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您好,请问是渡边次郎先生吗?我是警视厅的高木,是这样,我们想就久司警部的案子再和您确认一些……”
“……啊不不,不是,您的嫌疑已经确认洗清了,根据被害人家楼下超市的老板娘的证言,被害人在晚上八点多还去过他们超市买东西,您的不在场证明确认有效。”
“……是的,我们是想和您确认一些其他事情……比如,据您了解,被害人有没有其他仇人?或者是会对她下手的可疑人选……”
“……好的,我记录下来了,非常感谢您的配合,再见。”
高木挂断电话,回过头。
“这样就可以了吧,毛利先生?”
毛利侦探事务所内,案件相关的警察除了松田阵平和古川久弥沙以外,已经全部到齐。
毛利小五郎也已经摆好了标志性的“沉睡”姿势,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撑着下巴,一幅十分严肃的样子。
目暮警官看着毛利皱眉:“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呀毛利老弟,我有点迷糊了……”
“嘛,目暮警官不要着急,听我慢慢解释。”
毛利小五郎的声音从他的座位上传来,一如平日里无数次的推理那样——没有人会怀疑,真正发声的是现在正蹲在事务所桌子下的小不点侦探。
众人都以为毛利小五郎就要开始推理,却听他下一句问:“对了,那天在现场的那位古川警官,今天没来吗?”
目暮警官愣了一下——他对那个二课的女警不太熟,于是他看向高木他们。
高木也怔了一下,没想到毛利小五郎会开口关心那个一面之缘的警官。
“那个……古川警官和我们一起问完超市老板娘的话后,就先离开了,应该是有什么事要办?……毛利先生找她是有什么事吗?”
江户川柯南握着领结沉默了下来。
对于古川久弥沙的缺席,他的心中说不上是不是高兴。
在古川久弥沙的眼皮子底下演出“沉睡的小五郎”这出双簧,多多少少有被她拆穿的风险。
她已经察觉出了他的聪明才智,如果在小五郎推理的时候江户川柯南不知所踪,不出几次,她大概就能摸清其中的猫腻。
但江户川柯南又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观察古川久弥沙的机会。
他轻轻叹了口气,将心底不合时宜的复杂压了下去,而后用毛利小五郎的声音开了口。
“不,只是有些细节想要与那位记性很好的女警官确认一下,既然她不在,我们开始吧。”
江户川柯南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在桌子下靠着,开始准备推理。
佐藤一直在思索毛利小五郎刚才的话,“毛利先生刚刚的意思是,死者的前夫渡边次郎,不是本案的凶手?”
“不,本案的凶手就是他,渡边次郎。”
“那他的不在场证明……?”
“这么说或许还不准确,应该说,渡边次郎是本案的凶手之一。”
屋内空气凝滞了片刻,高木率先开口:“毛利先生的意思是,渡边次郎还有共犯?难道……是他的儿子?还是他儿子的同学们……”
渡边次郎如今身上最大的问题,是那个强有力的不在场证明——他在七八个人的众目睽睽下,在案发时间的八点半前后,都没有离开过房子半步,没有行凶的机会。
但如果那些人都是共犯呢?
毛利小五郎却一口否决了他这个猜测:“不,他的儿子,以及那些同学,都不是他的共犯,他们是清白的。”
目暮警官更糊涂了:“那毛利老弟你说的共犯,是指谁?”
“是一个,大家都没有想过的人。”
*
古川久弥沙敲开渡边家房门的时候,天边残阳如血,橘红色的卷云一点点侵蚀着明亮的日光,日落西山,黑夜将至。
来开门的是渡边次郎,他不再是上次碰面时那样梳妆齐整的模样。
他眼底的青黑比起上次更深几层,下巴的胡茬根根分明,像是从那天见面后就没有剃过。
他看到古川久弥沙的时候微微一愣,“你是……”
“古川久弥沙,那天我和高木警官他们来过渡边先生的家里。”
渡边次郎想起了这位随行的女警官,起身将她迎了进去。
“古川警官,您好。那个……如果您是来问我关于容子的事的话,刚刚您的同事,那位高木警官,已经打电话问过了。”
古川久弥沙闻言,微微一顿:“哦?”
她看着渡边次郎脸上的神色——虽然疏于打理,且有些睡眠失调的症状,但面上不再似上次见面时那么紧张,像是被人喂了什么定心丸似的。
她心中有了答案。
“如果我没猜错,高木警官在电话里说了,渡边先生的嫌疑已经被洗清了?”
她这个问法很是古怪,渡边次郎微微一愣,才回到:“是的。”
“高木警官应该还和你说,是久司警官楼下超市的老板娘的证词,替你证实了你的不在场证明,洗清了你的嫌疑?”
“没错。”
渡边次郎引着古川久弥沙一路走进客厅,招呼她在沙发上坐下。
“不知道古川警官还想了解一些什么?……其实关于容子的事,大部分我已经同高木警官说过了……”
古川久弥沙没有回答他的话,她只是微眯着眼,定定的目光锁在了渡边次郎脸上。
古川久弥沙不笑的时候,那副称得上端庄的面容上便少了几分生动的亲近感。她面目严肃,收束着目光看向渡边次郎,直叫渡边次郎被她的目光看得背脊发汗。
很难想象,他一个年近四十的男人,会在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的目光下,感受到六神无主的惶惑感。
好在古川久弥沙没有长久为难他的打算,她收回了自己凝视的目光,拿起桌上的水杯。
“我今天来拜访渡边先生,不是来做调查的。”
“那您是……?”
“我来和渡边先生讲个故事。”
*
毛利侦探事务所中,高木听着毛利小五郎的话皱了眉:“没有想过的人?”
不应该啊……由于上头的高压,他们已经把久司警部身边的所有人际关系查了一遍,连同着渡边次郎的一起。
在这样地毯式的搜查下,居然还有他们漏掉的嫌疑人吗?
毛利小五郎纹丝不动,只有声音传来:“是的,那个人完美地隐藏在了这桩凶案背后,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过,她会是渡边次郎的共犯。”
毛利小五郎的声音严肃起来,“不,不是共犯。可以说,那个人才是这整桩案件的——主谋。”
“主、主谋!那那个人是?”
毛利小五郎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久司警部的案子中,最关键的一点其实是渡边次郎的不在场证明。在已知‘被害人的死亡时间是八点半’的情况下,渡边次郎拥有强力的不在场证明,是绝对没有可能犯案的。”
“是、是的……我们也考虑过其他方法,但是渡边先生确实……”
“那你们有没有考虑过,被害人的死亡时间,并不是现在推定的八点半,而是在七点呢?”
“七点?”佐藤瞪大了眼睛。
“依据那位古川警官,以及搜查二课的监控摄像显示,久司警部离开警视厅的时间是在18:35,久司警部的家离警视厅总共十五分钟车程,久司警部极有可能在七点前到家。”
高木思索着:“毛利先生的意思是,久司警部在七点到家时就已经遇害了……?”
佐藤否定了他的猜测:“不,这不可能……即使楼下超市的老板娘收了渡边的钱做伪证,但死亡时间是我们根据被害者胃内残留物推定的,不止是那晚吃的鹿肉便当,还有久司警部一整日的进食……”
说道这里,佐藤突然顿住。
目暮警官也反应了过来:“难、难道说……!”
“看来,大家都想到了。”
柯南坐在桌下,看着窗外的残阳,镜片映出一片如血的颜色。
“这就是本次案件的‘主谋’最精明的地方——TA知道警方办案的手段,提前打通了超市老板娘的口供,TA还熟知法医关于尸体的死亡推断,从而可以做到,假造死亡时间。”
*
渡边次郎看着坐在自己对面沙发上,正端着水杯,娴静地喝水的女警。
“故、故事?”
古川久弥沙将水杯握在手中,舒暖的温度自掌心传来,她微微一笑。
“是的,一个故事。”
渡边次郎哑然,像是不知道如何回话。
古川久弥沙没有等他开口,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这个故事,开始于很多很多年前——约莫三十年前吧。”
“故事的主角,是三个十几岁的少年,他们相识于微末,从小一起长大,是的的确确的三位青梅竹马。
“那是三个志向远大的少年,他们拥有出人头地的梦想,却不仅仅是为了金钱、权利,或是地位,他们心中有着‘正义’的种子,他们嫉恶如仇,希望能用自己的力量,为大家、为这个社会做些什么。
“怀着‘正义’的梦想,他们考上了警察学校,一路高升,最终都以优异的成绩从警校毕业。如愿以偿地,他们全部进入了警界工作。
“他们其中的两个人去了警视厅刑事部,分管盗窃与智慧型犯罪,另外一位机缘巧合之下,进入了厚劳省的麻|药取缔部,开始专门针对审查国内的成|瘾|性药物流通。”
说道这里,渡边次郎多少也听出了这个故事背后的意思。
他看向古川久弥沙的目光中坦然不再,再度染上了与那日如出一辙的颤动。
古川久弥沙没有理会渡边次郎骤变的目光,她自顾自地将故事继续了下去。
“这本该是个美好的开始,胸怀大志的年轻人,进入了可以让自己一展拳脚的岗位,如果放在一般文学故事中,他们该一路唱着‘正义’的高歌,步步晋升,实现自己的宏伟梦想,将这个国家发展成自己理想中的模样。
“但现实不是文学小说,警察的工作,本就是一个直面人性心底最黑暗面的过程。
“他们踏入了黑暗世界的一角,阴暗侵蚀着他们的梦想,金钱剥夺了他们的志向,他们不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圣人,他们最终沉入泥潭,裹上淤泥,沦落为从小最讨厌的模样。”
说道这里,古川久弥沙叹了口气。
她看到渡边次郎神色松动,似乎是想解释些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
“其中或许还有其他的催化因素,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结果。结果就是,直视深渊的少年最终被深渊吞没,堕落成可以为了金钱出卖梦想、出卖自己曾守护的‘正义’的恶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