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费奥多尔会选择这个时刻绑架自己, 那么就说明「书」的出现也不用他等多久。
青木言再一次悠悠转醒时,发现费奥多尔正坐在自己床边,而自己的右手被对方握在手里。
青木言下意识想要把手抽回来, “你想偷袭我吗?”
费奥多尔微笑着松开手,“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看您休息的很好, 所以不忍心打扰您罢了。”
青木言狐疑地摸着自己右手手腕, 手腕处的绷带似乎被人拆开过,绑法虽然跟之前一样,但是从感受上来说还是有所不同。
对方已经知道自己找到了治愈系异能者?
“青木君, 你为什么要在右手戴着一个空心铃铛的手镯呢?”费奥多尔像是闲聊寻找话题那样随意开口。
“你不是已经有所答案了吗?”青木言撇过头, 对于对方虚伪谦和的模样格外讨厌。
这或许跟之前对方没能拿出止痛剂有关,总之对方别想他在接下来的行动里再乖乖配合。
“是为了区分虚假和真实吗?”费奥多尔轻笑一声,也不在意对方的冷漠反应,“看起来比起现实您更觉得虚假适合您吗?否则为什么会将没有声音的一面朝向现实呢?”
“因为现实里很吵,哪怕铃铛响了也没有太大的作用。”青木言一语双关地含沙射影攻击对方。
言下之意在指责对方聒噪。
只不过这点攻击对于费奥多尔来说根本不痛不痒,他朝对方伸出手, 邀请道:“我们走吧, 青木君, 有客人已经等候很久了。”
“我不要。”青木言坐在床上没动,他语气淡淡, “我眼睛疼, 连带着头也疼, 完全起不来。”
想要自己带伤走路?这个俄罗斯人想得挺美。
青木言垂下眼眸摸着自己手腕,手腕已经被解开了手铐, 而之前磨出来的伤也已经开始愈合, 这说明之前费奥多尔给他用的药并不是什么敷衍了事的次品。
即使这样, 青木言还是觉得止痛剂更重要一点。
费奥多尔维持着笑意,静静地看着那个坐在床上毫不配合的少年。
房间里陷入沉默,半晌,青木言听见对方像是拿自己没办法一样幽幽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
伴随着这句话的落下,房门被人推开,一个神色木讷,眼眸空洞的男人推着轮椅走了进来,在送进轮椅之后,那个人很快转身离开。
行为单一又呆板,看起来就像是个提线木偶。
不过也是,自己这位朋友最喜欢木偶戏。
青木言伸出手若有所思地摸向自己被绷带缠住了半边脸的脸侧,“你要推我吗?我可不自己推,听说自己推会很累。”
“如果你想,我当然可以推您。”费奥多尔此刻又变得好说话了起来。
只不过这种好说话通常都建立在利用价值之上,这说明对方似乎又要压榨自己价值了。
青木言淡淡扫了对方一眼,后者似不解般微微歪了歪头,稍长的黑色碎发从耳边滑落在脸颊边,看起来甚至有几分无害的纯粹气息。
“怎么了?需要我抱您上轮椅吗?”费奥多尔说到这里露出了苦恼的表情,“只不过我好像抱不动您,如果到时候让您摔跤又碰到伤口了,可能会再次把您痛哭吧?”
青木言差点被对方的语言痛到了,对方这番话跟在说半夜起床小拇指踢到墙角有什么区别吗?
都是能让人光是听听就觉得痛。
青木言表情有些嫌弃,他慢吞吞地挪上了轮椅,虽然很想继续坐在床上,但是总觉得把对方逼到极致了,后者能做出十分恐怖的事情来。
费奥多尔起身伸手搭上轮椅后推手,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俯身对轮椅里的少年说道:“青木君,我希望您能乖乖把手搭在扶手上,不要搞什么小动作,否则您也不希望在客人面前被拷在轮椅上吧?”
费奥多尔显然很清楚眼前这个少年骨子里的骄傲与自负,这一点在学院里就有所体现,对方很在意自己的自尊,是宁折不弯的性格。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把对方逼的太过分,否则到时候谁知道对方会在歇斯底里的情况下做出什么事来。
艺术家都有疯狂异常的一面。
青木言闻言仅轻轻瞥了一眼对方,他双手本来就搭在扶手上,说起来这还是他头一次坐轮椅,感觉有些新奇。
费奥多尔没有多言,他推着对方出了房间,像是简单地提醒一句。
青木言本来以为这会是一个地下室,他都想好到时候上楼梯再折腾一下费奥多尔,结果这是一楼平地。
所以一楼为什么会这么潮湿啊?
费奥多尔的速度不紧不慢,透着一股古老贵族的优雅从容,坐在轮椅上的青木言目光扫过周围,对大致的环境有所了解。
在走过走廊推开门到达客厅的时候,客厅里的灯光差点恍到青木言眼睛,他伸手微微遮了一下,才意识到现在已经天黑了。
从客厅落地窗可以看见外面群星璀璨的夜空,夜风裹挟着蝉鸣一同从未合上的窗户传了进来。
一个相当不错的夏夜。
“青木君,这位是涩泽龙彦,我们的合作伙伴。”费奥多尔温润的嗓音在耳边不紧不慢地响起。
唤回了青木言心不在焉的走神情况,他抬起眼眸扫了一眼坐在客厅沙发上的白发青年,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示,当对方跟空气一样。
事实上确实如此,他早在之前就在涩泽龙彦身上吃过亏,如果不是对方的白雾,费奥多尔又怎么会有机会跑出来?
而且费奥多尔说话为什么要加上“们”?他才不是跟对方一伙的。
费奥多尔轻笑了一声,并不在意青木言的不配合,倒不如说是早有预料,“抱歉,涩泽君,青木君看起来心情不太好,这可能跟他受伤有关。”
“没关系。”涩泽龙彦表情平静,有点像是对一切都厌倦的倦怠,“希望你真的有那种稀世光辉的线索,费奥多尔。”
“当然。”费奥多尔嗓音带着自信与笃定,“毕竟,我从来不会在情报上欺骗别人,这可是一个情报贩子的基本。”
青木言下意识扬起一个讥诮的弧度,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对方说的确实没错,费奥多尔确实不会在情报上欺骗顾客,只不过所有顾客的资料都可能会成为他贩卖的情报。
“现在开始?”
涩泽龙彦目光扫过坐在轮椅上的少年,后者面色苍白裹挟着病弱的气息,原本俊美的脸颊半边被雪白的绷带缠绕,一头带着天然卷的黑发乱翘在半空中,露出来的那种雾霾蓝色眼眸像是没有焦点似的游离在某处。
他就是费奥多尔想要操控的异能者?
看起来年龄不大,身上的气息也干净过头,仔细看他似乎认识这张脸——在报纸上,著名的少年艺术家颁奖典礼。
“嗯,麻烦您了,涩泽君。”费奥多尔微微颔首。
一缕缕白雾从涩泽龙彦周身开始蔓延,由最初的薄雾到最后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
对方的白雾不像青木言发动异能时会出现的薄雾,前者的白雾十分单调且带着死寂,后者的薄雾里面会有类似于七彩般说不上颜色的星点。
青木言身上的光芒若隐若现,像是在闪烁的星光一样,这是异能不完全的表现,涩泽龙彦并不能把他异能完全从自身剥离,顶多让他失去对异能的掌控。
“你会后悔的,费奥多尔。”青木言似喟叹般在浓雾里出声。
“事到如今还要说这种没有意义的话吗?青木君?”
费奥多尔的嗓音含笑,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磁性,在极近的地方响起,像是已经贴在了他耳畔一样。
浓雾覆盖的区域并不大,只有横滨的十分之一。
而这点区域就已经够了。
白雾里逐渐被什么东西侵蚀,像是有什么生物在其中游弋,将原本纯白的雾气染上了群星的色彩。
有什么球形的物体在浓雾深处若隐若现,如同影子一样,一会出现在这里一会出现在那里,最后祂消失在了视野范围内,跑向了更广阔的地方——天空。
“如果您在饲养祂的话,以祂的胃口,几百人可远远不够,在您这个主人没有控制的情况下,您说祂会不会为了自己的成长而跑出去呢?”
费奥多尔的视线一直集中在青木言身上,没有看向周围任何地方,他微凉的指尖抵在了对方的颈侧。
指腹下的心跳平缓,像是没有受到任何干扰那样。
青木言不动声色地想要躲开对方的触碰,但这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沉默了一会儿,“你不是想跟我一起看祂的降临吗?”
费奥多尔低低笑了几声,“这件事情,如果您想的话,我当然乐意奉陪。”
青木言听见对方的嗓音像是出现了重叠那样,最后真的彻底变成了两道声音。
“要现在去天台上吗?”其中一道声音如此问道。
这种奇异的情况让青木言微微睁大了眼睛,他下意识回过头看向对方,果不其然,身后出现了两个费奥多尔,其中一个周身散发着浅浅红光。
“你……”
“啊……不必担忧,青木君,我们是一体,只不过现在这种情况让罚陪您去更好,我跟他互通记忆,所以也等同于我陪您去。”费奥多尔唇边的笑容意味深长。
他走到青木言面前,看着对方眼眸中的惊愕,意有所指地说道:“您应该猜到了,他是我的异能体,毕竟——我可不想再被你关进画里。”
青木言抿起唇,目光看向身后的跟费奥多尔别无二致的异能体,又看向身前站着的费奥多尔本体,对方变成了两个,这种情况是他没想到的。
他画里的造物因异能失控跑出来,看见的人跟看见了画有同样的效果,也同样能够被拉进画里。
原本他的想法是让费奥多尔一同看造物的降临,然后对方也能被拉进画里,但是——
如果对方被剥离的异能是如此特殊的存在,那就这个计划就被防范到了。
因为异能体可不能算是人,就算异能体送进画里,在费奥多尔本体平安无事的情况下,根本没有意义。
在涩泽龙彦白雾范围里,他的异能,通往画中的通道,是一直打开的状态,只要能找到门,任何人都可以从中出入。
“怎么了?”
费奥多尔唇边弧度不变,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带着些许血色的色泽,变得有些危险。
“您看起来有些忧愁?青木君?”
“我觉得异能体就是赝品。”青木言直白地说道,眼眸里带着讥诮,“说到底,你还是在害怕我。”
费奥多尔没有否认也没有赞同,他只是意味不明地看着对方,“罚有自己的想法,您这么说,会让他不高兴的。”
“他不高兴?异能体还会不高兴吗?”青木言此刻露出的一面可以说是攻击性十足,“费奥多尔,你看起来真的很喜欢木偶戏。”
“那您要做我的木偶吗?”
回答他的并不是眼前的费奥多尔,声音来源于身后,“虽然说超越者会有些麻烦,但这里可是横滨并不是巴黎,青木君,学习那些贵族过于自大的脾气对您而言并没有好处。”
青木言闻言反而笑出了声,他手抵在唇下,眼眸里神色薄凉,“你来试试看啊。”
“您看起来很有自信。”费奥多尔反倒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你也很有自信。”青木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收敛起脸上的情绪,重新变得淡漠一片。
他语气恹恹,“走吧,既然你说你们没有区别,那么我也想知道到底是不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