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下几人的反应天帝尽收眼底，瞧那小丫头的神色似乎早与旸翊相识一般，这可真是有趣极了。站在书桌旁的司命星君更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频频看向座下几人，恨不得凑到跟前来热闹热闹一番。
“翊儿，你与这小丫头认识？”
旸翊摇了摇头，复又点点头，淡然道：“儿臣与这位仙子有过一面之缘。儿臣方才与父君说过，曾在西边的寒潭里疗伤，后疗伤未果，差点昏迷坠入潭底，幸得这位仙子相救，儿臣深觉与这位仙子有缘，才会向父君请求让她搬来无泪宫为我疗伤。”
莹莹糊涂了，那日明明是眼前的这位二殿下救了落水的她，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变成自己是救人的那位了，难不成他烧坏了脑子？有缘便更谈不上了，见面的时候他都差点掐死自己，二人更像是上辈子的仇家。
石羽药仙心乱如麻，他也顾不上打量身旁莹莹的神情，暗自盘算了起来，千算万算，也没想到旸翊竟然打起了自己女儿的主意。那处寒潭他自是知晓的，只是不知这二人之间还有这般故事。自己的女儿心地善良，救人一命倒是无可厚非，可她只是区区一药童，连自己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天庭里还有那医术高明的虞乔仙子和自己的师兄，这种差事怎么会轮得到她？绝对事有蹊跷！
可这话落入天帝耳中却变了味，他深深地看了眼自己的儿子，心中欣喜万分，没想到旸翊也有情窦初开的一天。自古多有英雄救美，这回是美救英雄，虽说这小丫头长得娇小可爱了些，但也比那些天界里的贵女瞧着顺眼得多。
“帝君，”石羽药仙上前一步，覆手作揖，“臣的女儿医术拙劣，仅仅懂些药理知识，万万不能伤了二殿下的金贵之躯啊。臣觉得那虞乔仙子或是臣的弟子来为二殿下疗伤，是为极好。”
天帝头也不抬，指着纸上几处让司命星君好好斟酌，才缓缓对石羽药仙说道：“虞乔前几日已下凡历劫，而你的弟子祈风……他不是要准备与琪瑶的大婚之事吗？哪有空为翊儿疗伤呢？寡人念你年事已高，常住天庭之外，不便于走动，而这小丫头瞧着甚是伶俐，手脚应该也勤快，适合待在翊儿身边，边医边学也无妨，况且寡人也准备让司命复刻一把司命殿的钥匙给她，她有空便可以去司命殿习医药典籍，那司命殿里……好东西可多了……”
“帝君你！……”石羽药仙慌了神，不禁微瞪座上之人，哑然无措。
说是请求，实则威胁。自祈风回到天庭后，石羽药仙便悄悄向天帝请旨，要求暂缓祈风与琪瑶仙子的大婚，待到祈风升为仙君再议，其中缘由他们都心知肚明，彼时天帝应允了，却没想到这时出尔反尔，而每一句话都将石羽药仙的后路封死让他措手不及。
司命星君甫一听到天帝的话语差点委屈得当场吐血，他的司命殿连那些仙君进入都要经过他的准许，可现下天帝居然让他复刻一把钥匙交给一个小小的黄毛丫头，他已经开始心疼司命殿里那些珍藏典籍了。
旸翊则抽了抽眼皮，心里感慨天帝好生阴险，居然对石羽药仙如此威逼利诱。他虽想把这丫头拐弯无泪宫来住上几日，可也不愿用强迫的手段，这下好了，石羽药仙怕是已经悄然恨上了他这个始作俑者。
“司命殿是什么地方？”
莹莹小声嘀咕着。她涉世未深，自然是听不懂天帝话里有话，反而对这司命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连先前万般疑虑都抛诸于脑后了。那片药圃她待了数万年早就待腻了，成天孤独伶仃无人陪伴，若是以后能在这天庭的殿宇之间到处逛逛，让她给这个凶巴巴的白蛟疗伤也不失是件美差。
这傻丫头！石羽药仙踢了踢她的脚面，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生怕她再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
“小丫头，司命殿里有很多失传的典籍，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经书，寻常人想看上一眼便是比登天还难，你若是应允了方才的话，寡人现在就让司命带你去司命殿转上一圈如何？”知晓石羽药仙油盐不进，天帝笑眯眯地看向他身旁的莹莹，那和善的语气让司命星君都忍不住抖了抖。
莹莹的眸子瞬间一亮，她本以为天帝是位不怒而威、严肃刻薄的上位者，没想到居然对她笑了，待她还如此和蔼可亲。
“我……”
“帝君！”石羽药仙飞快打断了莹莹的话，斩钉截铁地说道：“臣愿为二殿下疗伤！”
旸翊表面上波澜不惊，却拧紧了眉头，他无非是想让这丫头来无泪宫住上几日，可不想让石羽药仙这个疯老头过来折腾自己。
天帝面色一沉，显然极其不悦，“砰”地一声把毛笔甩在笔枕之上，笔尖溢出一滴墨汁，在白纸上浸染出一大团乌黑的墨点。
“石羽老头，寡人敬你是前辈才好言好语，你如此这般固执到底是为何！有些事寡人不追究并不代表不知，莫要忘了，这丫头能活下来可是承了我这只无极笔的情……”
石羽药仙猛地一颤，神色复杂，树皮般的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桌上的毛笔摇摇晃晃地从桌上升起，笔尖对准石羽药仙吐了几口金色的火星子，似乎对他极为不满似的，遂又慢悠悠地躺回笔枕之上。
这话是何意？自己能活下来跟那只毛笔有关？天帝所言“有些事”又是指的什么？莹莹满腹狐疑，眼神在石羽药仙和天帝之间不断流离。
“臣……”石羽药仙苦涩地蠕动着喉头，“臣自有苦衷，请帝君成全。”
刚平息的毛笔复又升了起来，砰砰砰地敲打着桌面，天帝面色冰冷，直勾勾地盯着他。
“父君，息怒，”旸翊叹了口气，他坐不住了，自知再不出声今日便无法收场了，“父君体恤儿臣，儿臣心中知晓，莹莹仙子良善，儿臣不愿以他人之事扰乱她的初衷。石羽药仙心系女儿情有可原，父君千万莫怪罪于他。今日之请求不如我们先问问莹莹仙子意下如何，再作结论可好？”
三道锋利的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在莹莹身上。
石羽药仙紧抿嘴唇，眉目间满满都是担忧，他微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没再出声。旸翊勾起了嘴角，似笑非笑，与那日的杀气冲冲截然不同，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只是俊美的面容上显出了一种病态的苍白，气息萎靡，重伤未愈的模样。
莹莹顿时觉得汗毛倒竖，心惊胆战地回道：“帝君息怒……我爹爹不过是一时心急，才冒犯了天威……我想此事……”
“闭嘴。”石羽药仙低声呵斥，将莹莹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天帝目光灼灼，脸上阴沉的雾霾散去，神色稍稍缓和了些，“小丫头，寡人不该用你师兄的大婚之事来要挟你，不过寡人可许诺你，若是你答应了翊儿，不仅赐你司命殿钥匙一把，在你为翊儿治好伤之后，还会免去你药仙大比的斗法之争，你觉得如何？先不用急于回答，寡人还有一言说与你听……”
顿了顿，天帝又重握住笔，不紧不慢地汲着墨汁，“大道无情，人亦有情。道之所在，本心是也。你可知……修仙是为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