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实证明拒绝是没有用的。
青木言听着身后亦步亦趋的脚步声有些无奈地回头, “果戈里,你不能跟着我。”
果戈里眼眸里流露出些许失落,“为什么呢——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小青木……”
他像是一个被霜打了的茄子,整个人都散发着失落与萎靡。
青木言唇微微抿起, 意有所指地隐晦说道:“你虽然伪造了身份进入这场宴会, 但「钟塔侍从」应该也给你安排了住处。”
“我知道了——你是怕我会打乱你的计划吗?”果戈里脸上出现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没等青木言开口, 果戈里兴奋地握住了他的手,“只要不被其他人发现就行了, 对吧?这么一想还有些刺激呢——!那我晚点再去找你哦!小青木——”
“不是……”那句解释被卡在喉咙里。
对方没有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自顾自的通过斗篷传送走了。
伴随着斗篷的落下与消失,空旷的街道寂静无声空无一人,欧式白炽灯缭绕着飞蛾, 树木被风吹过落下一片树叶飘飘摇摇地融在阴影里。
青木言轻声叹了口气,他并不是这个意思。
而是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在的果戈里,如果后者单纯对他持有纯粹的杀意那还好,但是这种像是被执念困住的模样,仿佛已经脱离他能够控制的范围了,同样也已经不是他们两人可以操控并迅速解决的问题。
看果戈里的反应, 总觉得即使自己某天真的死了,对方也会认为自己没有死, 从而再次开始满世界寻找。
果戈里应该是想杀了自己的, 但是在仿徨犹豫不知道该如何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死亡。
对方应该也知道, 既然三年前没能成功杀死单身一人、四方皆敌的自己,那么三年后就更没有机会了,更别提他现在已经成为了「钟楼怪人」的首领, 在这个上层都是超越者的组织, 谁又能保证化成灰烬的死亡没有被调换?
青木言重新抬起脚步, 鞋底与地面接触发出的轻响渐行渐远。
在不远处的树后,一道修长雪白的身影站在那里,被月光拉长的影子与树融为一体。
那只金色的眼眸微垂,看着地上的落叶,里面什么神色都没有,只不过本身站在树后假装离开的行为本身就带着几分落寞。
握着斗篷一角再次使用异能传送,这一次落地的地方是一处房间,这是「钟塔侍从」为他顶替的这个身份的那个贵族小姐准备的休息处。
房间里没有开灯昏暗一片,果戈里伸手摁下了开关,暖色调的灯光从高处洒落一瞬间照亮了房间里的所有角落。
伴随着灯光的亮起,房间角落里被五花大绑的人也发出了“唔唔”的声音,不断吸引着注意。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有着络腮胡和看上去就很精明的五官,这样的人给人第一印象就是油头滑脑的奸商,他原本是流窜在世界的地下贩子,什么都做一些,贩卖一些鲜为人知的情报,贩卖什么上流宴会的邀请函名额,又或者是一些弹药,就连赏金猎人的活他也能接,可以说是为了钱不择手段。
他从同行那里听说这个银发青年一直在寻找某个已经死了的画家,甚至可以为此一掷千金不顾一切,无论是胡编乱造的情报还是特意伪造了证据的情报,这个青年都会来者不拒地会买下,简直是有名的冤大头。
正巧他当时弄到了一张英国「钟塔侍从」的宴会邀请函,这费了他千辛万苦,甚至动用了无数关系,本来以为会卖出一个高价——毕竟发起人是「钟塔侍从」英国女王的直属部下,所以这张邀请函应该会被人狂热追捧、当做接触更上层的阶梯才对。
但事与愿违,问题出在这张邀请函明确写了身份,写的身份还是接不到邀请函的那些普通贵族所惹不起的存在,因此这张邀请函无人问津,眼看要砸在手里了,他只能咬牙铤而走险去接触这个银发青年,骗对方想找的那个人会出现在这个宴会上。
对方果然相信了,并且豪爽地买下了这张被他故意在原本价格上又翻了一倍的邀请函,唯一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眼前这个银发青年是个疯子,也是个他招惹不起的超越者,对方当晚居然潜入自己的住所绑架了自己,并且满脸笑容说出如果没有找到那个人就要杀了自己的这种恐怖威胁。
已死的人当然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就算对方活着,一个画家又凭什么接触这种级别的宴会?
那个中年男人绝望地看着果戈里靠近,早知道还不如让那张邀请函砸在手里。
果戈里脸上重新戴上一层浮夸的假面,“好——那么,在此提问——这位先生,你猜我到底有没有找到想要找的那个人呢——?!”
果戈里脸上满是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男人没有回答,他仅用哀求与绝望的眼神看着对方,希望对方能够饶自己一命。
然而果戈里压根不在意对方的回答,他像是听见了什么一样,兀自点头,“什么?你说我找到了吗?恭喜你,猜——对啦!”
这句话让男人愣了愣,简直可以说是峰回路转!
他那双充满绝望的浑浊眼睛里焕发出名为希望和喜悦的亮光,用充满冀望的视线紧紧盯着果戈里,仿佛在等待对方能够看在自己没有骗对方的份上,履行承诺高兴地放了自己。
后者坐在床沿,没有看对方的表情,也没有去管对方的反应,他似自言自语般,“他果然没有死在三年前的‘玫瑰花海’里,他还活着,也还记得我,我很高兴——我们依旧如此契合,他看起来比三年前更好看了,那双如同雾海的漂亮眼睛也变得更加吸引我……”
说到这里,他又像是十分苦恼似的,“我有些舍不得杀死他了,当然当然,即使我现在想要杀他也没有那个机会了,谁知道我狡猾的小青鸟会不会再次从死亡中消失,重新出现在世界某个角落?但是如果不杀死他的话,我心中那股近乎要把我逼疯的情感又该如何消散?我渴望自由,就像是鸟生来该翱翔在天际一样,这种束缚就像个笼子!”
“但是——!”果戈里声音骤然高昂,又很快下落,他看着眼前狼狈不堪的男人,没有任何预兆地忽然转移了话题,“所以我很羡慕你,因为你即将获得彻底的自由。”
原本以为听了对方这么多自白、自己一定会被杀死的男人眼睛里再次冒出意料之外的喜悦。
但迎接他的却是抵在太阳穴处的冰冷枪口,男人表情一下子变得惊恐,他看着对方脸上没有丝毫变化的神色。
只听眼前的银发青年笑眯眯地说道:“如果让你走了,那你一定会去调查我想要找的人是谁吧?‘死而复生的画家’,哇哦——这听起来可是个大情报!所以!为了不让你影响到小青木,我在此宣布——你将从头盖骨、从人类思维的束缚中获得永恒彻底的自由!恭喜你!这位幸运的先生!”
没等男人露出哀求的视线,果戈里轻声吐出一声,“碰。”
扳机随之扣下,猩红一瞬间浸染这个角落,失去了支撑与生命的尸体倒在地上发出沉闷声响,原本暗金花纹的墙纸都被溅射上了血液。
果戈里随手把枪丢在了床上,他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尸体,看着血液逐渐浸染蔓延的靡丽模样。
半晌,微不可闻的嗓音响起,接上了之前的话题,“但是——我却也舍不得就这样毁掉那个笼子。”
窗外璀璨的星光寂静无声地诉说着哀伤。
……
当青木言推开休息处的门,发现戈蒂耶和霍尔巴赫已经回来了,两人坐在客厅里凑在一块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随手把门合拢,“戈蒂耶,今晚收获怎么样?”
“嗨,那当然是个大丰收——”戈蒂耶神神秘秘地跟霍尔巴赫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如出一辙的调侃。
他似感叹什么,故作惆怅地说道:“没想到我们的首领会这么快得到一场邂逅。”
青木言一瞬间反应过来了,他辩解道:“没有那回事。”
戈蒂耶单手止住了他,前者显然陷入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可自拔了,“当时你们两都快亲上了,我可看见了,从背后没有间隙的拥抱什么的,这种桥段我可见多了,哈,调情的小把戏,男人其实也不错,玩玩也可以,只不过他看起来比你高一些,气势上也有些强硬,青木,你可得自己设计好位置……”
眼见戈蒂耶的话即将越来越危险,青木言没能忍住打断了对方,“不要说这种轻浮的话,我跟他之间真的没什么。”
“好吧好吧,我亲爱的单纯首领。”戈蒂耶耸肩,他收敛起所有轻佻的神色,转而说起了正事,“「钟塔侍从」好像得到了「全知之眼」实验进入最后终局的消息。”
“你的意思是……?”提起这个霍尔巴赫可就认真了,他眼眸微沉,表情有些复杂,看起来既激动又不甘,“他们研究出完美品了?进度这么快?”
他都还没有完全培育出复刻品。
“他们举办这场宴会果然是着急了。”青木言若有所思地说道:“毕竟如果北美那边实验真的进入最后阶段,而欧洲这边不仅对异能无效化武器的研究会变得毫无意义,就连最初样品都没得到,可以说是一点防范都没有,所以阿加莎可能是想集合所有力量先把「全知之眼」剿灭。”
“先下手为强。”戈蒂耶赞同地点头,旋即问道:“如果真的是这样,青木你怎么想?要加入他们吗?”
“不,我们继续观望就好了。”青木言坐在沙发上单手支着下巴,“如果真的剿灭了「全知之眼」,那散落的试验品可不会被规规矩矩的销毁,所有人都在等待一举成王的机会,只看最后谁能守住罢了。”
“纷争啊……”霍尔巴赫似感叹般,无意义地叹息出声。
“没关系……跟预料中的一样。”青木言呢喃着说道,雾霾蓝色眼眸中神色毫无征兆地忽然涣散,他静静地望着窗外。
所有的底牌早在最初就已经埋好了。
他讨厌纷争,他想要活下去,他不想像另一个世界的自己那样死在混乱中。
所以哪怕这份和平维持的再难,他也会用胶水一点点强行粘合上满是裂缝的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