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经过几天的精心救治调养,身体康健了许多,已经渐渐可以下床活动。这几天风小鱼不停的问其姓名来历,他却只是摇头,并不答话。因其年纪轻轻却总苦大仇深的板着一张脸,风小鱼便称呼他为冰块脸。
这日,风小鱼生火烧了一大桶热水,往里加了十几味药材,在水里沸了几滚后,对少年道:“冰块脸,你这身子,在我的药石调理下,好了已有七八成,下面仅需好生将养着便能渐渐复原,这药浴便是极重要的一步。”说完对着少年做了个请的手势。
少年并未动身,只是定定的瞪着风小鱼。
风小鱼又挥了挥手,示意少年快些。
少年轻抚额头,无奈的摇了摇头,闷声道:“出去。”
风小鱼愣了一下,旋即明了,“好好好,之前谁还没看过啊!我可是大夫,有什么关系,大男人倒是比姑娘还扭捏。”虽是不悦,依旧嘀嘀咕咕地往门外走去。
少年额头青筋跳动几下,要不是看在她救了自己的分上,真想立时将这个女的灭口。待风小鱼出去了,少年褪去了衣衫,没入水中。
自打出了长安后,少年已经好些时日没有沐浴,顿觉舒爽无比,一时的放松之后,少年抹了抹脸上的水,眼神微动,此刻还不是放松的时候,正事尚未完成,切不可在此处耽搁。
暮色已至,少年跨出浴桶,顿觉浑身畅快了许多,他着好衣衫,出了房门。只见风小鱼蹲坐在地,倚着门框已经睡熟了,夕阳的余晖洒在少女的身上,泛着金色的光晕。少年此刻却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性,推了推风小鱼,问道:“喂,你可看到我随身携带的油布包?”
风小鱼揉了揉眼睛,蹭了蹭少年的衣角,流着口水,又睡过去了。少年嫌弃的抽离被口水浸湿的衣角,风小鱼扑通一声,摔倒在地,终是醒了。迷迷糊糊道:“谁敢打扰本神医做梦!”定睛一看,只见一位面容俊朗的青衫公子头发湿漉漉的站在一旁,满眼皆是不耐烦的神情,一下恢复了清醒。“啊,冰块脸,洗完澡啦?身子可有好些?伤口处可有异样?”
风小鱼虽是满口关心之言,但少年却感受不到一丝关怀,那个语气仿佛是烧窑工对着瓷器,木匠对着家具,铁匠对着刀剑问出口的。
少年不耐的皱了皱眉,道:“并无不妥,你可有看到我的油布包?”
风小鱼思索了片刻,拍了拍脑袋,在院子一角找到了递给了少年。“喏,你的,什么宝贝?包这么好?”说完好奇的凑过头来,欲探究竟。
“砰”地一声,大门忽然关闭,差点撞到风小鱼的脑袋,“喂!有这么对救命恩人的吗!”风小鱼揉着脑袋愤愤喊道。
少年清点了包中的文书,一样不少,放下心来,决定明日一早便继续出发去回鹘。土蕃的探子以为少年已经被杀,想来不会再派高手暗杀了。
晚饭时,少年对风小鱼道明了去意。风小鱼微愣,想了一下道:“你此时离去也不是不行,只是你此去路途遥远,想来定时服药并不方便,这样,你再留一日,我将药炼成丸给你,你随身携带,也方便按时服用。”
少年想了下,道谢应允。
风小鱼大气的拍了拍少年肩膀道:“这都没什么,既然你诊金未付,逢人便和人说下我小风神医的本事即可。”
少年将风小鱼的手推开淡淡道:“诊金待我回长安后便差人送来,不必忧心。”
“长安?”风小鱼惊到,“你从长安来?”
少年虽觉自己话多了些,但长安那么大,说了也不打紧。“嗯。”
“长安形势如何?安禄山可有打回去?”小鱼焦急的问。
“安禄山?他已经死了四年了。你不知道吗?”少年有些吃惊的问。敦煌距长安相隔千里,和平年代尚且消息滞后,适逢乱世,自然更不能知道长安的消息。
“他死了!那唐军胜了吗?皇帝陛下回朝了吗?”小鱼抓着少年的衣袖,接着问。
少年皱了皱眉,握了握拳,恨恨道:“安禄山死了,安庆绪也死了,可史思明还在,虽然皇帝回了长安,那也算不得赢!”
小鱼没去理会少年此刻的不忿,自言自语道:“回去了,那他们也该回去了。”“你认识李适吗?”小鱼仰起脸,期待地望着少年道。
少年似是吃了一惊:“你问他做甚?”
“你认识?真的认识?”小鱼激动地跳起来。
“不认识,只是他是当今皇长孙,谁人不知?你同他什么关系?”少年疑惑地问。
小鱼眼神里的光一下暗淡,失望地道:“没什么,一个待我很好的人托我带些东西给他。”
“是谁?”少年警觉道。
小鱼摇摇头,再不言语,只是闷闷地吃着饭。
少年从未见过如此安静的小鱼,忽地觉得有些不习惯。看这丫头有些不快,也不知道李适之前又欠下了什么债。
接下来的两天,一向聒噪的小风神医少言寡语,只顾炼药,看火时手中时常把玩着什么东西,似是在认真思索着什么问题。药炼完后,她将药瓶递给少年,仔仔细细交代了用法时间,不经意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长安怎么走?”
少年愣了一下“你要去长安?”
风小鱼郑重的点了点头,凑过头来“怎么去?”睫毛忽闪,鼻息可闻。
少年心突突跳了漏跳了两拍,后撤两步道:“长安此去甚远,你一个姑娘家,太过危险。”
风小鱼不服气道:“我这么机灵,才不会似某人那般被戳了个窟窿眼扔乱葬岗上。“
少年翻了翻白眼,咬牙切齿道“既是如此,那在下便言无不尽了。”
说完,便仔仔细细将去长安的路线和需注意的告知了风小鱼。
风小鱼准备了两个包裹,塞满了连夜赶制的瓜子囊,泡儿油糕和葡萄干,一个自己背上,一个递给了少年。
“冰块脸,我虽不知你姓名,但总算相识一场,自此一别,天高海阔,应是不复再见,这些吃食,就当临别赠礼吧。”风小鱼不过送了一包寻常干粮,说得却是壮怀激烈。
少年眼神微动,欲言又止,接过包裹,对风小鱼微一拱手。转身离去。
“哎!冰块脸,再见啦。以后要多笑!没什么坎过不去的!”风小鱼对着少年背影喊道。
少年没有回身,只是挥了挥手。
小鱼笑了笑,背起行囊,转身向着东方大步走去“长安,我来啦!”
风卷黄沙,拍打着依依红柳,少年停下了步伐,转身看着风小鱼蹦蹦跳跳的背影向着太阳的方向渐渐隐在了漫漫黄沙之中,嘴角不自觉的噙了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