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飞宇哭丧着脸:“女鬼姐姐, 你就别逗我了!我真的不想冥婚啊!”
鬼新娘沉默起来,她身上的嫁衣特别的红,加上她的皮肤死白,就算长相秀气, 看起来也透着一股难言的恐怖。
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张飞宇:“对不起, 但是……我有苦衷。”
张飞宇还在紧紧扒着鱼西的胳膊, 他看到鱼西坐在沙发上,也跟着坐在鱼西身旁, 然后啜泣地问:“什么苦衷啊?”
鬼新娘看了鱼西一眼,突然跪在鱼西身前:“鱼先生,求您帮帮我。”
鱼西被她的突然下跪惊了一下,伸手扶她, 在触碰到她嫁衣的时候,有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脏的位置。鱼西怔了一下,只是轻轻碰到她的衣服,都能察觉到她身上携带着极其深重的怨念,这怨念化为实质,变得冰寒刺骨。
不过她现在的外表秀丽婉约, 并没有露出厉鬼的那一面。
鱼西若有所思,对她说道:“你先起来坐下说。”
鬼新娘坐在鱼西对面的沙发上:“鱼先生, 我是十年前被朋友骗到一个村子里的, 不是拐卖去生孩子, 而是冥婚。”
她低垂着脑袋,似乎回想起了什么,指甲在不知不觉间变长, 让张飞宇深吸一口冷气。
鬼新娘听到张飞宇的声音, 指甲又恢复原状, 她对张飞宇笑了笑:“抱歉,吓到你了。”
张飞宇愣了下,突然就没那么怕她了。好像这个女鬼还挺礼貌对人蛮和善的哦?
然而女鬼的下一句话却让着张飞宇冷汗直冒。
“去年的时候,我杀了骗我的朋友。”
张飞宇看着她平静的面孔,脑中蓦地想到一个词:女鬼索命!
“但是买我的那一家人,手上握着我的生辰八字,我进不去他们家里,我的牌位被供在他们家祠堂中……鱼先生,我不愿意,我不想和他们那群垃圾绑在一起!求您,帮帮我,帮我斩断这段本就不该有的孽缘。”
鬼新娘说着说着,眼睛变成泣血的红色,她目光仇恨:“我恨他们,他们最近还找了其他的大师在家中坐镇,如果不是我进不去他们家,我早就把他们全部都杀了。”
鱼西看着她凄苦的面相,沉声问道:“你说的村子在哪里?离帝都远吗?不远的话,我现在就带你过去把这事解决了。”
鬼新娘露出惊喜的神色:“鱼先生,谢谢您!离帝都不远,现在坐飞机几个小时就到了,就是转车会麻烦一些……”
她又沙发上站起身跪在地上,声音带着些哽咽:“鱼先生,真的谢谢您,我没什么能为您做的,以后您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为您上刀山下火海。”
鱼西看不得女孩子哭,尤其是女鬼一哭,满屋子凄怨的声音,听起来既可怜又带着几分惊悚。
鱼西看了眼时间:“具体位置在哪里?我去订机票。”
在订机票之前,他对张飞宇问道:“你要一起去吗?”
本来以为张飞宇这么怕这个女鬼肯定不会跟着一起去,没想到张飞宇愣了愣,忽然说道:“我想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这事也算跟我扯上关系了,而且……我没钱给报酬,如果这行不是那么恐怖的话,我毕业后就来鱼哥你公司吧。”
鱼西瞅了他一眼:“不用为难自己,我们公司……嗯,不缺人。”
一堆人想要进来都进不来好嘛!
张飞宇大义凛然地挥手:“那不行,我不能占鱼哥你便宜!”
鱼西无奈,多订了一张票,然后他没有询问左澜,也直接给左澜订了一张机票。
在他订完票的下一秒,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左澜推开门走了进来,他眼中含着笑意:“现在就走?”
鱼西弯眸:“心有灵犀一点通?”
左澜面不改色地嗯了一声,用神识偷听这种事情他当然不会说!
几人一路前往机场,在坐上飞机的时候,鱼西询问了一下鬼新娘为什么会挑上张飞宇冥婚。
按理说她已经冥婚过了,再挑一个活人冥婚的意义在哪?
鬼新娘在飞机上没有显形,她侧头看着窗外的云朵,有些不好意思:“我想着我被人强迫的冥婚算是一婚,如果再找个活人冥婚就应该是二婚了吧?二婚之后,说不定和一婚那边的关系就断了……”
鱼西很惊讶,能往这方面想的鬼新娘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天才了。
不过……鱼西欲言又止,还是说道:“就算在地府,二婚也是违法的。”
鬼新娘柔声点头:“我现在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张飞宇听得瞪大了眼睛。现在的鬼新娘虽然没在张飞宇面前显形,但是张飞宇却通过鱼西给他的见鬼符箓看到了鬼新娘,自然听到她的对话,不由摇头反问:“你还想三婚啊?!”
心想这个女鬼姐姐是真的会玩!
鬼新娘幽幽瞥了他一眼,张飞宇又不吭声了。
左澜看着鬼新娘身上的红嫁衣,半晌后才收回目光,他低声说道:“你们人族真可怕。”
鱼西叹了口气:“有的时候,我也觉得人性是最可怕的。”
为了所谓的封建迷信,因为担心自家孩子在地下不孤单,就让无辜的其他女孩去陪葬,简直有违天理。
下飞机后,果然像鬼新娘说得那样,他们又接着转车了好几个小时,等到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这是个富裕的村子,从村民们住的房子上来看,村子里的条件相当不错,几乎家家都盖着好几层的自建房。并且这些自建房的装修看起来格外奢华,有新中式古色古香的,也有国外小城堡类型的,每栋看起来都足足有上千平。
张飞宇看得瞪大了眼睛:“我靠,这个村子好他妈的有钱!”
鱼西科普了下:“这个城市做海外出口生意的人很多,所以家家户户都挺有钱的。”
鬼新娘嘲讽了一句:“要不然怎么会有钱骗人呢?”
因为此时正值深夜,所以村子里人不多,路上几乎没有人,鬼新娘带着几人走到一栋古典的建筑前,然后停住脚步,表情肉眼可见的变为怨毒。
“就是这家。”
鱼西抬眼朝这家望去,这是一个三进三出的老宅子,应该有些年头了,不过外墙才被翻新过,看起来还算不错。
最为主要的是,这家深褐色的大门上挂着数十张符箓,以及外墙每隔一米都贴着一张符箓,一副生怕鬼新娘进去的模样。
鱼西都能察觉到里面还有一道微弱的灵力,应该这家人请来专门坐镇的大师。
张飞宇大大咧咧地走到门前,哐哐哐地敲门,在场的三人一鬼,除了女鬼的怨气最大之外,剩下的就是张飞宇了。要不是这家人作妖,他现在压根不会被女鬼缠上,所以他对这家人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
张飞宇没砸几下门,就听到里面传来警惕的询问:“谁呀?”
“是我,村头的二柱。”张飞宇的声音满是怨气。
“……”
里面沉默了好几秒才吭声:“我们村没有这么土的名字。”
里面的人说完这话,噔噔噔地跑向院内:“爸!门口来了陌生人!”
他爸咬牙问道:“是活人吗?”
“听起来像是活人,不是之前的女鬼!”
一个相貌仙风道骨的中年人摸着自己不多的胡须:“我去看看。”
赵建安连忙说道:“王大师,我与您一起吧。”
王大师点头:“赵先生不用担心,这么多符箓,女鬼是进不来的。”
赵建安附和着:“王大师能力高超,我不担心这点。”
但是他的内心在滴血,这符箓有用是有用,但是每张都贵的一批!并且每三天就要还一批新的。这女鬼从找上门到现在,他们请大师和购买符箓都已经不知道花了多少钱了!
赵建安现在很后悔,非常后悔,早知道给死去的小儿子许配一个冥婚会有这种后果,他当时就不会鬼迷心窍做出这种事情!
但是这钱不花也不行,当年把那女孩骗来的人是他的一个远房亲戚,那人在一年前被女鬼害死,死相凄惨,眼睛瞪得都快脱出眼眶,据医生说是被活生生吓死的。
赵建安不想自己步上亲戚的后尘,所以这大师和符箓不管多贵,都得花!
他和王大师走到门口的时候,恰巧又传来一阵敲门声,这次问话的人是一道温和的声音。
“请问有人吗?”
赵建安的儿子赵嘉说道:“这不是刚刚敲门的那人!”
走到门口处的王大师却脸色猛变:“女鬼就在门外!”
赵建安表情惶恐:“这是女鬼变出来的声音吗?”
赵嘉也不敢说话。
鱼西敲了敲门,知道人就在门口,不过死活不敢开门,他沉吟了一下,对着里面的大师说道:“你师承何方?帮这家做这等有伤天和的事情不怕遭到报应吗?”
在门内的王大师神色微变,他冷笑了一声:“我孑然一身,不在意这些东西。”
左澜懒得和这群人渣废话,他对鱼西说了声让开,等到鱼西退到安全位置的时候,他面无表情地一脚把门踹开。
厚重的门板砸在地上扬起一阵灰尘,站在门内的三人被呛了一脸的灰,他们满目惊骇地看着门口的几人,尤其是看到站在那一身红色嫁衣的鬼新娘时,更是脸色惨白!
赵家两父子被人踹了门的怒火憋在心里一个字都不敢说,连忙躲到王大师身后。
在一片灰尘之中,王大师只能看到那一身如火的嫁衣,他心头咯噔一下,不过还好此时院内都是符箓,就算门被砸了,那女鬼也进不来!
就是踹门的这种举动实在太失礼了!
他怒声说道:“你们这是做什么?非法入侵民宅?”
左澜面色平淡:“那你报警吧。”
王大师:“……”
他还真就不能报警,赵家人手上有着命案,如何能报警?
左澜这话提醒了鱼西,他恍然大悟,自言自语说道:“我是不是应该先报警,这事不止是玄学,还有人命。”
“你们是什么人?”赵建安躲在王大师身上,小心地露出一个脑袋,他一脸惊恐欲绝地看着几人身旁的女鬼,还抬手扬了扬灰尘企图看清几人的长相,“你们身边的那可是女鬼啊!你们难道被那女鬼迷惑了心智?”
鬼新娘发出一道哀怨的悲鸣,这声音凄厉无比,和她之前温温柔柔轻声细语的模样大相径庭,仿佛变了个鬼似的!
“你、们、该、死!”她一字一句地说着,然后抬脚就要冲进赵家,只不过在走到门口的时候,那些符箓发出一道道光芒,让她只能怨恨地站在门口怒瞪着门内的三人。
在灰尘终于散去的时候,鱼西也走进赵家,张飞宇一个飞扑,麻溜地将倒下的门踢到一边,比左澜还要暴力几分。并且他踢完还不算,还顺手将那门上的符箓都一一揭了。
他早就想揭了这些符箓,只不过没开门的时候鱼西一副先礼后兵的模样,让他摩拳擦掌等待了许久。
“你别撕那些符箓!”赵嘉目眦尽裂地冲到张飞宇身边,抬脚就要把他踢开,“滚啊!”
不过他抬起的脚却迟迟没有落下去,就像被人在空中定住了一般。
鱼西收回手上的灵力,没看赵嘉那狼狈的模样,而是看向赵建安,他轻声说道:“冤有头,债有主,一味地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赵先生,还是先让我们进去好好谈一下吧。”
“谈什么?”赵建安瞪大眼睛看着门前的鬼新娘,一脸焦急地对王大师吼道:“这个女鬼要我们全家的命!王大师,您快把他们赶走!快啊!王大师,您怎么愣住了?!”
在烟雾散去,认出鱼西的王大师却怔在原地,他有些手足无措,小心翼翼地喊道:“……鱼先生?是您吗?”
鱼西点头,他看向王大师,再次说道:“你不该帮这一家子的。”
王大师脸上的血色刷得一下迅速褪去,他怔怔说道:“但不管活人做了什么,也不应该被女鬼杀了,我只是想帮活人……”
鱼西叹了口气,在玄学界中,像王大师这种想法的人其实并不在少数。
不少大师不管鬼是因为什么报仇又经历了什么,只要鬼向活人复仇,就绝对不能容忍。甚至有些“正义感特别强”的大师只要看到鬼就会让他们魂飞魄散,这也是为什么很多鬼都很惧怕大师的原因。
鱼西想了下,也许他这么受地府鬼怪的喜爱和欢迎就是因为他不会觉得对方是鬼就偏向活人。
在他的观念中,不管是鬼还是活人,谁有理,他就站在谁身边。
鬼有恶鬼,人也有恶人。有些人可比鬼要可怕多了。
鱼西知道王大师的这种观点很难在一霎之间改变,只是对王大师说道:“有时候不能只听活人的一面之词,不如听听她怎么说?”
这个她指的自然就是鬼新娘。
王大师的目光定定地看向鬼新娘,对方一脸怨毒,看起来随时会将赵家人全杀了,这种厉鬼的话有什么要听的?
但是鱼西的身份在这,他还是屈服了:“听一下也行,但是鱼先生,您得保证这女鬼不会对赵家人动手。”
鱼西对他点头,然后笑眯眯地看向鬼新娘。
鬼新娘迅速冷静下来,她对着鱼西鞠躬,在俯身的时候,眼中的怨毒被她一点点收了起来,只剩下满目的悲凉和疲惫。
“鱼先生,您愿意前来帮我,我自然也不会做出让您为难的事情。”
就算要杀,也不能在鱼西等人在的时候杀,会把他们牵扯进来的。
鱼西走到她身边,对她伸出手,弯眸笑道:“进来吧。”
他意有所指地说道:“就算不用你出手,有些人也会得到自己应有的报应,何必为了这些人再脏了自己的手呢?”
鬼新娘的目光落在鱼西骨节分明的手上,虽然是深夜,但她总觉得鱼西的手在散发着光芒,似乎只要握住,她就能走上另一条充满阳光的道路。
但她是鬼啊,隐于黑暗,从黑暗中生存,用恶意夺取他人性命的鬼。
她不配牵住这只手,她不能向往光明。
而且……他妈的左先生的目光在她的背后盯出一个洞了!就算她想牵鱼西也不敢啊ToT
张飞宇将门上的符箓都撕了后神清气爽,他手上攥着一堆破破烂烂的符箓,看到鱼西伸出手的模样,想了想,将这些符箓放在鱼西手上。
他有些纳闷:“鱼哥,你要这些符箓干啥?”
鱼西将手上的符箓抖掉:“我没对你伸手。”
左澜慢吞吞地将手放在鱼西手上,牵着鱼西走进赵家大院。
鬼新娘恋恋不舍地看着两人相握的手,知道妖盟论坛上的那些言论都是真的了。
鱼西和左澜果然在一起了。
王大师看着鱼西和左澜牵在一起的手眼皮一跳,不过他对鱼西谈恋爱也有所耳闻,就是不太能接受鱼西和男人在一起。
他不动声色地挪开目光,看向鬼新娘,鬼新娘和他对视着,半晌后,他收回目光:“你也进来吧。”
赵建安和赵嘉听到他这话急了,赵嘉的腿还僵在半空,他哀嚎道:“王大师,为什么让女鬼进来啊?!”
赵建安同样心急:“王大师,这万万不可啊!”
王大师摸了摸胡子,叹息:“放心吧,有鱼先生在,这女鬼不会伤到你们。再说了,若是她真的发狂要对你们出手,我拼了这条命也会保你们平安!”
然而赵建安和赵嘉听他这么说并没有觉得安心,赵建安仇视地看着鱼西:“你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让王大师对你言听计从!”
“爸!”赵嘉挣扎了许久,终于收回自己的腿,他跑到赵建安身边,在他耳边小声说道,“那是鱼先生!”
赵嘉这话让赵建安一愣:“什么鱼先生?”
赵嘉跺了跺脚,他爸从来不看综艺也不网上冲浪,自然是不知道鱼西大名的,但是他知道啊!知道鱼西是绝对不能得罪的贵客!他脸上惨白,比鬼新娘还要白几分,他万万没想到,这点小事竟然能让鱼西特意前来!
他凑在赵建安耳边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随着他介绍鱼西做过的那些事,赵建安腿一软,竟然被吓到直接瘫在了地上。
赵嘉的表情同样没好到哪去,他比他爸还要怕,就是因为了解鱼西,知道他眼里容不下沙子,并不会因为他们是活人就会对他们网开一面!
鱼西走进院子后,转了一圈,看着院子里盛开的花,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花挺漂亮,不过可惜的是,花期就要结束了。”
这话让赵嘉父子心里一凉,总觉得鱼西是用花隐喻他们。
鬼新娘为了压制自己的杀气和戾气,特意离这父子俩很远,她飘到鱼西身后,静静地看着这些花:“我就在花期最美的时候被他们害了的。”
院子内一时间陷入静默,赵家父子不敢说话,王大师只知道赵家把这女孩用来冥婚,但具体发现了什么却不是很清楚。
赵建安怕到瑟瑟发抖,他不敢看鱼西,也不敢看鬼新娘,被赵嘉搀扶起来后,用一副要哭出来的语气说道:“几位,先进来再说话吧。”
几人跟着赵建安来到会客室,这个会客室很大,鬼新娘坐在鱼西身边,在她身旁是瞪着赵嘉的张飞宇,看来张飞宇还在记仇赵嘉刚刚要踹他。
赵嘉对他僵硬笑了下,奈何张飞宇并不领情,对赵嘉冷哼了一声。
等众人都坐下之后,鱼西率先开口:“王大师,不知道赵先生他们是怎么跟你说这件事的呢?”
王大师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赵家父子。
赵建安脸上默念一声坏了!
王大师说道:“赵先生等人跟我说,这个女孩是孤儿,和他们去世的儿子之前是一对,在他们儿子去世后,自愿冥婚。不过冥婚十年后后悔,前来索命。”
鱼西笑了,鬼新娘也笑了,都连张飞宇都扯了扯嘴角发出一道笑声。
只有赵家父子一副“吾命休矣”的丧逼脸。
坐在鱼西身旁的左澜没看赵家父子,视线在王大师身上转了一圈:“现在的人族大师只有这点水平吗?”
难怪俞掌门要死要活的塞人进公司,这个王大师已经属于人类大师中灵力不错的类型了,没想到也会被骗得团团转。
左澜这话让王大师有些尴尬,他也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我知道他们说的话真假参半,只不过我私心还是愿意帮助他们的。”
王大师叹了口气:“我早年是专门学过看面相的。”
所以怎么会不知道赵家父子在说谎?只不过他认为,人既然已经死了,就不应该再打扰活人,更别提向活人索命了。
“真假掺半?”恢复平静的鬼新娘声音又柔和起来,不过说的话仿佛带着刺,扎得王大师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们说的只有一个是对的,就是我是孤儿,其他都是编的。”
王大师再次叹息,他撇开头不看鬼新娘。他在以前捉鬼的时候可不愿意听鬼在说些什么,如果现在不是鱼西在这,他压根就不会让鬼新娘在这多言。不过这鬼新娘的戾气极重,就算是他在鬼月的时候也制服不了对方,所以只能用符箓阻止她进赵家,至于其他的,只能等鬼月过去,鬼新娘的鬼力大降之后再设陷阱让她魂飞魄散。
这是他和赵家父子商量好的计划,只不过还没等到实行的那一天就被打破计划了。
他现在坐在鬼新娘对面只觉得哪哪都不对劲,本心想让她魂飞魄散却又不能动手,别提多难受了。
“至于我具体经历了什么。”鬼新娘看向王大师的方向,眼中流出血泪,露出一个凄惨的笑:“不知道这位大师可愿亲身体验一番?”
王大师一愣:“你要让我看到你的记忆?”
“不止。”鬼新娘阴森地笑了下,柔声说道,“我想让你切身体验。”
说完这话,她快速飘向王大师,双手按在他的肩上,血色的眸子死死盯着他,用鬼力将他拉入自己的回忆中。
坐在王大师身边的赵建安和赵嘉都被吓得失声大叫,不过鬼新娘没对他们动手,只是对他们讥讽地笑了下。
王大师浑身一僵,下意识想要用符箓让这女鬼滚远点,但是鱼西却在这时候走了过来,他轻轻地将鬼新娘从王大师身前拉开,“不用这么耗费鬼力,这样你后面会很虚弱吧?”
鱼西看向左澜,对他使了个眼色,左澜心领神会:“我来吧。”
他瞥了鬼新娘一眼,“我把他们带进你的识海中,你放松,不要反抗。”
“我明白,谢谢你们。”鬼新娘感激地点头,她也想让所有人都看到她经历了什么,只不过她鬼力有限做不到,现在鱼西和左澜愿意帮她,她自然是感谢的。
她这态度让王大师多看了她一眼,不过下一秒他就没空想这些了,他感受到一道让他惊骇的磅礴力量将他的灵魂拉往另一个空间,在短暂的迷茫之后,他隐约听到鬼新娘传来的最后说话声——
“左先生,麻烦你让他们用我的视角。”
“好。”
王大师是被人摇醒的,他一惊,坐直了身子,张嘴想要说话,说出口的声音却是秀秀气气的清脆:“山里好玩吗?”
这声音不是他的!是鬼新娘的!王大师满目骇然,竟然真的能做到让他切身体验那个鬼新娘曾经经历过的一切!
王大师顺着“自己”的视线看着一个长相乖巧的女生,她们现在正在一辆大巴上,女生就坐在她身旁,听到她这话有些不自然地笑了下:“当然好玩,等到了我带你去吃农家乐。”
“好呀。”
“嗯嗯,那山下还有一个很富饶的村子,等我们玩几天后,我再带你去见见我亲戚!”
“好。”
王大师听着两个小姑娘兴奋的窃窃私语,鬼新娘是真的开心,她和这个姑娘是大学同学,上次过生日的时候这个同学还专门给她过了生日,这次也是这个同学特意邀请她出来玩,所以一向内敛的她没有拒绝同学的好意。
王大师此时完全进入了鬼新娘的回忆中,从两人的对话中不断想起鬼新娘之前经历过的一切。鬼新娘是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几乎没有过过生日,和这个同学一起过的生日是她第一次过生日,她很喜欢这个同学,希望永远都能和她当好朋友。
再后面,王大师一边和这个小姑娘说话一边下了车,然后在山里的度假村住了好几天。
像是在补偿什么似的,这个小姑娘真的带鬼新娘玩了很多好玩的,但是越到后面,她就越容易走神,还经常用一种愧疚的眼神看着鬼新娘。
鬼新娘自然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的,但是她表现得太过明显,在度假村的最后一天,鬼新娘问她是不是这几天不太开心?为什么感觉这么内疚?
她回:“前几天不是有个男生跟你告白嘛,本来你们应该相处一下的,结果你被我拉着去其他城市玩了,我感觉对不起你嘛,说不定你的姻缘让我搅黄了。”
鬼新娘有点害羞,她轻轻打了下同学的肩膀。
这个同学顿了下,又继续说道:“不过如果我真的搅黄了你的姻缘,我会赔你一份姻缘的。”
鬼新娘笑:“你又不是月老。”
她也笑,这个话题就此揭过。
第二天一早,她带着鬼新娘来到自己亲戚家,说鬼新娘跟自己的妹妹似的,要带她见见亲戚,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鬼新娘听到这话完全没察觉出来异常,身为孤儿,听到她这话,内心只觉得非常开心。
除了朋友之外,她就要拥有家人了吗?
但是王大师却从鬼新娘的瞳孔中,看到对面女孩那心虚的表情。
等来到赵家的时候,王大师看到年轻不少的赵建安笑呵呵地将两人迎了进来,在鬼新娘没注意的地方,赵建安还对那个女孩悄悄努了努嘴。
女孩带着鬼新娘来到给她准备的房间,鬼新娘的心情特别好:“你家亲戚好和善呀。”
女孩心不在焉回道:“嗯,他们人都挺好的。”
很快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赵建安一家人给鬼新娘准备异常丰盛的一顿午饭,鬼新娘有些不好意思,她一边道谢一边坐在桌前吃饭,餐桌上,赵建安笑呵呵地问她现在毕业了,工作找到了没有。
鬼新娘腼腆地笑了下:“还没呢,还不知道是留在念书的城市还是回老家。”
赵建安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些什么:“不急,年轻人嘛,慢慢想。”
说着,他又若无其事问道:“阿苑是八月的生日,你比她还是大还是小?”
鬼新娘看向自己的同学阿苑,张口回道:“我比阿苑小几个月,是四月份的生日。”
她说到这,语气有些低落:“我是孤儿,小时候被丢在福利院门口,生辰和名字写在一张纸上塞在襁褓中,除此之外,我的父母什么都没给留,我不知道他们在哪里,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得到确定答案的赵建安嘴角微扬,紧接着扬起的嘴角又被他压下,他装出一副心疼的模样:“你是阿苑的同学兼好朋友,以后阿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当你的长辈。”
鬼新娘露出一个感激的笑:“谢谢您。”
坐在鬼新娘身边的阿苑表情僵硬,她宛如嚼蜡一般扒拉着碗里的饭:“先吃饭吧。”
吃完饭没多久,鬼新娘回到房间,阿苑和她一起来到她的房间说着悄悄话,没过一会儿,鬼新娘感觉自己困得不行。
“好困,我想睡一会儿。”
“睡吧。”
在鬼新娘躺在床上要闭上眼睛的时候,感觉到有一滴温热的液体砸在自己脸上,她压住困意,努力地睁开眼睛,发现是阿苑站在床边哭。
鬼新娘语气焦急:“阿苑,你怎么哭了?”
阿苑摇头,擦干自己的眼泪:“对不起啊,雯雯,对不起。”
鬼新娘不懂她为什么道歉,想要抬起手替她擦眼泪,但她实在太困了,手举到一半又垂了下去,在最后闭上眼睛的时候,看到门被人从外推开,赵建安走了进来。
鬼新娘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听到模模糊糊的对话声,似乎是阿苑和赵建安的。
阿苑说:“人我已经带来了,雯雯的长相可是系花,你应该很满意吧?配霖弟绰绰有余了。对了,钱该给我了吧?”
赵建安笑了一下:“是挺漂亮的一个小丫头,说起来是我家阿霖占便宜了。阿苑你就是太心急了,都是一家人,我还能言而无信嘛?等事成之后,该给你的一分都不会少!放心吧。”
阿苑嗯了一声,又问:“雯雯和霖弟的冥婚什么时候开始?今晚就开始吗?”
“今晚十二点,我找了村子里办过好几次冥婚的刘巫婆。”
阿苑又嗯了一声,她低声说道:“那到时候我也要去吗?”
“这随你,你想去就去,过不了心里那关就不去,我这看丫头是真的把你当好朋友。”赵建安顿了下,又补了一句,“你也挺狠心的。”
“……”阿苑静默了许久,最后沉沉说了一句,“我去送她最后一段路吧。”
鬼新娘呜咽着想睁开眼睛,问他们在说些什么,为什么她听不懂,但是她眼睛沉甸甸的,一点都睁不开。
接着王大师感觉自己被抬去一个地方,有人在他脸上捯饬着什么,然后还有人给他换了嫁衣。
等他能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棺材里面,但是他的手脚都被固定住,完全动弹不了!
看到他睁开眼睛,有个穿着怪里怪气的老婆子给他灌了一碗水,这碗水下去后,他浑身都变得绵软无力,只能瞪着几人。
他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只知道这是一处棺材,外面的气氛也压抑而阴森,赵建安表情冷凝,阿苑则是不敢看他。
接着,他看到那个老婆子拿起一张符箓贴在他脑门上,嘴里念念有词在嘀咕着什么。
当时的鬼新娘可能不知道这是什么咒语,但是王大师却心知肚明,这是净化鬼怪戾气的咒语。
紧接着,那个老婆子又拿起一个铁尖锥,这个尖锥尖利又细长,上面还滴着血!
王大师瞪大眼睛,这是从黑狗血里拿出来的尖锥!
他脑中快速回想着冥婚流程,其中有一个恶毒的方法就是将这尖锥刺进新娘的手腕以及脚腕。
没等他细想,那尖锥已经落在他的手腕处,王大师拼命张大嘴巴想要呼救,但是却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铺天盖地的绝望袭上他的心头,在一阵剧烈的疼痛后,他的手腕被那尖锥刺穿,牢牢地钉在棺材板上。
这疼痛让他表情扭曲,无声地嘶吼着,眼中的怨恨宛如实质,死死地盯着所有人。
后面就是另一个只手和两只脚腕,他被活生生地痛晕又被痛醒。然后这老婆子将黑狗血泼在他脸上,黑狗血流进他的眼中,但是他不肯闭上眼,目光直勾勾地把所有人的脸都记在心里。
他被放血折磨而死,死前身上的红嫁衣都是黑狗血,因为目光太过瘆人,那老婆子最后还用符箓遮住她的眼睛,对赵建安说道:“好了,把她埋在你儿子的坟旁吧。”
王大师似乎隐约听到阿苑的哭声,但是他内心满是仇恨,恨不得把阿苑给弄死!
王大师大汗淋漓地睁开眼睛,会客室内的空调正吹着凉风,但是他却一身汗,浑身抖如筛糠。
过了好久他才回过神,他看着自己不断颤抖的手,感觉自己从今往后都要对尖锥形的东西有心理阴影了,就连自己最擅长的符箓,他现在都有一种极端厌恶的情绪。
他蓦地扭过头,目光对上同样刚睁开眼睛表情呆滞的赵家父子,然后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给这父子俩一人一个狠狠的巴掌。
他扇过巴掌后,在父子俩茫然的表情中,表情怨毒地拎起赵建安的衣领,声音阴寒:“我要杀了你!”
鬼新娘抽了下嘴角,就差拿包瓜子看戏了。
她要看热闹的视线太过灼热,让王大师的背影一僵,又转头看向她,等对上她讥讽的目光时,王大师拽着赵建安衣领的手倏地一松,他低下头,对鬼新娘道歉:“对不起。”
他在此刻,为自己以前无知又自大的想法而感到愧疚。有些事只有他亲身经历了,才知道自己以前对待鬼的态度有多轻慢,其他的鬼先不说,只是鬼新娘的索命只能说——这些人该杀!
王大师又看向鱼西,鱼西似乎也刚从鬼新娘的记忆中脱离,他捂着额头,手遮在眼睛上,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而坐在他旁边的张飞宇都看傻了,他一边呜呜呜地哭一边骂人:“妈的,好他妈的疼啊!”
疼这个词触动到王大师的某根心弦,他感觉自己的手腕和脚腕处都传来刺骨的疼痛,不禁目光一狠,扭头又给了赵家父子两巴掌。
“恶人!当诛!”
鬼新娘这才知道左澜连自己当时的痛感都让他们体验了,难怪王大师会如此愤怒。
不过她没有关心王大师,而是看向鱼西和张飞宇:“鱼先生,你们还好吧?”
鱼西放下手,对她摇了摇头:“我没感觉到痛。”
左澜面不改色地说:“我屏蔽了你的痛感。”
“……”这心偏的,张飞宇哭得更大声了。
鬼新娘收回自己的视线,飘到到赵家父子面前。
他们到现在没回过神,但是被回忆影响到加上被王大师扇了几巴掌,现在是手也疼脚也疼脸也疼,疼得瑟瑟发抖脸色煞白。
鬼新娘脸上带着婉约的笑,声音却宛如三月的寒春,带着冬雪未化的冷冽:“今日你们看到的记忆会在未来日日夜夜折磨着你们,你们会每晚噩梦,梦到自己被冥婚被折磨被虐/杀,我不会杀你们,我要让你们好好活着被折磨几十年,等到你们死后——”
“我会在无间地狱等你们,等着看你们更为痛苦的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