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章北庭一开始同往常一样, 并没发现异样,离门还有三四尺的距离,就开始掏钥匙。
只是天气冷, 将钥匙从篮子里拿出来的时候, 他不小心没拿稳,钥匙掉进了门口的雪里。
低头去捡的时候,他注意到, 地上有几道浅浅的脚印。
章北庭的动作一顿,早上出门前, 他跟宋宴卿不仅将院子里的石板路清理了出来,门口的雪同样扫干净了的, 不可能留下脚印。
而这几道浅浅的脚印,一直延伸到了他们家门口。
“怎么了?”宋宴卿问。
章北庭:“有人来过我们家门口。”
宋宴卿闻言心中一紧,他们二人人际关系简单, 有交情的人大部分是开食肆后认识的,这些人要找他们会直接去食肆。
隔壁何家若是有事,也会选择傍晚或早上上门。
章北庭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大门的锁,还好, 没有破坏的痕迹。
他打开锁, 推开大门。
早上清理过的那两条路上也落了一层雪,平整、洁净,将青石板遮得严严实实。
其实门外的那几道脚印也已经很浅,若不是他掉了钥匙低头去捡, 很难发觉。
或者下午的雪稍微落大一点,就能直接将脚印盖住。
章北庭重新将门锁上, “我们去趟何婶子家。”
何家的菜前两天就卖完了, 下雪天没事干, 一家人都窝在屋里烤火,大门也是从里面栓着的。
章北庭敲了几下,又喊了两声,才有人回应。
片刻后何海缩着脖子,哆哆嗦嗦地拉开大门,“章哥,有什么事吗?”
章北庭问:“今天我们去食肆后,你们家有谁去过我家大门口吗?”
“你们不在家,我们去你家门口做什……”何海话没说完,想到了什么,神色凝重地道,“章哥你们先进屋说话。”
何家人都在堂屋里围着炭盆烤火,见何海领着章北庭跟宋宴卿进来,三人脸色都不太好。
苗凤花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起身道:“这是怎么了?”
“有人今天在我家门口徘徊过。”章北庭道。
何海:“中午雪停那会儿,我带磊磊去扫门口的雪,看到了青竹巷的李三几人。”
磊磊也想起来了,仰着脑袋道:“他们拿着弹弓和竹笼绳子,跟小叔说要找个人少的地方捉雀儿。”
章北庭知道青竹巷,荣远一家刚来云阳城的时候,就住在那边。
那边人多杂乱,大人不在家的时候,荣家人都不敢让月月出门。
荣远跟楚静在食肆里干了两个月,手头稍微宽松一些,就立即搬离了青竹巷。
何青松沉声道:“恐怕捉雀儿是假,想要偷鸡摸狗是真。”
手里拿着竹篓,谁知道他们竹篓里装着什么,要不是碰到何海跟磊磊去门外扫雪,叔侄俩又在外面玩了许久,那几人指不定就要去撬章北庭家的大门了。
连着下了几日的雪,城外的猪牛肉进不来,不少人都馋了。
富人即便下雪,也总有办法能买到鸡鸭鹅这些家禽解馋,中等的人家,比如何家,后院里种着菜,养了鸡,灶房里有挂着腊鱼腊肉,还有许多夏天晒的菜干,同样不缺吃的。
再差一些,如果有人持家倒还好,像孙大娘婆媳二人往年那样,早早地晒好冬日要吃的菜干,存好粮食,她们也习惯了长时间没有荤腥,并不会因为下雪买不到肉跟新鲜蔬菜而受影响。
如果没人持家,又是不务正业之人,他们平日赚两文能花三文,下雪后找不到事做,家里又没粮了,能想到的便只有偷鸡摸狗了。
下雪几日,附近的食肆都歇业了,只有有间食肆还开着,章北庭跟宋宴卿每日还会从家里带几只活鸡去食肆,白天他们两人去食肆后,家里又没人看家,很容易被有心之人盯上。
章北庭跟宋宴卿对视了一眼,立即道:“能不能请何海帮忙去我家看会儿,我跟宴卿去趟食肆。”
贼人是为了吃的,在他们家没得手,很可能晚上再去食肆。
“让小海陪你去食肆,”苗凤花道,“这么冷的天,别让宴卿跟着你跑了,我跟你叔和他一起去你家看着。”
“多谢婶子。”章北庭道。
几人没再耽搁,何海换了件更厚的棉衣,同样在鞋子外面裹了两片动物皮,拿上斗笠道:“章哥,走吧。”
宋宴卿提着篮子,带着何青松跟苗凤花回隔壁自己家。
章北庭则跟何海一人揣着个手炉,去了食肆。
两人惦记着事,走得飞快,到食肆门口,看到铜锁还完好地挂在门上,才松了口气。
何海喘息未平,呼出一大口白气,问:“章哥,我们现在要怎么办,进去守着吗?”
章北庭打开食肆的门道:“柜台后面有火盆跟炭,你进去将火生起来,歇会儿,我去找两个住得近的伙计过来守着。”
来的路上,章北庭已经想好了,食肆里现在雇的人,确实如王大爷当初说的那样,很有责任心,让他们守着食肆,章北庭放心。
住得最近的是王福,章北庭知道他家在哪里。
给章北庭开门的正是王福本人,看到章北庭,他惊得睁大眼,“掌柜的,你怎么来了?”
章北庭简略地将自家门口有人停留的事说了下,便道:“今晚我想找两个人在食肆守一晚。”
“我跟陈竟去吧,他家也住在附近,而且他家养了两只大黑狗,可以带一只去食肆。”王福毫不迟疑地道。
两人又去了陈竟家,陈竟也没有推脱,换了件更厚的棉衣,牵起狗,王福也回家换了件厚衣裳,又带上床被子,就跟着章北庭回了食肆。
三人到食肆,何海已经生好炭盆,“我看装炭的筐里还有茶枯,就放了两块进去。”
“没事。”章北庭看向王福手里抱着的被子,叮嘱道,“晚上你们若是觉得冷,炭盆可以一直烧着,只有一点得记住,别不小心将被子跟衣裳点着了。”
“掌柜的不用担心,晚上我跟陈竟一人守半夜,绝对有人一直保持清醒。”王福道。
章北庭点了点头,只要这两人能保证自身的安全,他倒是不怕这两人睡觉,毕竟陈竟手里牵着的那条大黑狗,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他道:“晚上若是有贼人来,你们能制得住便制住,若是打不过,就大声呼喊,或者躲去旁边的客栈。”
食肆拐角的地方,同样是一家客栈,跟其它铺子不同,客栈晚上都会有伙计轮班。
王福跟陈竟闻言都很感动,这是让他们将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啊。
陈竟掷地有声地道:“掌柜的你尽管放心,有小黑在,贼人敢来就别想完好地回去。”
“食肆今晚就交给你们了,”章北庭道,“明天白天你们在家歇着,我会跟宴卿说,给你们多发一天工钱当奖金,哦,还有小黑的那份也少不了。”
陈竟跟王福对视了一眼,齐声道:“多谢掌柜的。”
食肆有人守夜了,章北庭也没因此放下心来。
临睡前,将宅子里里外外,每一个能藏人的地方检查了一遍,才回卧房。
躺在床上,章北庭许久都睡不着,又不敢动,怕一翻身,冷气便趁机钻进被窝。
“我们说说话吧。”宋宴卿同样睡不着。
章北庭“嗯”了一声,“陈竟家的母狗生了几只小狗,我同他说了,等满月后,抱两只给我们,到时候一只放家里,一只养在食肆后院。”
宋宴卿也道:“我请了何叔何婶明天白天过来看着我们家。”
说完两人都沉默了,不管是让伙计晚上守着食肆,还是让何家人帮忙看家,都不是长久之计,毕竟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但现在又没有别的办法,而且因为被贼盯上,章北庭原本想歇业几天的想法也落空了,食肆里那么多腊猪蹄腊排骨放着,不营业的话,白天黑夜都得有人守着才行。
反正要开工钱的,倒不如开着门营业,多少还能赚一些,也能消耗一些存的菜。
过了会让,宋宴卿道:“何婶子在后院养了一头猪,相公知道吧?”
“知道。”章北庭回道。
何家大概是云阳城内少有的几个在后院养猪的了。
这个时代没有饲料,猪食都是些草料烂菜叶子,最多拌些米糠,一头猪养到后面食量非常大,城里人后院种的那点菜,根本不够喂猪。
而且猪的粪便也多,除非像何家那样日日都能出城,将猪便便运出去,不然没几日,邻居也会闹得让其没法养猪。
宋宴卿道:“你们去食肆的时候,何婶子跟我提了一嘴,说雪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他们家喂猪的糠快没了,本来还想问问我们要不要买猪。”
章北庭心中一动,他倒不觉得何家是没有喂猪的东西了,除了菜叶子,干的红薯藤也能做猪食,以何青松跟苗凤花谨慎的性子,家里肯定有不少。
落了雪,猪粪便可以用雪埋着,不着急运出去。
何家这个时候想要将猪卖了,无非是这个时候城外的猪肉进不来,城里缺了好几天的肉,价格必定要涨不少。
遇到高价,便赶紧将手里的货抛了,这是人之常情。
何家能先想到他们,章北庭很感激。
他道:“明日一早,我们就去跟何婶子商量下,将她家的猪买下来。”
城里少有人养猪,不代表完全没人养猪,何家打算趁高价将猪卖了,剩下的人肯定也会有同样的想法,他们得赶在前头。
有一整头猪的话,他想到要怎么对付那几个毛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