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汉目眦欲裂, 他一个箭步就要冲到彭宜然身前,不过被眼疾手快的王律拦下,王律皱眉看着两人, 虽然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牵扯,但是身为警察, 是绝对不能容忍有人在他眼皮底下寻衅滋事的!
“你都打算动手几次了!你当这是哪里?!”王律怒斥一声,想将张国汉拉到自己身后,但张国汉个子不高,但是一身肉,王律拉了一个竟然没能拉动,他嘴角微抽, 对身边看呆了的警察使了个眼色。
这警察立刻走上前, 他对张国汉表情严厉地说道:“张先生, 我们理解你的心情,但这是警局,还请你注意自己的情绪。”
看到这个警察拦在张国汉面前, 王律松开手,皱紧眉头说道:“就算不是警局也不能冲上去打人!”
张国汉怒不可遏:“你们都别拦我!我要打死这个人!就是他把我儿子害了的啊!”
他说到最后, 声音哽咽起来, 带着一股撕心裂肺的悲伤:“他们是杀人凶手, 警察同志, 你们不要被他们骗了啊!”
张国汉一个事业有成的中年男人, 此时在警局忍不住痛哭出声:“我儿子怎么可能掉进粪坑被淹死?这中间肯定有猫腻啊!他们是存心报复,是故意杀人啊!”
他怒火攻击, 又极度伤感, 此时眼前一阵发黑, 感觉自己站都站不稳。
那个律师低低地叹了口气, 伸手扶着他:“张先生,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张国汉靠在律师身上大口喘着气,他表情悲戚不已,一张脸上满是泪水:“乔律师,你让他们进去,我给你钱。”
乔律师:“这是我的工作,我会尽力。”
王律看着张国汉一副快要喘不过气的模样不由眼皮一跳:“张先生,你要不去坐一边缓解一下情绪?身体实在不舒服别硬扛着,去医院看看病?”
这人到中年唯一的儿子死了,看起来挺可怜的哦,别气到在警局噶了。
正在做笔录的周椿将笔一扔,她抬眸看向张国汉狼狈的模样,唇角微扬:“旻旻出事后,叔叔阿姨哭得可比你还难过,你还记得自己当时和张经纬得意的表情吗?”
张国汉刚平复一点的情绪因为这句话又重新被点燃,他怒瞪着周椿,说出来的话脏到不行:“臭/婊/子!”
“张先生的这个素质难怪会生出那样的儿子。”彭宜然眼神发冷,他对乔律师问道:“律师先生,张先生这是不是涉嫌辱骂?”
乔律师一怔,下意识地点头,然后他看向张国汉,低声劝道:“张先生,注意言辞。”
“你也配资格说我?”张国汉对彭宜然怒目而视,他气到胸膛剧烈起伏,瞪着乔律师,“不要忘了你是谁的律师!”
“都安静点!”王律要被张国汉这脾气烦死了,他挥手对一个警察说:“把彭宜然和周椿单独带到其他审讯室,我要话要问他们。”
把这几人放在一起也不是事,一说话就吵,还不如分开,而且他也有疑问要单独询问彭宜然和周椿。
彭宜然和周椿在张国汉的骂声中被警察带到另外一间审讯室,这间审讯室面积不大,只有一张桌子和几个凳子,连个窗户都没有,沉重的铁门关上的时候,周椿内心一慌,彭宜然轻轻抱了她一下:“别怕。”
他在她耳边轻声说:“按照我们商量好的来是不会出问题的,如果实在糊弄不过去的话……你就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往我身上推就可以了。”
等他松开怀抱的时候,王律抽着烟走了进来,他坐在桌前,对两人随意地挥手:“坐。”
等到彭宜然和周椿坐下后,王律问了一句:“不介意我抽烟吧?”
周椿是介意的,她也这么说了。
王律哑然:“小姑娘心理素质不错啊。”
周椿僵硬地扯了下嘴角。
但就在周椿和彭宜然以为王律要审讯的时候,王律将烟掐灭,对两人问道:“旻旻是怎么回事?”
在两人怔住的表情中,王律深思道:“我听你们提了好几次了,我想先了解一下这个情况。”
审讯室内一时间陷入寂静,周椿和彭宜然谁都没说话。
王律嗅着烟的味道,自言自语说道:“能看出来你们都是聪明人。”
他这话看似只是随口一说,但其实意味深长的很:“我也不是那么死板的类型。”
能在和鱼西出国时做出放火烧村子的事,就注定他不是一个墨守成规只认死理的人。
“王警官。”彭宜然的声音有些哑,他将手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缓缓说道,“旻旻是我妹妹……”
他说得很慢,每个字的吐出都仿佛极为艰难,旻旻的事对他来说是痛苦的压抑也是内心难以磨灭的伤痕。
随着他的诉说,王律的表情一点点地变了。
他重新拿出一根烟,再次问道:“不介意我抽支烟吧?”
这次的周椿没有反对,她单手覆在脸上,轻轻点了点头。
王律表情沉沉地抽着烟,忽然问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彭宜然:“不认识。”
王律笑了,他站起身:“记住你这句话,以后不管谁来问,都得是这个回答。”
彭宜然心口重重一跳,蓦地抬眸看向王律,声音疑问:“王警官?”
王律叼着烟,含糊说道:“白天时候有人跟我打了个电话,说如果今天有姓彭的进警局要我注意点。”
彭宜然有些奇怪,是谁能嘱托王律?他是这么想的,自然也就问出来了。
王律啧了一声,也没隐瞒的意思:“鱼西。”
彭宜然愣住,这个名字实在太有名,有名到在他万分痛苦的时候甚至生出一种想要找上对方请求对方让自己再看一眼旻旻,但是联系对方的价格实在太过高昂,他从没想到这个名字和自己会有所牵扯!但是现在从王律口中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心跳加快,他立刻想到对方的为人处世——
彭宜然冷静的面具被摘下,他声音有些颤抖地问:“……旻旻是在鱼先生那里吗?”
“彭旻旻!”赢鱼快要气愤了,“你特么的给我站住!”
旻旻惊叫一声,纯净的眼中满是慌乱,她手上还有些水珠,连忙跑到刚到公司的鱼西身后躲好,然后悄悄探出一个头看着赢鱼。
此时的赢鱼化为人形,他还穿着上次绿色的衣裳,他气到就差在原地蹦起来了:“无法无天!为所欲为!胡所非为!”
旻旻又将脑袋收回去,手紧紧地拽着鱼西的衣服,脸上是惊慌害怕的手足无措。
“怎么了?”鱼西无奈看向赢鱼,“她还小,不太懂事……”
赢鱼打断他的话:“你瞅瞅你这像不像带着熊孩子家长说出来的话!”
鱼西默默住嘴,好像是哦,不过旻旻确实还小嘛,才八岁的智商,而且这么可爱……
赢鱼都快起哭了:“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我问问在座的所有人,假如你们是一条鱼,正在鱼缸里听着音乐吃着鱼食,准备快乐的午睡。然后有个人端着鱼缸要给你换水,换水也就算了,但是这个人笨手笨脚地把你冲到下水道里!你闻着臭气熏天的下水道差点呕出来!这还有王法吗?!”
涂然嘎嘎嘎地笑起来:“笑死我哈哈哈哈哈哈!”
其他人也跟着哈哈大笑,鱼西也扑哧一声笑出来,就连左澜的眼中都露出笑意。
黄一天边笑边说:“这个换水的任务是我交给她的……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越是笑,赢鱼越是气,他手指抖啊抖的指着旻旻的方向:“你给我出来!”
旻旻绞着手指走出来,小声道歉:“对不起,我一不小心没端稳鱼缸……”
“而且……您也把我吓了一跳。”她伸手比划着,“本来小小的一条小鱼忽然变得好大好大!”
她这副乖乖巧巧的模样让赢鱼的一肚子火无处发泄,他怒气冲冲地看了旻旻好一会儿,然后头一歪,冲向笑声最大的黄一天:“黄鼠狼!拿命来!”
“卧槽!”黄一天的笑戛然而止,他一脸无语:“关我啥事啊!你看人家是妹子舍不得动手,他么的竟然冲我来!草!左先生,他要打黄鼠狼!”
左澜面不改色:“公司内禁止斗殴,黄一天,扣工资。”
“……”黄一天一边躲着赢鱼的攻势,一边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左澜,“跟我有啥关系啊!”
赢鱼嗤笑:“因为我没工资啊!”
旻旻看着因为她而打起来的两只妖,更加害怕了,她又重新缩回鱼西身后。
王晴晴推了推眼睛,看了会儿旻旻,似乎在想着怎么压榨这一个劳动力,良久后,王晴晴说:“正好公司里还差一个打扫卫生的!就你吧!”
小小可爱的一只,做其他的不太行,打扫卫生什么的却正好。
旻旻眨巴着自己的眼睛,乖乖应好,然后她被王晴晴带着去熟悉公司。公司里的其他人也都挺喜欢她的,胡萌萌和兔妖还戳了戳她的脸蛋,然后两人惊呼:“好嫩!”
被一群姐姐包围住的旻旻闹了个大红脸。
鬼新娘脸上带着笑意,她看着旻旻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温柔,她对鱼西说道:“鱼哥,我忽然不想去地府了,我想待在公司,永远待在这里。”
鱼西露出和王晴晴刚刚目光如出一辙的审视,他看了鬼新娘半天,弯唇笑了笑:“也好,等张飞宇毕业后来到公司,就由你带他吧。”
想到张飞宇,鬼新娘脸上的笑容加深,她轻声说道:“早上时候我从警局路过,听到有两个警察在小声讨论着有一个大学生出去吃饭然后掉到厕所里淹死了。”
她话音刚落,鱼西刚刚提到的张飞宇从公司门冲了进来,他一脸震撼的表情,直接跑到鱼西身前:“鱼哥,你知道我听到了什么消息吗?!张经纬掉厕所里被淹死了!据说他是在请系花吃饭途中出的意外!系花现在还在警局!”
他说完后,发现鬼新娘一脸诧异。
鬼新娘说:“那个大学生就是张经纬?”
“什么大学生?”没听到她前面在说什么的张飞宇挠了下头发,“我这边是现在学校里都这么传,是真是假我还不知道呢。”
不过经历了短短一天的时间,才见到的张经纬竟然被屎淹死了——
这简直让人目瞪口呆!
鱼西莞尔,他意有所指地说道:“所以我说,他轮不到用录音的那天了。”
张飞宇和鬼新娘同时看向鱼西,张飞宇有些震惊地问:“难不成鱼哥你当时就知道了。”
鱼西点头,他看向旻旻的方向,旻旻脸上带着单纯的笑,头发上被之前当女主播的胡萌萌别了个粉色发夹,看起来可爱极了。
“他是命不久矣的面相。”
左澜垂眸问道:“人很坏?不然你不会不提醒的。”
鱼西义正词严:“瞧你说的,身为大师不能轻易扭转别人的命格,要不然会有天谴的。”
张飞宇有些纳闷:“是吗?”
鬼新娘咯咯地笑:“遇到坏人当然不能帮他扭转命格啦,要不然不就是让他继续祸害人间嘛,自然会遭天谴。”
张飞宇觉得自己隐隐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明白。
“不过张经纬是怎么掉进粪坑的欸……”张飞宇表示看不懂张经纬的操作,他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可能这就是恶有恶报?”
鱼西笑而不语,和眼神平静又对一切都了如指掌的左澜对视了一眼。鱼西对他眨了眨眼睛,左澜的视线微柔,轻轻揉了下他的头发,声音低沉:“做你想做的。”
鱼西笑得眉眼弯弯:“坏人嘛,就应该早点去地府赎罪。”
……
警局那边很快就对彭宜然和周椿进行全方面的调查,一切都像彭宜然提前算计好的那样,警方没调查出任何和他们有关的证据。
不过在做笔录那里倒是发生了些让警方无语的事情。
警察:“为什么厕所有油?”
彭宜然:“做菜剩的油。”
警察:“为什么倒在厕所?”
彭宜然:“不倒在厕所,那倒在哪里呢?”
警察:“……”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又察觉不到到底哪里不对劲。
彭宜然继续说:“我们店从来不用二手油,所以剩的油都会倒了。张经纬定的套餐菜比较多,剩的油也比较多,我往旱厕倒的时候溢出来了,后面可能就流到地板上了吧。”
警察想了下那个画面,然后干呕了一声,对另一个警察招手:“你帮我审讯,我出去抽根烟缓缓,你先顶一会儿。”
另一个警察:“你当我傻呢!这么恶心,我才不审!”
“……”这个警察只能继续审问:“急救去的发现时候张经纬已经被屎溺亡了,你为什么这么久才报警?”
彭宜然:“因为我肾好,期间一直没上厕所。后面上厕所才发现那躺着个人。”
警察:“……”
在抽烟偷听的王律憋笑,该说不说,彭宜然这个心理素质真的绝了,而且这说话方式也很绝。
在彭宜然这边审问不出来什么,警察又去单独审问周椿。
警察:“为什么要跟张经纬出去吃饭?”
周椿:“因为饿了。”
警察:“……”
周椿:“说起来我现在也有点饿了,警局包餐吗?”
警察:“……正经点!”
他继续问:“事发时候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周椿:“在农家乐的包厢,在吃饭。”
警察:“你和彭宜然之间认识吗?是什么关系?”
周椿:“不认识,但是他挺帅的,等会儿你帮我要个联系方式吧?”
“……”警察:“张经纬那么迟没回包厢,你怎么没去查看?”
周椿:“饿,忙着吃饭。”
“……”警察:“你期间有没有怂恿张经纬喝酒?”
周椿:“没有,他喝酒不行,但是挺能吃菜的,有一道菜刚端上桌就被他夹光了,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不过那道菜是挺好吃的。”
警察:“……啥菜?”
周椿:“鳝鱼炖中翅,那个鳝鱼入口即化,肉刺分离,鲜美无比。”
警察:“……饿了,我先吃饭,吃过再继续。”
周椿:“好。对了,包我的餐吗?”
彭宜然和周椿被翻来覆去地审问,足足审问了一整天才被放出警局。两人都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在张经纬出事的时间段,包厢内和厨房的监控都显示两人老老实实待在原地没有去过厕所。所以这事就算再巧合,也跟两人无关。
等到两人被放出警局的时候,分别审问他们两个的警察同时松了一口气。
审问彭宜然的警察很疲惫:“这个彭宜然一直在说他做的菜有多好吃,对顾客有多负责,绝对不用二手油。”
“别提了。”审问周椿的警察也很憔悴,“我这边更离谱,一直在说菜多好吃,馋死我了。”
最后张经纬这件事被警方认定为意外事故,但是张国汉哪里愿意,他跟那时候的旻旻父母一样,一口咬定自己儿子的死绝对不简单。
王律对他说:“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张经纬的死是人为干涉的,如果你对警方的结论有意见可以申请上诉。”
张国汉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在这刻内心生出几分无力感,太像了,从出事到现在,每一步都和彭旻旻死后所经历的一模一样。
但就是因为这份相似,更让他认定,这一切都是那个彭宜然捣的鬼!
他不甘心警方的鉴定,脑中隐隐浮起一个恶毒的想法。
等到彭宜然和周椿从警局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一南一北朝相反的互相离开。
周椿在回到学校天色已经彻底黑了,她的内心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更沉重,在宿舍楼下站了半天才走上去。
她刚推开门走进去,立刻被室友们围住,众人七嘴八舌地询问:“椿椿,张经纬真的出事了?”
老大很担心她,上上下下扫了她一眼:“你没出什么事吧?”
周椿不苟言笑的脸上带上一丝笑意,跟其他女生宿舍关系不和睦不同,她所在的这个宿舍大家的关系都很好,她年纪最小,大家都喊她老四。
她对老大说:“张经纬真的出事了,我才从警局出来。”
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老二小心翼翼地问道:“张经纬真的像传言那样?”
周椿点了点头,几人倒抽一口凉气,感觉宿舍都有些发冷,老大打了个冷颤:“早知道你昨天晚上别跟他出去吃饭就好了。”
老二皱了皱眉:“他一看就不是个好人,现在还出了这事……不是我说,遇到这种事感觉不太吉利。椿椿,明天没事的话,我带你去一趟寺庙拜拜吧。”
老三比较忌讳这些:“是啊,万一对方有怨气缠上你咋办,草,这么一说我感觉好瘆人,明天我也要去拜一拜!”
“不说了不说了,不能再说了。”老大连忙止住这个话题,她们都是胆子比较小的女孩子,现在提到才死的张经纬总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周椿倒是不在意这些,她认为这世界上要是有鬼魂,那张经纬早就该被旻旻的鬼魂给生吞活剥了。
她给彭宜然发了条消息,将室友们说的话发了过去。
彭宜然很快回复:旻旻就算还在这个世界上,以她的性格也不会去害人。
周椿怔了下,半晌后苦笑了下,也是,看来还是彭宜然更了解自己的妹妹。她总想着厉鬼就会害人,但是以旻旻的单纯性格,就算成了有执念的鬼,也不会对张经纬动手。
她是心无杂念,内心没有一丝黑暗的存在。
周椿又给彭宜然发了条消息:这算结束了吗?
彭宜然回:张国汉那边估计还有幺蛾子。
周椿将两人之间的短信删除,然后拿起书,准备补一补这两天落下的功课。
她没注意到的是,在她书桌旁的一个镜子中,隐约浮现一张布满阴毒怨念表情的鬼脸。
当天晚上周椿很早就躺下休息了,她忙碌整整一天一夜,本来以为会睡得很香,谁知道这一晚她一直在做噩梦,梦中的她被张经纬掐住脖子,声音嘶哑地低吼质问:“你个贱人!为什么要害我!”
梦里的张经纬浑身恶臭,表情狰狞无比,额头上除了秽物之外,还有磕在地上流出的血迹,看起来阴暗又怨毒。
周椿在梦中被张经纬折磨了一整晚,第二天天亮时候她从噩梦中惊醒,整个人脸色惨白,眼下发青。
她有些手抖地掀开被子,走到阳台处晒着太阳,当温暖的阳光照在她身上的时候,总算把梦中的那股恶寒感给驱散了。
周椿在阳台处站了好一会儿,然后表情憔悴地走回宿舍,她拿起手机,犹豫了许久,正想给彭宜然发消息的时候,对方正好发过来几条消息。
彭宜然:我做噩梦了。
彭宜然:梦到了张经纬。
彭宜然:我把他痛殴了一顿,他痛哭流涕地跑了。
周椿:……
她高冷地吐出一个字:“草。”
同样做噩梦,为什么大家的待遇这么不同?看来她得去学个散打什么的在梦里打鬼了!
周椿:我也梦到了。
她这条消息刚发过去,彭宜然的电话就打来了。
“你也梦到了?”彭宜然的声音显然有些迟疑,“如果只是我一个人梦到我不会在意,但你也一起梦到。”
他沉吟了一下,说道:“我们去找鱼先生吧。”
周椿很冷静:“我们没那么多钱。”
彭宜然:“……有道理。”
不过周椿又说:“不过我们可以去鱼先生的公司碰碰运气,如果他不见我们,我们就去寺庙里拜一拜。”
两人约定好时间立刻出门,此时的天刚亮,周椿的室友们还没起床,她和彭宜然约定的时间是十点在飞龙公司的门口汇合,趁着中间的这个空闲时间,周椿拿出书背着单词。
她长得十分漂亮,坐在书桌前用功读书的模样看起来更是让人内心一动,但是在她身旁站着一个浑身漆黑的影子正怨毒地盯着她。
张经纬的内心满是仇恨,他在死后一直跟在两人身旁,除了警局阳气太重他进不去只能在门口等着之外,其他时间他都死死盯着周椿和彭宜然。
尤其是他蹲在警局门口的时候看到张国汉走进警局后,里面传来张国汉的各种怒吼声和哭声,他内心更加悲痛不已,也更加恨彭宜然和周椿了。
在知道自己死的那瞬间,他的内心充满了惊涛骇浪般的恐惧,但在死后听到周椿和彭宜然的对话才知道彭宜然是旻旻的哥哥,他和周椿是一对,并且两人还设法联手将他害死——他气到发出一道凄厉的鬼叫,内心不甘又怨念,只想着复仇。
但在气愤之后,张经纬又想到了旻旻,他表情陷入呆怔中,动了动僵硬的脖子,眼神中带着些惧怕。
他在死后看到了许多其他的鬼,但唯独没有看到那个傻子,张经纬用他那不太聪明的脑子想了一会儿,心想那傻子可能已经去投胎了。
他不忍心再听张国汉的哭声,离开警局在附近转了圈,发现了这个世界的另一面,原来鬼比电影里还要恐怖!
在他瞎晃悠的时候,看到路口有一个鬼,这个鬼趴在地上,四肢扭曲。她察觉到张经纬视线的时候飞快地向他爬来,张经纬才刚死,还是很怕鬼的,他疯了一般的边跑边回头,那个鬼足足追了他三条街才放弃。
张经纬歇了口气后又蹑手蹑脚地跑到警局门口站着,兴许是这里的阳气太重让鬼不喜欢,这附近连一个鬼都没有,让张经纬生出了几丝安全感。他表情怨毒地站在警局门口,心想他一定要报仇,一定要揭穿这对奸夫□□的真实面目!
回想了一下自己死后经历的张经纬收回思绪,他看向正在学习的周椿,贴到她身后,语气凄厉又恶毒:“去找鱼先生?他会帮你们?你们两人可是杀人犯!”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鬼气,表情期待又阴毒,在周椿耳边说道:“去吧,快去吧,我也想去见他,我会把你们做的事情都一五一十跟鱼先生说清楚,你们就等鱼先生将你们绳之以法吧!”
……
十点的时候,周椿戴着口罩和彭宜然准时在飞龙公司门口汇合,因为这件事情还没过去,两人为了避嫌装成不认识的模样,还特意一前一后地从电梯上来。
周椿对彭宜然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准备推开公司门走进去。跟在她身后的张经纬冷冷地瞪了彭宜然一眼,带着自信又得意地笑也打算走进飞龙公司。他准备等会儿就跟鱼西诉说自己的冤情,让鱼西给自己报仇!然而下一秒,他透过玻璃门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瞳孔骤缩,表情惊惧不已。
旻旻站在黄一天身边,黄一天手上端着一个鱼缸,正在教她怎么正确地换水。
旻旻听得很认真,脸上还带着天真的笑:“我会啦!这次一定不会把赢鱼大人再冲进下水道。”
赢鱼呵呵冷笑:“再来一次就别怪我不怜香惜玉把你脑袋拧下来去跟涂然做伴。”
旻旻有点害怕:“赢鱼大人好凶。”
黄一天害了一声:“他就是嘴硬,实际上心比谁都软。”
毕竟这位可是表面看起来态度高高在上,但实际上背地里会帮村民捉鸡逮狗的形象。
鲲鹏打了个哈欠:“这个人族的女娃娃心智不齐全,唔,待在左澜和鱼西身边一段时间就会开窍了。”
旻旻好奇地问:“什么叫开窍?”
鲲鹏瞥了她一眼:“就是你现在八岁的智商会逐渐成长,等于人族的长大吧。”
旻旻很开心地笑了:“真的嘛?鲲鹏大人!”
鲲鹏被吵得用翅膀捂住耳朵,嘀咕了一句:“人族的小娃娃就是吵。”
随后,他眼眸一眯,看向在公司门外的两人一鬼。
那个鬼看起来浑身僵硬,他畏畏缩缩地转身就想跑,但在鲲鹏的视线中,他动弹不得,只能定在原地,额头上都溢出了一层冷汗。
张经纬怕到手抖,原来鬼是会流冷汗的!他以为那傻子已经去投胎了!没想到不仅没去投胎,还在鱼先生公司里,那岂不是说明这傻子曾经经历过的一切鱼先生都知道?!
他对旻旻有一种特殊的惧怕感,因为自己那时候的行为,也因为被噩梦纠缠了一年。所以就算现在的旻旻看起来和活着时候一样天真烂漫,没有他见到的其他鬼那样可怖瘆人,但是他依然从心底感到害怕。
张经纬嘴角抽动,他知道自己不能去找鱼先生诉冤了,他得跑!他得离开这里!要不然等待他的一定会是什么很可怕的后果!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在门口那只鸟轻飘飘的视线中,他浑身都不受自己控制,只能跟着周椿走进公司。
张经纬快要疯了,他怕到连腿都在打颤发软,生怕旻旻忽然回头看到他!
周椿和彭宜然在推开门走进飞龙公司的时候,前台处一个长相漂亮的女孩子迎了过来,她笑吟吟地问:“三位是要见鱼先生是吗?”
周椿和彭宜然一愣,下意识看向自己身后,后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他俩看向这个前台妹子,妹子依然笑眯眯的。两人都是聪明人,立刻明白了什么,在大夏天的,两人背后却陡得一寒。
就算才被噩梦纠缠一晚上,内心有所猜测,但真的确定有鬼跟在身后还是会觉得遍体生寒。
周椿对妹子僵硬地笑了下:“是的,我们找鱼先生。”
兔妖带着两人前往鱼西的办公室:“鱼先生一早就在等你们啦。”
周椿和彭宜然又是一愣,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跟在她身后走进飞龙公司。
十点的飞龙公司很热闹,到处都是说话声,只不过这些对话让两人都瞪大了眼睛。
——“鱼哥说了,北郊的那个鬼要派人去解决!谁去?”
——“左先生也说了,城南的一个废弃工厂也有一个鬼,让我们抓紧时间去办了。”
——“先办左先生交代的事!鱼先生好说话,推迟一两天没啥事,左先生可是会扣工资的!”
——“诶诶诶,还有那个才从深山里跑出来,死活要赖在动物园的虎妖,你们派个人去开导开导啊!”
周椿和彭宜然听着这些对话,感觉自己的大脑都不会思考了,俩人表情发怔,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旻旻正在和黄一天说话,忽然心有所感地抬头往几人的方向看了一眼,紧接着她眼睛一亮,提着裙摆飘到彭宜然面前,眼泪汪汪的:“哥。”
然后她又看向周椿,表情带着些好奇,小声说了句:“这不是张经纬喜欢的漂亮姐姐吗?”
因为周椿在她出事后去墓碑前看望的时候她早就过了头七并没有待在家里,而是跟在张经纬父子身边,所以她并没有见过周椿,自然也不知道周椿其实是彭宜然的女朋友。
这时候她看到周椿和自己哥哥走在一起有些惊讶,但是她智商不高,也想不明白,只是歪了歪脑袋,又看向两人身边的张经纬。
张经纬在对上她视线的时候,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衣服上很快就晕染了一小团汗渍。
他嘴唇抖动着,张了几次嘴都没敢说话,最后还是旻旻主动开口,她表情疑惑:“你死啦?”
她在公司的这几天很开心,人也开朗了许多,只不过没人跟她说外面发生的一切,她也全然不知张经纬早就死了。
听到旻旻没有丝毫怨念的声音,张经纬却内心一痛,他露出一副似哭非哭的表情:“我死了。”
他顿了下,又表情复杂的对旻旻问:“你恨我吗?我当时不是有意的……”
旻旻摇头,就算她再单纯,都对他说的这话一个字都不信。她又看了张经纬一眼后,视线紧接着继续黏在彭宜然和周椿身上。
她从两人偶尔对视的目光中发现了什么,眼睛亮闪闪的:“我知道啦!这是我未来的嫂嫂!”
旻旻飘到周椿身边,牵起她的手,亲昵喊道:“嫂嫂?”
周椿自然是听不到的,她只感觉到一阵凉风从自己身边拂过,手上也一凉,然后就是心里一荡,似乎有人在喊她。
前台妹子在这时候停在一间办公室门口:“到啦。”
她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道请进的声音后,她笑眯眯地打开门,让周椿和彭宜然进去。
张经纬的脚步顿在门口,这个时候他哪里还敢进去,他牙齿打颤,恨不得现在就从窗口跳下去!
兔妖轻轻堵住他想逃跑的路线,在周椿和彭宜然看不到的角度,侧头对张经纬露出一笑。
她眼珠通红,眼神冰冷,唇角虽然在笑,但是却没有一丝笑意:“进去。”
张经纬的冷汗留的更多了,他惊恐欲绝地看着兔妖的变脸,大吼道:“你不是人!”
他这话吸引来公司其他人的目光,公司的所有人都对他露齿一笑——
张经纬看着一公司眼珠子颜色各异的“人”,以及没有头断胳膊断腿的各种鬼,不由惊叫一声冲进办公室。
坐在办公桌后的鱼西刚抬头看向门口,就看到一个鬼满脸惊恐地冲了进来,这个鬼张嘴就喊:“鱼先生,救命啊!外面都是鬼和妖!”
“……”鱼西无语,“你自己都是鬼,还怕什么?”
周椿和彭宜然打招呼的话僵在嘴里,彭宜然小心地问:“鱼先生,您是在和谁说话?”
“张经纬。”
周椿和彭宜然眉梢抖动了一下,内心同时一惊,两人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房间,不过除了鱼西之外什么都没看到。
旻旻眼巴巴地看着鱼西:“鱼哥鱼哥,我想见哥哥和嫂嫂。”
“这么快就喊嫂嫂了?”鱼西逗她:“你不是已经见到了嘛?”
旻旻绞着手指:“是见到啦,不是……哎呀,我想让他们见到我。”
听到鱼西这两句话,彭宜然表情猛变,周椿内心一动,她压下眼中的惊骇,这声嫂嫂是在喊她吗?
鱼西从办公桌后站起身:“两位先坐吧。”
彭宜然和周椿对视一眼,两人坐在沙发上,王晴晴端了几杯水进来,离开的时候,她点了点旻旻的额头,轻笑一声关上门。
这个仿佛在和空气沟通的动作让彭宜然更心急了,但是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提旻旻的事,一开始打好的腹稿到了这时候连一点用都没有。
事情牵扯到旻旻……他的冷静早就一去不复返了。
鱼西主动开口说道:“你们找我应该是被鬼缠上了吧?还有就是为了旻旻而来吧?”
彭宜然从他口中听到旻旻的名字时,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身,他呼吸有些急促:“鱼先生,旻旻真的在这里吗?”
看他的样子完全不怕张经纬,但是旻旻仿佛是他的软肋,只是稍微触碰一下都能给他造成致命的伤害。
鱼西将两瓶眼药水递给彭宜然和周椿,对两人说道:“用吧。”
彭宜然和周椿没有丝毫犹豫地将药水点进眼中,一阵清凉的舒适感之后,两人缓缓地睁开眼睛。
旻旻蹲在两人身前,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哥哥,嫂嫂。”
彭宜然的眼眶倏地就红了,他摸了摸旻旻的头发,声音发涩:“旻旻。”
周椿偏开头,胡乱擦了下眼角的泪:“我跟你哥八字还没一撇呢,喊姐姐。”
然后周椿看到畏畏缩缩站在角落里的张经纬,被他掐着脖子恐吓一晚上的噩梦回忆立刻袭上心头,她冷笑一声,从沙发上站起身,直直地走向张经纬薅着他的头发就是一顿打。
“你还在梦里威胁我?还没我高的傻逼玩意,你怎么敢的?!”
张经纬被她打得嗷嗷叫,没过一会儿就鼻青脸肿的,他疯了一般的大吼道:“救命啊!有人打鬼啊!”
鱼西:“太吵了,打死吧。”
黄一天推开门,他从门缝里露出个脑袋,咧嘴笑了下:“介意多个妖一起打鬼吗?”
他调侃了一句后,表情正经起来:“彭先生,你们上热门了,因为杀人。”
彭宜然神色微变:“……张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