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了要雇人,但是雇什么人,怎么个雇法,都是个问题。
章北庭跟宋宴卿都没这方面的经验,对附近的人也不熟。
两人决定去隔壁找何婶子问问。
章北庭盛了一大碗下午做的香辣田螺带上。
何家才吃了晚饭,一家人坐在院子里乘凉。
章北庭把手里的碗递给苗凤花,“下午做了点香辣田螺,拿来给婶子尝尝。”
“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苗凤花接过碗,转手递给身边的男人后,拉了条凳子放到章北庭跟宋宴卿面前,“你俩坐,婶子去给你们倒杯水。”
“不用麻烦了,”章北庭道,“今天过来,是有点事想问婶子。”
两家最近走得挺近的,他说不用倒水,苗凤花就顺势坐下,道:“你说。”
“是这样的,”章北庭道,“我今日做了点凉面,跟冰粉一起带到摊子上去卖了,生意还算不错,但婶子也知道,家里就我跟宴卿两人,只做冰粉的话还行,多了凉面就有些忙不过来了,想雇个和面擀面的人,不知道婶子有没有合适的人介绍。”
苗凤花有些咋舌,前段时间章北庭的日子过得有多难,她是最清楚的,没想到这么短短几天时间,不仅生意做起来了,还是好到需要雇人的程度。
不过他们一家子都是属于比较踏实又容易满足的性格,别人过得好,他们可能会羡慕一下,但不至于眼红,别人过得不好,若是关系不错,她也愿意帮上一点。
因而听到章北庭说要雇人,她也只是一瞬的惊讶过后,就问:“你想怎么个雇法,对雇的人有什么要求吗?”
“每天午时后开工,工钱按面的重量当天结,人的话,最好嘴严一些。”章北庭道。
苗凤花蹙眉思索片刻后道:“我倒是想到一人。”
“婶子说说看。”
“石头他娘,她以前摆摊卖过馄饨,和面擀面不在话下,做事也干净利落,你要的嘴严这一点,也尽管放心,”苗凤花道,“就是有一点,你家没有女人,她恐怕不能上你家干活。”
揉面这种活,没有雇主会愿意让人带回去干。
想到石头他娘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孩子,上面还有个婆婆,平时赚几个铜板也不容易,苗凤花试探着道:“每天未时到申时我都在家,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让她在我家和面,你跟晏哥儿谁有空就过来看着。”
未时到申时,何峰他们还没从城外把菜收回来,她家院子是空的,和面要的地方又不多,摆张桌子就够了。
章北庭略一沉吟后道:“我没问题。”
何家就在隔壁,自章北庭卖冰粉以来,他们一大家子从未有过任何窥探的举动,章北庭信得过他们。
而且章北庭跟宋宴卿还要在家里做冰粉,若雇人在家里和面,反而不如这样方面。
“那我明日上午去同她说,”苗凤花道,“她应该不会拒绝。”
章北庭:“有劳婶子了。”
看他们这边谈完,何海也跟之前钱良才一样问道:“章哥,你这田螺要怎么吃?”
这田螺端进来他就闻到香辣味了。
章北庭把方法又说了一遍。
苗凤花看着眼巴巴的儿子跟孙子,笑着对磊磊的娘道:“快给他们拿几根针来,不然磊磊跟他小叔的口水都要流地上了。”
何海听到还能直接吸,没忍住跑去井边洗了手,拿起两个,一个分给磊磊,另一个放在嘴边嘬了下,也不知道是他运气好还是天赋异禀,一下便把里面的螺肉吸了出来。
一入嘴他就睁大了眼,汤汁又香又辣,螺肉弹而紧致。
吃完螺肉,他又仔细地把壳里和手上沾的汤汁吮干净,才依依不舍地把空的田螺壳丢了。
因为嫂子的针还没拿来,家里其他人还没吃,何海尝过一个,就没去拿第二个,而是对章北庭道:“田螺很好吃。”
磊磊拿着个田螺努力了半天,也没能把里面的肉吸出来,但听到小叔夸好吃时,也不忘重重地点了点头赞同。
章北庭发现,云阳城的人似乎都很喜欢吃辣,但因为辣椒传入的时间尚短,大家对辣椒的吃法也就停留在新鲜辣椒、干辣椒以及酸辣椒这三种。
他想了想,问:“何叔,你最近收菜,红辣椒多吗?”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何青松闻言道:“多,最近天热,辣椒红得快。”
“您哪天看到好的,帮我收两筐吧。”章北庭道。
最近天气好,可以晒几坛豆瓣酱,还能做一些剁辣椒。
“成。”何青松没有多问,以前章北庭爹娘开食肆的时候,也经常会让他帮收一些菜。
“不说辣椒我还没想起,”苗凤花拍了下脑袋起身道,“前些天小海跟我说你们把后院的地翻出来了,让我给你们找些菜种子,我昨天都包好了,结果忙着忙着就给忘了。”
说着她便进屋去拿种子。
章北庭跟宋宴卿把后院的地翻完后,想过找何婶子买种子,后面想想,何家是卖菜的,他们找人家买种子,总觉得不太合适。
没想到何海居然让何婶子准备了。
章北庭捧着一包包用粗纸包好的种子,很不好意思。
“自己家里留的种子,别说给钱,”苗凤花抢在他前头道,“以前你娘在的时候,我哪样种子没收好坏了,也经常问她要。”
章北庭不好再拒绝,“那就多谢婶子了。”
苗凤花道:“最大的那一包是青菜种子,你想吃小青菜抓一把撒地里就行,其他的明天白天让何海去帮你种。”
章北庭再次道了谢,他打算趁着天黑前把青菜种子撒下去,就没有多待。
走到门口的时候,宋宴卿回头看了眼,恰好看到沉默的何叔把螺肉挑出来,递给旁边的何婶子。
何婶子非常自然地接过。
宋宴卿有些没舍得收回目光。
两人到家就后院撒了一把青菜种子,再盖上一些干草。
浇水的时候,章北庭看到宋宴卿的衣袖裂开了一道。
他回想了一下,这几日宋宴卿好像就两套衣服在换洗,便说:“明日上午我们去趟布庄吧。”
宋宴卿顺着他的视线,才看到自己右手的衣袖不知道什么时候划破了一点,他有些拘谨地把手往身后藏了藏,“晚上我缝一下就好,不用买新的。”
这可不比一斤肉一条鱼,买一身衣服的钱,他们得卖两天的冰粉才能挣到。
“我也想买身中衣。”章北庭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宋宴卿低着头,脸有些热,“我会做衣裳。”
针线活是从小到大,父亲唯一找人教过他的东西,学会了之后,一家人大部分的衣裳鞋子就都是由他做了。
不过中衣是贴身穿的,继母嫌弃他,不会让他碰,他还从未给自己之外的人做过中衣。
“那就买布回来自己做。”章北庭忘了这个时代有不少人是会自己做衣服的,但他还是忍不住由衷地夸了句,“宴卿真厉害。”
宋宴卿脸更红了。
两人第二天吃过早饭,趁着天气凉快便去了钱良才的布庄。
钱良才坐在柜台后面,眼角余光看到有客人进店,招呼的话说到一半,发现是章北庭跟宋宴卿,立马热情地迎上去问:“昨日你们送我的田螺,今天会卖吗?”
“暂时不打算卖。”章北庭失笑。
钱夫人听到自家夫君的话,一脸无奈地上前把人拉开,“走走走。”
说完她转头看向章北庭和宋宴卿,立马换了一副笑脸,“章北庭是吧,你们看看要买些什么,我给你们优惠。”
一匹匹颜色各异的布摆满了大半个铺面,对章北庭这个门外汉来说,看得眼花缭乱也看不明白。
他便直接道:“我想买些布给我夫郎做两身衣裳,我自己再要一些做中衣的棉布。”
宋宴卿听到两身衣裳有些着急,但当着钱良才跟钱夫人的面,他又不好说,怕落了章北庭的脸面,只能急得拉了拉章北庭的衣袖。
钱夫人上下打量了两眼宋宴卿后,就道:“前几日新到了两匹布,颜色挺适合你夫郎的,我去拿给你们看看。”
她转身去拿布了,宋宴卿立即小声道:“我做一身衣裳就够了。”
“多做一身好换洗。”章北庭道。
也是他钱不够,不然大夏天的,只做两身新衣怎么够。
钱夫人很快把布料拿来,一匹蛋青色的,一匹墨绿色的。
章北庭觉得蛋青色的鲜亮一些,更适合宋宴卿,不过干活的话,墨绿色会更耐脏。
钱夫人确实用心挑选了。
“这两种布都是既柔软又透气,”钱夫人道,“四百文一匹,以你夫郎的身量,买半匹就够做一身衣裳,还能余下些做小物件。”
她拿的两种布都是价格适中的。
两身衣裳的布,再加上章北庭做中衣的棉布,一共五百二十文,钱夫人只收了五百文。
付完钱后,章北庭钱袋里又只剩下不到一百文了。
两人离开时,宋宴卿想起钱夫人拉开钱良才的动作,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
就看到钱夫人低头打着算盘,钱掌柜笑着凑上去说了什么,钱夫人也跟着失笑。
这个画面让他想起昨日在何家看到的,何叔给何婶子递田螺的模样。
虽不同但又有相似之处。
他隐隐有些明白了,即便章北庭从未对他隐瞒过冰粉跟凉面的方子,为何他仍会觉得不安。
并不是因为他是替嫁,也不是因为他们还未圆房。
而是因为他内心觉得,章北庭是他够不到的人。
他觉得羡慕的两对夫妻。
何叔跟何婶子,何叔收菜,何婶子看菜摊持家。
钱掌柜开布庄,钱夫人不仅会打算盘,还能一眼选出客人满意的布料。
“想什么呢?”章北庭走了两步,发现人没跟上来,回头笑着问。
宋宴卿看着章北庭含笑的模样,心跳忽地快了许多。
眼前的人,即便是他没想明白之前,也在靠直觉努力地想要靠近。
何况是现在想明白了。
他加快脚步,走到章北庭身边,道:“不忙的时候,你可以不可以教我算术和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