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章北庭缓缓睁开眼,微弱的晨光从窗户照进来,屋内十分安静。
他感受到身侧的热意, 收回目光。
宋宴卿搂着他的胳膊, 还在酣睡。
许是昨晚闹得狠了, 宋宴卿眼下有些淡淡的青黑,眉头微微蹙起。
章北庭侧过头, 动作轻柔地拂开身边人脸上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睡得有些红的脸颊。
宋宴卿似乎觉得有点痒,脸下意识的地在章北庭的手臂上蹭了蹭,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
章北庭手悬在半空,不敢动了,怕把人弄醒。
片刻后,宋宴卿重新睡踏实,他才收回有些僵硬的手。
目光是一直落在宋宴卿脸上未曾移开。
看着看着, 他觉得又困了,便闭上眼睛,搂住身边的人, 重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 天光已经大亮,这回他一动, 宋宴卿也跟着醒了。
“睡过头了。”宋宴卿坐起身,有些懊恼地道。
即便是比往常晚起了不少, 宋宴卿神色还是颇为疲惫, 声音也有些沙哑。
“今天食肆不开门, 再睡一会儿也无妨。”章北庭柔声道。
宋宴卿摇头, “不睡了。”
他从小就没有睡懒觉的习惯。
宋宴卿下床的时候, 腿一软,差点又跌了回去,还好章北庭眼疾手快地扶住。
两人都有些脸热。
章北庭试探着问:“要不,我帮你更衣?”
“我刚才是不小心。”宋宴卿委婉地拒绝。
说完他忍着不适,慢条斯理地站起来,穿衣束发。
章北庭站在旁边递衣裳跟梳子簪子,待两人穿戴妥帖,才推开窗透气。
一阵清风吹进来,吹散一室的旖旎暧昧,两人都精神了不少。
章北庭问:“早上想吃什么?”
“随便煮个面吧!”宋晏卿道,昨晚折腾了一晚上,今天又起得晚,他这会儿有点饿了。
两人洗漱完,章北庭道:“你去歇会儿,早饭很快就好。”
宋宴卿摇了摇头,跟在章北庭的身后进了灶房,章北庭揉面,他就在旁边看着。
章北庭心里觉得高兴,找着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面揉好,趁着饧面的功夫,他搬了凳子放葡萄架下,“葡萄应该可以吃了。”
他摘了两颗,一颗递给宋宴卿,一颗自己拿着,轻轻一捏,脆弱的紫红色葡萄皮裂开,嫩绿微白的果肉显露,嘬进嘴里,汁水丰盈,甜中带着些微的酸,葡萄味十分浓郁。
宋宴卿也道:“好吃。”
章北庭挑着成熟的摘了几串,“这些我们自己吃,明天再多摘些送给何家。”
早上吃大骨汤面。
大骨是章北庭昨天晚上做完饭放灶上煨着的,已经炖得软烂,筷子轻轻一碰,大块嫩滑带筋的肉就从骨头上脱落。
章北庭给宋宴卿挑了个肉最厚的,放碗里占了大半个碗。
宋宴卿:“我吃不了这么多。”
“那就吃完肉,面少吃一些,”章北庭道,“你太瘦了。”
宋宴卿想起这人昨晚说过的一些话,低着头吃面,不好意思说话了。
嫁来章家后,他吃得比以前多了不少,吃的东西也比以前好太多,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见长肉。
其实章北庭觉得,宋宴卿现在这样就很好看,但好看归好看,对喜欢的人,还是希望把人喂得稍微圆润些。
吃完饭,两人把宋宴卿的东西都搬到现在同住的这间屋子。
宋宴卿东西少,加上来他们后来做的几身衣裳,都没能把两个箱笼装满,两人的衣裳一起放在柜子里,他的就只占了一个角落,看着尤为可怜。
章北庭道:“我们去布庄买些布料回来吧。”
天气逐渐转凉,应该做秋衣了。
“我现在的衣裳已经够穿,”宋宴卿道,“钱攒着些用,好早日买下食肆的铺子。”
章北庭:“铺子要买,衣裳也要做。”
他详细算道:“食肆开张到现在不过半个月,我们就已经赚了二十多两了,按照这个速度,在十月前我们就能攒够买铺子的钱。而且不管开食肆,还是买铺子,都是为了过得更好,如果为此节衣缩食,反而是本末倒置了。”
宋宴卿说不过他,直接被拉去了钱良才的布庄。
钱良才看到两人就说:“本来还想着要不要去一趟你们家,现在倒省了我一番功夫。”
大概是钱良才的吃货形象太过深入人心,章北庭听到他的话,第一反应居然是,难道钱良才知道他们家葡萄能吃了?
钱良才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从柜台后面摸出一个十两的银锭子,推到章北庭面前道,“东西都送出去了,蟹黄油的钱还没给你。”
“太多了。”章北庭道。
他给钱良才和邹文柏熬蟹黄油,螃蟹跟装蟹黄油的小瓷罐都是两人自己提供,他们就耗费了一些猪油料酒,跟一担柴火,以及花了两天的时间拆蟹熬蟹。
因此两人没给钱,他也没急着要。
“不多不多。”钱良才笑眯眯地道。
二十罐蟹黄油,留下自己吃的,其他送出去的都是人情,到时候收回来,可就不止这些了,而且有个一直没能谈下来的渠道,因为两罐蟹黄油,也顺利地谈了下来。
因而这五百文一罐的加工费,他给得心甘情愿。
毕竟拆蟹的时候他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费功夫费手不说,光是忍着不吃,就需要非常强的自制力。
出于不能让章北庭吃亏的想法,他不仅自己准备了这么多的手工费,还跑到南城客栈,装作无意地跟邹文柏说了自己打算给的酬劳。
章北庭看他这模样,猜他应该是拿这个赚到了更多的钱,便没再拒绝,“那就多谢钱掌柜照顾了。”
“不用谢,”钱良才哈哈笑了下,“反正你马上又要花一些回来给我。”
章北庭跟宋宴卿来布庄,可不是要花一些回去吗?
因为钱良才这句话,别说章北庭了,就连宋宴卿都觉得,若是买少了不好意思。
最后两人花了四两多银子,买了足够两人各做四五身衣裳还有剩的布回去。
这回买的布料也比先前好了许多。
下午两人没再出门,宋宴卿裁布做衣裳,章北庭在旁边看着,时不时递个剪子尺子,或者倒杯茶水,弄点吃的。
他从第一眼就觉得宋宴卿完全长在自己审美上,如今人已经完全属于自己,更是怎么看怎么满足。
等到天稍微黑一点,他早早就做了晚饭,给院子大门落了锁,吃饭的时候,眼睛更像是黏在了宋宴卿身上了一样,移都移不开。
第二天是中秋,两人睡醒了便起床去逛早市。
云阳城的人很爱过节,一大早街市上全是人。
路边的小摊也比平常多了不少,大家都想趁着人多,赚点零碎钱。
章北庭跟宋宴卿边走边逛,一路上这家买个包子,那家吃碗豆腐脑,很快就吃饱了。
瓜子花生,饴糖撒子,看到喜欢的零嘴都买了一些,还有石榴柿子梨这些水果,很快就装了大半个背篓。
“再买就要吃不完了。”宋宴卿道。
昨天章北庭那番开食肆是为了过得更好的话,他被彻底说服,不再阻止章北庭买这买那,但还是不能浪费。
章北庭一看背篓,确实有些多了,便道:“那我们去看看卖菜的。”
市场上卖鱼虾蟹的尤其多,不过他们昨日才吃了鱼跟虾,蟹近日也吃了不少,看了看就作罢。
两人走进肉铺,隔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就被吊在架子上的一腿牛肉吸引住了目光。
大靖律法没有不能杀牛的规定,并且因为吃得起牛肉的人不少,还有人专门养肉牛营生。
章北庭经常在这里买肉,肉铺的老板看到他就招呼道:“今天要些什么?”
“我先看看。”章北庭道。
他们来得有些晚了,牛身上比较好的部位已经被人挑走,不过章北庭想要的本来就不是那些,等到摊子上的人稍微少一些了,他才问:“牛肚子上的油还在吗?”
摊主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牛油味重,买肉的人但凡看到肉上粘着点,都要求他剔干净了再称。
不曾想居然有人专门问牛油还在吗?
不过看到这人是章北庭,摊主也就理解了,处理不好就非常难吃的猪头跟肥肠,还不是被他弄得干干净净放食肆卖,据说生意还特别红火。
“杂碎都在那里了。”摊主指了指角落里的两个大竹筐,打趣道,“你还要什么随便挑。”
章北庭还真挽起袖子,不嫌脏地一样一样地挑了起来。
除了比手掌还厚的牛肚皮油,他还挑了一些粗大的血管,又黑又脏的两个胃。
摊主看了直摇头,这几样东西,穷人觉得没油水,有钱人嫌弃又脏又没味道,平时很难卖出去,他之所以没丢了,不过是想着,要是有谁要,能赚一些是一些。
因而看到章北庭挑了,他忍不住问:“今天你们食肆不开门吧?”
“不开门。”章北庭道。
肉铺老板瞥了一眼那堆杂碎,语重心长道:“我听说你们食肆生意很不错,大过节的,应该吃些好的。”
章北庭失笑,“行,那你再给我称两斤牛肉,要嫩一些的。”
“好嘞。”肉铺老板立马去割了两斤肉,特意挑了又瘦又嫩的部位,不带一丝肥油。
“一共多少钱?”章北庭问。
“牛肉四十五文一斤,两斤是九十文,”肉铺老板道,“牛油那些虽然不值钱,但一起也有二三十斤,算你一百文,一共一百九十文。”
顿了顿,他试探着道:“入秋之后,我这摊子上隔几日就会杀一次牛,你这些东西要是卖得好,到时候我都给你留着,你再给我涨点钱?”
他给章北庭食肆供了一段时间的货,觉得章北庭这人,能干却不会斤斤计较,是可以做长久生意的。
“行。”章北庭爽快地答应。
如果利润足够高,分一些给别人又何妨,他不是吃独食的人。
而且现在这些东西的价格,确实很低很低。
买了这么多东西,章北庭跟宋宴卿不好再逛,两人便背着东西往回走。
走着走着,宋宴卿停了下来。
章北庭顺着他的目光,在路边一家小饭馆的门口,看到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手里牵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跟店家说着什么。
离得比较远,章北庭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只从神态间猜测,男人估摸着在问饭馆的老板雇不雇人。
他收回目光,看向宋宴卿,问:“是认识的人?”
“我不确定,”宋宴卿道,“只觉得有些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