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阳余晖,满天荒凉。
赵嬷嬷举着橙色的灯笼走在大夫人的前头。
大夫人神色有一丝落寞。
深院红林,染上无边的孤寂。
“大夫人,到了。”
大夫人招招手,她望着那扇锈迹斑斑的铜门,眼底暗潮涌动。
门口尊着两只三脚蟾蜍,紧闭着双眼,吐出舌头。
赵嬷嬷推开门,有股浓重的霉味。
“大夫人,”
“退下。”
赵嬷嬷往回关上铜门,跪守在门外。
只见大夫人弹手甩开满地的红叶,地表冲出一面水帘,中央一支玉簪不停地旋转着。
她取下玉簪,水帘消失了。
而四周瞬间变成冰封万里的极寒之地,刺骨的寒气猛地沁入肌肤。
一把清澈如镜的长剑斜刺在冰上。
八根巨大的冰柱底部伸出密密麻麻的大冰链紧紧缠绕在长剑上。
有位男子站在剑后,双手交叠放在剑柄上,脸色苍白。
冰冷的寒气沁入大夫人的肌肤,那双柳叶眼渐渐浮起淡淡一层薄雾。
“大夫人。”
守在冰阵外的侍卫恭敬地跪拜。
大夫人没有任何反应,她的眼睛不再犀利如剑,在朦胧的泪光中深藏片刻的温柔。
这是十年来,大夫人第三次莅临这座极度深寒的冰窟,站在剑后的男子便是公孙府府主公孙颀。
真正被冰藏了十年的人。
大夫人挪到冰阵前,却没有停步的意思。
“大夫人,不可。”
侍卫及时地拦住她。
迎面冲来的寒气灌醒了大夫人。
她摇头眨眼,双眼寒光毕现。
“还能撑多久?”
“不到两个月。”
当初为了封印这把魄寒剑,足足耗费了大夫人七成功力,至今都无法恢复原来的境界。
魄寒剑是苍穹古陆七把邪戾剑为首的至邪至魔的剑。
然而其剑气却能安镇魂魄,其剑灵甚至能封锁经脉,永保精气。
如今的公孙颀亦是靠魄寒剑得以安然无恙,但也只是护住心脉而已,一旦脱离剑身,必死无疑。
“剑气似乎越来越不稳定了……”
“剑灵觉醒了?”
“我感受不到它的剑灵。”
大夫人拧眉沉思。
剑出魄寒,万物皆亡。
这样的邪剑怎么可能没有强大的剑灵?只可能强大到令人可怕。
魄寒剑微微动弹,冰链沙沙作响。
又砰地一下,冰链剧烈抖动着,冰柱散出一团团蓝色的冷气,遇剑化成金色的字符,融入剑身。
“看来撑不了多久的。”
一旦魄寒剑失控,挣脱冰阵的束缚,届时这里的一切将会暴露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
公孙颀恐怕是藏不住了。
大夫人找了十年,依然没有找到解救公孙颀的任何线索。
她甚至不知道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公孙颀浑身是血地倒在她眼前,是她此生最大的噩耗。
“大夫人。”
侍卫不安地环顾四周。
大夫人立马会意,挥手弹出玉簪。
一片红叶轻飘飘地落到她的脚边。
深院内静谧无声。
“大夫人,宫里出大事了!”
赵嬷嬷见大夫人出来,跌跌撞撞地爬起来。
“什么事?”
“太后娘娘快不行了……”
“什么?”
“事情很突然,是从内道传来的。”
大夫人的后背惊起一层冷汗。
皇宫内。
阴森的地牢锁着面目狰狞的重犯。
四根铁链牢牢栓住那人的四肢,镣铐上结着厚厚的血痂。
“五殿下!”
狱卒匆忙打开牢门。
突如其来的黑影闪过重犯的双眼。
“柳府主,可还舒适?”
那人丝毫不动,依旧埋着头。
侍卫搬来椅子放在他面前,他知道对面坐着的是五皇子凌颖。
“你根本不是柳策天。”
重犯听到这个名字时,身体微微地抽搐了一下。
从他半年前被关进这座地牢后,就再也没有人提起这个名字,所有审问的不是柳府主就是柳尚书。
“你就算不开口,本殿下也能找到你身上藏着掖着的真相。”
凌颖抬手招来身后的太医。
太医领命,从医箱内取出针盒,挑最长最粗的银针,直扎那人额头上的穴位。
又取出小刀,割了指尖,流出蓝绿色的液体。
太医吓得小刀哐当掉到地上。
“蓝、蓝绿色的!”
那人腹部突然全部凹陷进去了,胸口有朵红色的莲花骤然怒放,五官渐渐抹平,肉体慢慢消失了,融化成烟。
“这……”
太医跌坐在地上,拼命地往后退。
突然他瞥见身后剑光凛凛,心下一惊,连滚带爬地往牢门冲出去。
哗的一声,太医背后冷入骨髓,重重跌倒在地。
红色的血溅满侍卫的长剑,他面无表情地收剑入鞘。
待到那人被销蚀得只剩心脏时,有只小小的玉莲蓬从半空落下来,碎成两瓣。
有位侍卫走近刚碰了一下,手心立马染黑。
他连忙挥剑自断手臂。
凌颖看完后,异常冷静。
这时马公公弯着腰挪到他面前,轻声低语道:“五殿下,承懿宫那位出事了。”
承懿宫便是当今皇太后的宫殿。
“是吗?”
“皇上正急召各大殿下……”
凌颖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朝某位内侍吩咐道:“去,给永宁王府递帖子,明日登府拜会。”
“皇上那边……”
“一个傀儡人,竟瞒了半年,这地牢怕是漏风漏水了。”
马公公立马会意。
人是碧箫轩送来的,这关押主审的担子偏偏落在兵部侍郎古琰肩上。
而古琰跟碧箫轩的关系就不得不让人思虑多疑几分。
“五殿下。”
温润的声音轻轻飘来。
凌颖回过神,只见玉顷白衣飘摇,风雅踱步而来。
“天下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哪怕是高深的皇墙。”
“五殿下,萧府不过是穿堂风。”
那天围剿柳府时,玉顷相当在意凌颖的反应,他相信这位野心勃勃的五殿下不会那么简单。
直到今晚皇上召见时,他才惊然发觉:夺嫡争位的序幕早已悄悄拉开了。
“柳府”是皇帝扔给他们的第一道题目。
皇上让五皇子领兵抄家灭府,这次又让他私自提审柳府主,圣心终究难窥。
玉顷清楚,他不可能置身事外。
无论是作为萧府养子,还是卜师这个尊贵的位置。
他甚至卷进漩涡中心,不得脱身。
凌颖指着那两瓣玉莲蓬:“不知卜师有何高见?”
玉顷不答,只是微微颔首。
“五殿下,皇上请您移步承懿宫。”
闻言,凌颖别有深意地望了玉顷一眼。
而玉顷坦然受之。
那一刻,五殿下便明白,萧府还是那么地顽固不化、嫡庶有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