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阙同伊影一前一后地站在古塔前。
那些婢女早已散开不知去向,只留下两位守着塔门。
“商公子,我家公子有请。”
这时,从卵石小道跑来一位小斯,冲到商阙面前。
“你家公子是?”
“古家大公子。”
商阙轻轻眨了下眼睛。
他看了看伊影,而伊影没有任何表示,当然也没有任何表情。
在伊影看来,他的使命就是守护公孙文,其他一切皆浮云。
当商阙刚要抬起腿时,古琰来了。
他一身灰色便服,五官清秀,剑眉怒张,双眼英气逼人。
腰间系着绿钦令,举手投足间极具大家风范,是典型的世家公子哥。
古府亦在天凌五府中独占一席,只是古府府主古凛为人冷傲,性子孤僻,虽不至于像萧府那样常年闭门谢客,却也是个两袖清风的怪人。
比起府主古凛,府主尊夫人倒是名扬四国,绝不是个省油的邋遢角色。
她膝下只有一双儿女,古府就只有一位公子、一位小姐。
而古琰正是古府“仅有”的名正言顺的一位公子。
实际上古凛还有两位侧室小妾,所出庶子没有七八个,也有五六个。
毕竟五府中没有侧室小妾的,除了女子为尊的萧府,当真只有公孙文他爹了。
大夫人的驭夫之道,放眼四国百邦,举目望尘莫及。
这方面古府夫人虽然比不上,可她能让所有庶子寂寂无名就可见她的手段。
而古琰在她的悉心教导下,比他爹近人情明事理得多了。
更耐人寻味的是古琰在三年前便踏足碧箫轩,与之谋事。
“商公子好雅致。”
“彼此彼此。”
商阙一向对此人没什么好感,碍于多年情操修养,缓缓开口道:“什么事?”
“三年了,你还是不放弃啊。”
“你什么意思?”
商阙脸上依旧挂着笑,只是语气不自觉冷了下来。
“世人常言丞相府、天凌五府乃左右臂膀,我看是一块牌子,内宫今日翻了这面,就得压着另一面;改日换了心情,又再翻另一面,压着另一面,你说是不?”
“我是不知道这五府什么时候可以结成一面了。”
闻言,古焱开怀大笑:“那你要不要试试他是选我还是选你啊?”
说完,他便走上前一步,贴着商阙的耳朵边,轻声道:“你藏得可真深。”
商阙的右手不禁微微握拳。
他对古琰了解不深,也并不是一无所知。
这个人常年混迹权贵世家,左右逢源,心机颇深。
不管古琰抱着怎样的算计,他是绝不愿意与他同舟共济的。
“古公子,可真巧!”
突然出现的公孙文把这两人吓了一跳,瞬间分开了好几步。
“失敬失敬,没想到能在这遇见大公子。”
“好说好说,古公子莫不是来……”
“诶,路过路过,真好久不见了!有空来古府坐坐?”
“一定一定,经年不见,古公子是越发倜傥潇洒……”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左右寒暄,一副兄弟情比金坚的模样。
商阙自始至终没有打断两人的谈话,只是脸色是越发不好看了。
古焱见着火候到了,即刻抽身,毫不拖泥带水。
他对着公孙文作揖行礼,互相告退了。
公孙文却望着古琰的背影,眼底晦涩难明。
看到公孙文这样子,商阙忍不住唤了他一声:“大公子……”
“你可曾听闻,柳府同古府本有姻亲之缘?”
商阙沉默不语。
世人皆知,失踪的柳含雨是古琰未过门的夫人。
柳含雨也因此蒙受圣恩,免去牢狱之灾。
按理,柳府摊上这等大事,古府就算不想有任何作为,起码也该装装样子,什么痛心疾首、万里寻妻的戏码一场场地接着上。
全天下都在寻遍准古夫人的踪影,他们倒无所畏惧。
最不济也该避避风头,闭门不出的。
出人意料的是,古琰还在这闲逛……
商阙突然为柳含雨不值,嫁入这等夫家,还不如从头来过。
公孙文想的却是:以古琰在碧箫轩的身份,无论是寻花问柳、还是求医道佛,他都没必要出头露面,自然有人为他前马后鞍、亲自打点。
能让古琰既然亲自来雪月轩楼的,那必然是位大人物。
而这位大人物想做什么、或者想打探什么,这才是公孙文最感兴趣的事。
三人回到原来的雅间时,隔壁传来异常熟悉的声音。
“哇,好生俏得很嘞,是不?”
“哎呀呀,小娘子别跑呀!”
公孙文猛地推开隔壁的房门。
只见有个人懒懒地躺在软榻上,双眉间纹着红狐狸沉睡般模样的印记。
胸前桃红色的绸缎上隽绣着一只白色九尾狐,远远望去就像九尾狐安详地蜷缩在那人的怀里。
柔长的墨发仅用一根编着红色狐尾的流苏高高束起,神清气爽。
而那双眼睛竟是深红色的,狭长幽灵如狐眼,看起来诡异又浪漫。
只是神色慵懒、气质松散、骨架松垮。
明晃晃像个久经风月的纨绔子弟。
“哟,大公子!”
一看到公孙文,狐白裘立马跳起来,张开双臂,飞奔而来。
“狐世子,请自重、自爱。”
公孙文唯恐避之不及,特地加重音量。
眼看自己快要扑空了,狐白裘及时刹车控制住自己,傲娇地甩下头发。
“你可太义气了,来这也不吱一声。”
“我刚出来的,倒是你,回来多久了?”
这话倒提醒了狐白裘,他前几日回来时好像忘了知会公孙文了,本是想给他个惊喜的,然而后来就直接给忘了……
公孙文被禁闭三年,他被流放三年。
这兄弟情谊放在哪朝哪代都是感天动地的。
一边相认得热火朝天,一边两人冷冷地缩在门槛边边。
商阙觉得这座雪月轩楼实在太晦气了,走了一个又来一个。
而且一个比一个难缠。
“这位是?”
狐白裘眼角不小心瞄到商阙,语气瞬间转个八百度。
还一把推开公孙文,眼睛在商阙身上扫个精光。
说来也怪,狐白裘和商阙都是同公孙文从小翻墙滚地到大的,这都多少年了,两人还相见不相识。
如果说狐白裘同公孙文是人前同窗谊,那商阙与公孙文就是妥妥的地下兄弟情。
但要说狐白裘完全不认识商阙,那是不可能的。
因此,公孙文非常不讲究情面道:“世子怕是流放过久,什么都给忘了吧。”
这种嘲言讽语若是别人开口,狐白裘指不定立马掀桌。
看在同窗多年的份上,狐白裘非常宽宏大量地选择忽略,自来熟地拉着脸色不大好看的商阙,挥手要了间大房,打算歌舞升天,不醉不归。
商阙很是没有眼色地拒绝了,他甚至看都没看公孙文一眼,径直离开了。
这脾气大得狐白裘当场就想摔桌计较。
公孙文硬是拉着劝了好久,才勉强平息欲来的狂风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