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言朝带着孩子离开后, 宋宴卿情绪一直很低落,后厨不那么忙了,章北庭便将事情交给两个厨子, 自个儿来柜台前接过了收钱记账的活。
午饭宋宴卿也只草草吃了几口。
一直到傍晚,食肆里客人都走了,帮工跟伙计收拾好东西,章北庭按照惯例里里外外亲自检查了一遍, 走到还在发愣的宋宴卿面前,敲了敲桌面, 轻声道:“打烊了。”
宋宴卿闻言,起身往食肆二楼走去。
章北庭一把拉住他,“上哪去呢?”
“检查二楼的窗户啊。”宋宴卿道。
这是两人每天都在做的, 食肆关门前, 要检查二楼的窗户有没有关严,灶房的火有没有彻底灭掉,人是不是都走完了。
“我都检查过了,”章北庭道,“现在回家。”
宋宴卿低着头, “嗯”了一声就往门外走。
章北庭见状, 将柜台后面的账本跟装钱的罐子一起装进篮子里,拎着跟了过去。
宋宴卿走到门口,才想起自己有东西没拿,回头见章北庭已经收拾好带上,便停下脚步,待章北庭走近了, 才低声道:“我……”
之前忙的时候, 他需要做许多事情, 精力都被占据了,后面章北庭来收钱,他无事可做,便忍不住越想越多。
想言朝的事情,想起他早逝的娘亲,还有他自己。
“没事的。”章北庭揽住宋宴卿的肩膀,安抚地拍了拍。
锁好食肆的门,他一手拎着篮子,一手牵住宋宴卿。
此时街上的行人还很多,但宋宴卿没有拒绝,章北庭干燥温暖的掌心,让他觉得很安心。
回到家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才松开。
章北庭将篮子里装钱的罐子取出来,放在柜子里。
宋宴卿看着他的背影,没忍住走过去,从身后抱住章北庭的腰,将脸贴在其背上。
透过衣料,两人都感觉到了不属于自己的体温。
如果是平时,章北庭肯定很欣喜宋宴卿的主动,但今天出了言朝和离的事。
他低头看了眼宋宴卿环在自己腰间的双手,将手覆了上去。
片刻之后,宋宴卿闷声闷气地道:“谢谢你。”
谢你接受我的所有,也谢你教会我这么多。
章北庭掰开他的手,将人拉到身前面对面抱住,“你我之间不需要说谢这个字,而且我们这样才是正确的。”
宋宴卿带着鼻音,黏糊糊地“嗯”了声。
两人又这样抱了许久,章北庭才低声问:“饿不饿?”
“有一点。”宋宴卿道。
他中午没吃什么东西,先前一直想着事情,便不觉得饿,如今回到家里,又在自家相公身边待了这么久,心情平复了许多,没吃饱的肚子便也开始抗议。
章北庭问:“是在这里整理从食肆带回来的钱,还是一起去做饭?”
“一起去做饭。”宋宴卿毫不犹豫地道。
两人一起做饭习惯了,进了灶房,宋宴卿便去舀米。
章北庭道:“今晚少煮一点饭。”
“好。”宋宴卿点头。
章北庭这么说,肯定是准备做的菜里有能当主食的,不需要多问。
果然,章北庭洗菜的时候,从装菜的筐里挑了两个地瓜一起洗了。
他将洗好的地瓜削皮,切成滚刀块,待锅里的油烧到半热,放进沥干水的地瓜。
没一会儿,小块的地瓜被炸熟,外表变得焦脆,内里软糯熟透。
章北庭将炸好的地瓜都捞出来后道:“现在要小火。”
宋宴卿闻言,将灶膛里的柴火退出大半,只留下一点。
锅里只剩下底油,章北庭又倒了些绵白糖进去,小火慢慢的加热,绵白糖在油温的作用下变成了琥珀色,此时,先前炸好的地瓜块被重新倒进锅里,几下翻炒,全部均匀地裹上糖稀。
宋宴卿在灶前看得一愣一愣的,一开始他以为是吃蒸地瓜,结果章北庭将地瓜切块炸了,在他以为是炸地瓜的时候,章北庭又熬了糖跟地瓜一起炒。
看到裹满了糖稀的地瓜被盛出后,他以为终于好了,章北庭又重新熬了点糖水,用筷子沾了浓稠的糖浆在炸地瓜上快速拉扯晃动。
随着他的动作,糖丝被拉得很细很细,从原本的棕红色变得晶莹剔透,落在色泽金黄的地瓜块上,像是给地瓜块罩了一层水晶做的网。
弄完之后,章北庭将盘子放到宋宴卿面前,“尝尝看。”
宋宴卿小心伸出筷子,一块地瓜被夹着离开盘子,拉出更多绵长不断的糖丝,极为漂亮。
章北庭不知道何时打了碗冷水,放在盘子旁边,“蘸一下水再吃。”
宋宴卿依言将地瓜在水里蘸了下才送进嘴里。
地瓜块过了凉水,表面的糖浆凝结成硬壳,只觉香甜却不会粘牙,因为过水的时间很短,地瓜块表面的焦脆并没有被改变,一口咬下去,甜、糯、酥脆,几种不同的口感同时在口腔里迸发,十分丰富。
“好吃。”宋宴卿说完,夹起一块送到章北庭的嘴边。
章北庭尝了下,感觉有点甜了。
不过宋宴卿喜欢吃甜的。
两人坐在灶边,分吃完一份拔丝地瓜。
宋宴卿问:“今天怎么想起做新的吃食?”
“我听人说,吃甜的可以让人忘记很多烦心的事。”章北庭道。
宋宴卿怔了怔,接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那人说得没错。”
吃过一份香甜的拔丝地瓜,晚饭章北庭就只简单炒了个清炒莴笋丝跟一个青菜肉丸汤。
两人吃饱之后,打理了一番家里的琐事,就歇息了。
第二天他们依旧是最早去食肆的。
稍微晚一点,言朝也来了。
言朝依旧是走着来的,只是身边没带安安,眼下也有点青黑。
不过整个人的精神头看起来倒不错,一直夹杂在眉头的那股愁绪似乎也散了许多。
宋宴卿跟他是好友,而且人家谈和离还是在他们食肆谈的,章北庭想了想道:“若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尽管开口。”
“不用。”言朝摇头。
说完他才觉得这两个字过于冷淡了,于是又道:“我跟安安这几日就会从楼家搬出来,要搬的地方不是很远,你们食肆要人守着,我娘家的兄弟去搬就好了。”
和离之后从夫家搬到新的宅子里,可不是小事,宋宴卿拉住他的手道:“若是少什么用的,你一定要跟我说,安安还那么小,不能缺了她的东西。”
提及安安,言朝想起了一件事,“之后我恐怕要带着安安来食肆干活,你们后院那间房,能不能只留给安安休息。”
“那本来就是给你和安安准备的。”宋宴卿道。
后院有两间房,原本他们只收拾了一间出来,夫夫二人谁若是累了,偶尔会去歇息片刻,言朝要来食肆做糕点后,宋宴卿才将另一间收拾了出来。
章北庭又道:“晚点我找木匠给后院入口那里加道门,免得谁都能进去。”
“多谢。”言朝鼻子有些发酸。
若不是宋宴卿跟章北庭帮他这一把,他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有底气和离。
宋宴卿抱了一下言朝的肩膀,笑着道:“跟我客气什么。”
章北庭下午就找了木匠过来,不仅给后院入口加了道门,还给后院那个养鱼的小池子做了围栏跟网格的盖子,双重保障,这样即便安安睡醒了,一个人在后院待着也不会有危险。
言朝早上来得早,未时前就能将一天的糕点都做好,留在食肆跟大家简单吃了个午饭就离开了。
之后几天都是这样,过了四五天,他便开始带着安安来食肆,并告诉宋宴卿,他已经从楼家搬出来。
自从和离之后,楼子初再也没来过食肆。
“安安她爹……”过了些日子,宋宴卿终于没忍住问了。
即便和离,安安也是楼子初的孩子,楼子初不会不管孩子了吧?
言朝语气平静地道:“他每月的月俸有一半留给了安安,楼家给安安的月钱我也没拒绝。”
“本来就该这样。”宋宴卿道。
安安是楼家的孩子,他们若能做出让言朝一个人养的事,名声也别想要了。
言朝垂眸,“我还答应了他,等安安再大一点,可以让他带回去教安安读书识字。”
“也好。”宋宴卿声音也低了一些。
撇去其它不谈,想要在云阳城找一个楼子初这样有学识,又愿意教孩子启蒙的人,确实很难。
而且他终归是孩子的父亲,教起来肯定比外人更尽心。
宋宴卿跟言朝小时候都没有机会读书识字,也都知道读书识字有多重要,有人教,自然不会阻止安安学。
言朝没解释楼子初为何没再来食肆。
这里是他干活的地方,宋宴卿又是他的好友,若是楼子初隔三差五的来食肆,章北庭跟宋宴卿招呼不是,不招呼也不是。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隔了一段时间,章北庭无意中从萧万青跟周鸿文口中得知,楼子初也没再继续住在楼家老宅。
因为言朝跟楼子初和离,食肆虽然多了个点心师傅,章北庭跟宋宴卿并没有很高兴,甚至可以说很压抑地过了几日。
他俩心情不太好,其他人察言观色,生怕做错了什么,过得也是小心翼翼的。
好在没多久,食肆就迎来了一庄喜事。
钱良才的侄女婚期将近,不管是出于两家的关系,还是章北庭的手艺,商量起出阁宴要办的酒席时,他们家所有人想到的都是章北庭。
而且现在食肆还有点心师傅,连成亲时女方要准备的点心,都能全部交给有间食肆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