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刘备至下邳,下邳城门大开以相迎。
刘备屋中,简雍先生盘腿而坐, 一手扶额,做沉思状, 刘备本人则拎着一卷简牍看着, 起码张飞一打眼看到的就是这副场面。
“大哥!”他唤道,回身关上门, 上前一个劈手夺下了刘备手中的竹简, “看看看!这有什么好看的!大哥不是说好要夺下邳, 为何至今仍不动手!”
自打他们入城来, 本应坐镇的刺史远走广陵尚未归,正是徐州防备微弱之时, 可车胄等人却是礼数周全, 丝毫挑不出毛病。
这也叫本来一门心思准备干架的人觉得浑身难受,无处发作,他们预想中的不应该是这种剧本。
刘备叹了口气, 又从底下掏出了一只编到一半的草鞋。
“我已命二弟领一队人马暗中监视车胄等人动向。”
“啊?”张飞大惊,一瞬间像是天崩地裂似的, 好端端一个大个子竟显得有些委屈巴巴起来,“为何只叫二哥前去, 我亦可往之!”
“三弟亦有要事,”刘备熟练的顺毛, “不日荀清恒归下邳, 还望三弟生擒之, 须生擒。”
“大哥且放心!”张飞摆了摆手, 随后又问道, “大哥何必那么麻烦,我等直接占了这下邳城便是,为何还要偷偷摸摸的和做贼似的?”
刘备未语,一直一言不发的简雍倒是抬起头来笑了笑,道:“三将军不知,如今曹公势大,若其知我等暗图徐州,未必不会亲自东征,所以须缓缓图之,不可使其发现徐州有变……起码得等我们重新站稳脚跟。”
张飞对待简雍很是尊重,毕竟其人不仅仅是大哥的谋士,亦是跟随大哥走南闯北多年的发小友人,情谊深厚。
听罢他只得连连点头,背过去则自己悄悄翻了个白眼,腹诽了好一会曹操的坏话。
刘备有一搭没一搭的编着草鞋,他们是否能夺取下邳站稳徐州,还要看接下来能否擒住荀清恒,如此才能劫持控制徐州与许都的信件沟通,为自己夺取一些生存空间。
“不够,孤城难支也。”他突兀的说道。
简雍却当即听明白他的意思,他懒洋洋伸了个懒腰,用笔杆子在一旁的舆图上比划着。
“明公且看,一来我等可屯兵小沛,成掎角之势相互维系,二来……”他抬头看了眼刘备的神色,继续说道,“曹袁形势紧张,我等可与袁绍结盟,联合青州袁谭。”
刘备手上一顿。
与袁绍联手?
————————
此时的荀晏尚且不知下邳城中诸人心中各异的弯弯道道,他仍然在加急赶路中。
并且不忘每天心中虔诚的怒骂三遍老曹不靠谱。
前前后后多少人提醒他刘备不可纵,刘备不可纵,他全盘接受满嘴答应,回头一个没看住当场病发把刘备放出来了。
活像是历史的车轮被端上了什么不可更改的轨道。
他在下船后兵分两路,抵达下邳城时已近天暮。
刘备虽已入城,但他却并不太担心,他在城中留的后手也远不止明面上的车胄与诸葛瑾。
他现下忧愁的是他到底应该如何对待刘备。
或者说,他应该如何有正当的理由对刘备动手。
徐州的百姓爱戴刘备,这个人似乎真的如传言一般,是个善良的人,虽然在当今乱世提善良一词有些可笑,但事实似乎真的如此。
若他没有正当的理由便动手,恐怕惹来的非议不会小。
荀晏在城门口再次见到了这位刘使君,刘备笑容如常,似乎二人之间并未有什么隔阂,他也没有什么异心一般,又如他们不过是寻常同僚罢了。
“荀君归矣?江东之事如何?”
刘备亲切的上前寒暄,随后问道。
“尚可,”他简短答道,直直看向刘备双眼,“晏听闻袁术流亡途中因愤懑呕血而亡,使君此行已了,何不归许都?”
二袁争锋的局面终究是结束了,曾经荣誉兵权加身的袁术死得也十分凄凉,他在先前的大败之后一蹶不振,又兼其多年来横征暴敛,百姓苦之,最后只能投奔其兄弟,归帝号于袁绍,却未想在途中便一命呜呼。
这也代表着……刘备跑路用的借口无了。
“备此来兵马劳顿,”刘备叹气,“可否在城中多修整几日。”
回许昌?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去的。
……除非是去接皇帝。
荀晏面露营业微笑,点头应道:“玄德公多歇息几日也无妨。”
回头待看不见玄德公背影了,他的笑容逐渐变质。
“歇歇歇!小心以后都歇在下邳了!”
他咬牙切齿的嘀咕道。
转眼看到某个狗狗祟祟的小朋友,荀晏感觉自己憋了许久的火气又冒了上来,他做了一个不大合乎他一直以来保持的敬仰心态的动作——他揪住了诸葛孔明的耳朵。
别说,聪明人的耳朵还挺肥的,手感真不错。
“你把他迎进城做什么?要是他一个杀性大发把你们都宰了怎么办?”
诸葛亮大惊。
“荀君你这说的是曹公吧!”
……有点像。
老板他这人虽然是凶残了点但也不至于是什么屠城怪,而且他这几年收敛了挺多所以别黑他了啊喂!
……想想今天这事还是继续黑吧。
“他那俩兄弟也是老杀胚了,说不准呢……”
“关将军前几日出城,”诸葛亮揉着自己的耳朵,感慨这人咋手劲恁大,“应是往小沛而去。”
荀晏一顿,“关云长不在刘备身边?”
“是,刘使君……荀君欲如何?”
诸葛亮问出这句话时十分随意,只有荀晏陡然有些奇怪的看向了他。
“啊……”荀晏收起了方才一瞬有些错乱的情绪,站在他眼前的诸葛孔明年不满弱冠,与刘玄德从未相识,“城中尚有守军几何?军械几何?”
诸葛亮一一答道,不忘最后问一声,“要用那个吗?”
那个……荀晏垂下眼睑,淡淡回道:“不必。”
“刘使君远道而来,自然是为其设宴……接风洗尘,以尽地主之谊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