说好的姐妹情深呢?刚刚还喊她一起睡觉呢?
她无奈说道:“他现在不在我们身边,他出去找小七了。”
在外面找猫的钱高朗身上的鬼力所剩无几,他大部分的鬼力都用来变年轻了,剩下的那点也实在发挥不了什么作用。所以他找猫和普通人没啥差不多,顶多就是比活人轻松许多,因为他能飘着找。
就在他在小区里逛了大半圈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手上拿着一袋薯片的年轻人从前面飘过。
飘……过……
钱高朗一愣,然后瞬间回过神,那也不是人!
钱高朗飘到他后面,想打个招呼问问他有没有看到一只猫。
那年轻人看着年轻,但却很敏锐,在钱高朗还没飘到他三米处时就倏地回过头看向钱高朗。
钱高朗对上他带着几分锐利的目光时一怔,然后下一秒意识到他有点眼熟,这不是鱼先生公司里的员工吗?!
涂然显然也认出他,他收起有些锋利的表情,对钱高朗笑了下:“钱先生,鱼哥刚刚接到水小姐的电话,说这边有个要闹事的鬼,所以派我来看看。”
钱高朗看着涂然脸上的傻笑,有那么一刹那还以为自己记忆错乱了,刚刚那个表情犀利的人跟现在的涂然是一个人吗?!
钱高朗点了点头,又盯着涂然看了好几秒,对方的傻笑连变都没变,反而让钱高朗有些迷茫,难不成自己真的看错了?
还是说鱼先生公司里的员工就算看起来再好说话,实际上都不简单?
涂然看着钱高朗发呆的模样,主动问道:“钱先生,你怎么在外面?”
钱高朗回过神,他说自己出来找猫。
涂然恍然大悟:“我现在要去找那个鬼,要不你跟我一起?等我把那个鬼塞给阴差后,我再帮你找猫?”
钱高朗欣然应允,两个鬼一边闲聊一边走向那栋闹鬼的别墅。
钱高朗在涂然的话中知道最近的飞龙公司都在加班,说从鱼先生到下面的员工,基本上都在苦逼加班。
涂然语气惆怅:“我的梦想是永远不用加班。”
钱高朗瞥了他一眼:“我看你还挺高兴的。”
虽然语气很苦恼,但是以他的表情来看却看不出来真的抗拒。
涂然笑嘻嘻的:“加班也有加班的好处。”
他悄咪咪地说:“鱼哥特别大方,我们的加班费特别高。”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别墅前,这栋别墅在深夜中透着一股阴森的氛围,仿佛有一道普通人看不到的血网将整栋别墅包围,丝丝缕缕的血雾从血网中渗入,又飘到站在外面的涂然和钱高朗面前。
钱高朗往后退了一步:“这鬼的怨气好像更重了。”
“正常。”涂然不在意地挥手,“你想嘛,你头七回家想嘚瑟一下还被人反威胁了,心情也不会好到哪去吧?所以怨气重也是正常的。”
钱高朗点头,表情有些凝重地问道:“那我们怎么进去?到时候要跟他打一架吗?”
钱高朗在死去的这三年也不是没见过鬼打架,不过鬼打架和活人完全不同,比活人要凶残许多,如果鬼力比对方弱,被对方吞噬也是常见的事。
有良善的鬼,也有凶残的厉鬼,不管是活人还是鬼,遇到厉鬼都难逃一劫。
不过厉鬼也都很有眼力见,如果知道干不掉对方,就会一个滑跪扑通跪下求饶。
只是眼前的涂然,鬼力看着虽然还不错,但看起来有点憨,真遇到厉鬼估计也是跑路的事。
涂然有点诧异:“打架?为什么要打架?”
他昂首挺胸,狐假虎威地说道:“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不管是多嚣张的鬼,只要我报上鱼哥的名号,没有一个还敢继续嘚瑟的。”
钱高朗:“……”
第一次见到有鬼把鬼仗人势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的!
涂然一脚踢开门口的栏杆,然后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钱高朗看得目瞪口呆,作为一个生前和死后都相当有素质的一员,他还从来没有强闯民宅过,但是这干脆利落又极其没有素质的踢飞栏杆反而让他很爽……钱高朗摇了摇脑袋,心想再这么想下去,他的素质也要飞飞。
涂然踢飞栏杆后,大摇大摆穿过前院,然后又要一脚踢飞别墅门。
里面的鬼仿佛知道他要做什么,大门别墅无风自开,里面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鬼兄弟,脚下留门!”
涂然收回脚,他走进别墅,对着说话的方向看去,这一看之下,不由有点发怔。
他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凶神恶煞的老鬼,没想到看到的是一个头发花白坐在沙发上的老人,老人表情随和,目光没看在门口的涂然,而是低下头看着脚下的猫。
那是一只奶牛猫,正敞着肚皮在老人脚边玩耍。
月光从窗口照在地板上,地面上浮出小猫的影子,但是老人的影子却没有出现。
猫是活的,老人已经去世。
涂然沉默了一下,走进别墅里一屁股坐在老人对面的沙发上,他在月光下也是没有影子的。
钱高朗看向那只猫,不是小七,应该就是这别墅老人之前养的猫。
他跟在涂然身后也坐在沙发上,奶牛猫看到涂然和钱高朗做出攻击的姿势,老人将它从地上抱起来抱在怀里安抚着,没一会儿那猫就闭上眼睛昏昏欲睡起来。
老人将猫放在自己膝上,又看向钱高朗,声音中有些苦涩:“我以为那个女鬼说要找鱼先生过来是在开玩笑,原来你们真的认识鱼先生。”
钱高朗有些惊讶,他下意识看向涂然,然后对老人问道:“你知道他是鱼先生的鬼?”
“……”老人瞥了他一眼,“一看你就是外地鬼,连涂然都不知道,涂然就是天天跟在鱼先生身边给鱼先生拍凶宅直播的摄影师。”
而且涂然的性格比较活泼,可能他跟鱼先生的关系亲近,受到鱼先生的性格影响,他在飞龙公司也属于比较好说话的类型,向来有很多鬼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都喜欢找上涂然。
涂然摆了摆手:“少在这吹我,没用,你这头七回来吓活人可是大罪,到时候要去下面受罚的。”
老人摇了摇头,语气带上点怨气:“你说这事能怪我吗!大半夜的那三个活人跑到我家门口鬼哭狼嚎的,而且那三人身后还跟着两个鬼,我还以为这三个人身上有什么命案,所以才会故意吓一吓他们……谁他妈的能想到那两个鬼是他们家人啊!”
涂然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要不是看出你脸上的怨气还未消散,我差点就信了。不管你是因为什么目的,擅自去吓唬活人就是不对的。”
老人沉默了下:“我承认是我的错,但是我头七嘛,怨气重点也没办法。”
他看向自己膝盖上的奶牛猫,声音有些压抑:“我的晚年生活除了钱之外,什么都没有。”
钱高朗和涂然同时磨了磨牙,瞧瞧这个可恶的老鬼说的还是鬼话吗?
老人继续说道:“我老来得子,只有一个女儿,我女儿从小就喜欢警匪片,在长大后拒绝继承家产,毅然决然的决定去当警察。”
并且他女儿去当得还不是一般的警察,而是缉毒警察,但是缉毒警察本就非常危险,就算她小心小心再小心,还是在一次任务中不幸牺牲。
老人的声音有些沉重:“她还只是个刚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还没谈过恋爱,没去环游世界,就把自己的命交代在任务中了,你们知道我得知她死讯的时候有多悲痛吗?”
“我恨她的那些队友没能保护好她,但是我也知道,这条路是她主动选择的,在任务中,并不会因为她是女孩子,死神就放过她一命。”
“那孩子脾气太倔强了,她跟我说过,加入缉毒警察就代表她想好了一切,就算是死,也绝不后悔。”
老人说到这眼眶有点红,宛如枯树根的手一下下抚摸着猫:“这只猫是三年前我女儿捡回来的,她不在家的日子我都把这只猫当成她。”
“七天前,我一个人待在房间的时候突发脑梗,这个病你们应该知道,发病很快,我当时身边没人,没过一会儿就不行了,只有这只猫在我旁边急得喵喵叫。”
“但是它不是人,说不了人话,也救不了我。”
“我去世后,它在家里叫了好几天,终于引起邻居的注意,物业想到我的年纪猜测我出了什么事,直接撬门进来……”
“我的后事办得很隆重,猫也被一个爱猫的亲戚带回去照顾。”
“但是我后事的那天,我女儿并没有到场。我之后在地府到处托阴差询问,最后才知道我女儿的执念是那些依然和贩毒集团在斗智斗勇的同事,她每天都守在那些同事们身边。”
“我千里迢迢地飘过去想大骂她一顿,但是在见面之后,她又是吃惊又是哭,我也跟着流泪,哪还舍得骂她?”
当时的女儿穿着一身警服,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问他怎么死了,他死了家里的猫怎么办?
老人气得要死:“我都死了,你还操心猫!”
“后来我在她那边待了一天就又回来了,反正她现在已经是鬼了,也不会再遇到什么危险,她现在想做什么,想在哪里,就随便她吧。”
“我在阳间飘了几天,打算头七后再离开阳间,就在今晚我回别墅的时候,发现猫不知道怎么跑回来了。它一点都不怕我,看到我一直喵喵叫,让我心疼的想把它也带下去……”
涂然和钱高朗抽了下嘴角,老人看了眼两人,又说道:“其实我是恨的,我恨我女儿年纪轻轻就为工作献出生命,恨她明明是警察,但却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守护不了。”
钱高朗陡得想起老人不久前对着水家三人喊出的那句话:为什么不给他打120!
想来老人的内心始终对女儿的这份工作心怀不满。
不过也不难理解,这种工作实在太危险,而且工作起来没有假期也顾不上家里人,让一个老人留在家里未免太孤单了。
如果身边有一个人陪伴,在老人病发之时及时送往医院,说不定不会去世。
但是做父母的也不能非把子女绑在身边,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涂然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你女儿救下来的那些人会感谢她的。”
缉毒警察和贩毒集团拼死较量的期间,不知道救了多少沦陷在毒/品中的普通人。
有些人可能永远不会知道这些缉毒警察,但知道的人会将他们永远放在心中怀念,但也只能放在心上,因为缉毒警察的身份都要保密,防止那些犯罪团伙找上他们的家人实施报复。
老人低低地叹了口气:“算了,反正现在我也死了,我女儿也死了,那就随她吧。”
钱高朗语重心长地说道:“黄赌毒一个都不能沾,不管沾上哪个都会家破人亡。”
涂然站起身,对老人说道:“走吧,我送你去地府,你这有吓人的前科,让你留在阳间不安全,跟我走吧,我去找附近的阴差把你捎去地府。”
老人没有反抗,他最后看了眼奶牛猫,又摸了摸猫头,然后跟在涂然身后离去。
钱高朗也跟在涂然身后,他今天晚上不仅听了一个关于缉毒警察的故事,还见到了帝都的阴差。
他在镇子里也偶尔见过阴差,不过阴差普遍很忙,对于他们这种有执念又没有害人之心的鬼向来懒得搭理,路过他们身边的时候,脸上的神态总是带着几分瞧不起鬼的傲慢。
所以在钱高朗的想法中,镇子那边十八线开外的阴差都这么傲了,帝都的不得更加高高在上?但是他跟在涂然身后却发现带走老人的阴差对涂然很客气,一口一个涂先生,还让涂然替他向鱼先生问好。
难不成是帝都的阴差都经过专门的培训,有什么服务考核,所以态度很友善?
钱高朗盯着那个阴差看了好几秒,那个阴差察觉到他的目光,也看了他一眼。
钱高朗连忙收回视线,他心里想着,去他娘的态度友善,刚刚那阴差看他的眼神和看向涂然的殷勤完全不同,眉目间透着他熟悉的倨傲——比镇子里的阴差要傲多了。
只不过在看向涂然的时候都被隐藏起来了!
钱高朗悟了,难怪涂然说他从来没遇到敢和他打架的鬼,他仗着鱼先生的势,连瞧不上鬼的阴差都对他客客气气,更别说其他的鬼怪了。
在涂然送走老人和阴差后,钱高朗突然揽住他的肩膀,他表情落寞地问道:“你们公司还招鬼吗?你看我如何?我生前是医生,公司需要吗?我现在要养家糊口,没个工作可不行啊。”
死去的鬼和活人一样是有需求的,比如漂亮的衣服,好吃的食物以及大房子都是需要用冥币买的。他无父无母无孩子,以后也不会有贡品,等同事烧给他的那些冥币用完就成穷光蛋了,得提前攒点钱。
涂然愣了下,他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我们公司有个能吸脂的妖,他最近在公司旁边开了个诊所,和你医生的专业和对口,说不定你能帮到他?你要不要明天去试试?你跟鱼哥认识,他肯定会收你的。”
钱高朗的眼睛倏地亮了,他拍了拍涂然的肩膀:“好兄弟!”
在钱高朗亮闪闪的眼睛中,涂然又说:“我这边解决完了,我带你去找猫。”
涂然找猫就简单粗暴多了,他先是用鬼力将整个小区扫了一圈,没发现猫的身影,然后他联系鱼淼,猫的事情就交给喵喵族处理嘛。
在鱼淼的帮忙下,两人很快就找到小七,它正躲在路边的一个垃圾桶后面瑟瑟发抖,旁边还有只对它搔首弄姿正在发情的母猫,不过因为它刚绝育,对母猫的嗷嗷叫视若无睹,反而蹬了母猫一脚,给它来了个猫猫拳。
“啧。”涂然蹲在小七旁边,总结道,“这还是个渣渣猫,竟然打母猫!”
钱高朗点头,他和涂然对小七露出一个恐吓的微笑,小七嗷地一嗓子,浑身毛都炸开了,疯狂跑了出去。
在涂然鬼力的干扰下,小七一路喵喵叫着跑到水家门口。
在家里的水森丽和活人不同,她耳力要比活人好很多,第一个听到小七的声音,她抿唇笑了下:“老钱和小七回来了。”
她打开门,看到钱高朗和小七都站在门口,钱高朗显形走进别墅,他有些拘谨地拨弄了下头发,然后对着水斌和吴贤春鞠躬:“叔叔阿姨好,我是钱高朗。”
本来一脸惧怕的水斌和钱高朗看到他这个样子先是愣了愣,然后又笑了。
钱高朗继续说道:“叔叔阿姨你们放心,我会把森丽照顾好的,我现在无业,但是已经联系了工作,打算明天就去面试。”
抱着猫躲得老远的水森烟有些茫然:“鬼还能找工作啊?什么工作?”
钱高朗:“鱼先生公司名下的吸脂诊所。”
他怕几人觉得吸脂行业不够正规,又补了一句:“有特殊手段,绝对没有副作用。”
水斌和水森烟的眼睛都亮了,水斌摸了摸自己的大肚肚,和颜悦色说道:“小钱呀,我一看你就和丽丽相配,对了,那吸脂诊所到时候给我预约一个呗?”
水森烟也点头说道:“我也需要,给我也预约一个,鱼先生出品,绝对精品。”
钱高朗在这刻再次体会到鱼西的名声到底有多旺,如果普通医院的吸脂,水家的人肯定觉得不安全不会去,但现在套上鱼先生的名号都抢着要去。
他叹了口气,心想自己明天的面试怎么都要通过,为了养自己的鬼老婆,为了讨老婆家人的欢心,他拼了!
哼着歌回到公司的涂然马不停蹄地将老人那事跟鱼西说了一下,最后总结道:“那老人也挺可怜的,他女儿也很可怜,缉毒警察不容易,在前面拼死拼活,最后连个名字都不能出现在大众面前,那些贩毒的实在太可恶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鱼西,他若有所思地说道:“明天准备点平安符,让王律转交给那些缉毒警察。”
涂然从沙发上跳起来:“我现在就去准备!”
鱼西无语:“你一个鬼准备什么?你还想画符箓?自己把自己弄到魂飞魄散?”
涂然挥手:“准备去指使其他人!”
鱼西:“……”
左澜推开门走进来,他看到涂然时,目光在涂然肩上的鬼力多看了一眼。
涂然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肩膀,他和老人以及钱高朗相处的时候难免沾染到他们的鬼力,这本来没什么,但是左澜多看那鬼力一眼就让他内心打鼓了,他谨慎问道:“左先生,我身上的鬼力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左澜颔首,他看向鱼西,声音很平淡:“和你有关。”
鱼西微怔:“说来听听。”
左澜的妖力在那里,许多事情他不需要算,只要看一眼就能看到未来。
涂然也不走了,他又坐回沙发,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左澜瞥了涂然一眼,从他身后经过,将那缕鬼力缠在自己指尖送到鱼西面前:“这缕鬼气和你认识的那个小警察有因果关系。”
鱼西想到不久前给王律算的桃花运,不由抿唇:“原来如此,和王律的桃花运有关。”
涂然目瞪口呆地看着左澜手上的那缕鬼气,惊叫道:“不会吧!这可是一个鬼老头的鬼力,怎么会和王警官有关?!”
他痛心疾首地喊道:“孽缘啊!”
鱼西:“……”
想啥呢?当然不是老头,是老头身边的其他人。
涂然从鱼西无语的表情中察觉到自己想岔了,他又想着那老人对他说过的话,有些纳闷地说道:“难不成是他的女儿?但是他女儿也是个鬼……王警官这是注定要和鬼有一段人鬼情未了?”
鱼西被这话逗笑,但是在笑了两声后,他又叹了口气:“王律还不让我插手他的事,我想提醒他都无从下手。”
涂然好奇:“是结果不好吗?”
鱼西摇头:“我只能看出来王律的这段桃花和他有缘无分,我是想提醒他不要陷得太深,但具体两人之间会发生什么,我也不清楚。不过从他的面相上来看,对方也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危害,所以王律说他不想提前知道的时候,我也没强迫。”
只是从王律的桃花运来看,这段感情可能是王律这辈子最惊心动魄的桃花,足以让他怀念一辈子。
这也代表这段桃花是沾上鲜血的。
左澜将手上那缕鬼气挥散,声音有些低沉:“有的人明知道前方是条不回路依然会义无反顾,你提醒也不会听。”
涂然点头:“左先生都这么说了,鱼哥你就别给自己心理压力了。”
鱼西有点儿无奈:“到时候再说吧。”
他意有所指地说:“看来王律这段桃花的另一半身份不简单。”
而当天晚上,鱼西就接到王律打来的电话,王律的声音带着几分喜悦,他对鱼西说道:“我最近打游戏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女孩子,她游戏嘎嘎猛!她射手,我辅助,我跟着她躺赢了好几把,然后我们还加了联系方式,我感觉蛮喜欢她的,你说我要不要跟她坦白心意?”
鱼西心想,说什么来什么,帝都这风水,可真邪气!
作为王律的朋友,他是不想王律掺和上这段桃花的,不由委婉说道:“网上认识的?说不定是个男孩子呢。”
王律哈哈大笑:“男的?那我更兴奋了!”
鱼西:“……”
这么欠,不吃点亏都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