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松瞧见谢原抱着岁安走向卧房时,便立刻与朔月将院中其他奴人打发到前院去干活。
青天白日,卧房门窗却紧闭,外间悄然,里间炽热。
谢原动情时,只想同岁安共赴一场尽情欢乐,可当他看着乖顺躺在怀中的人微微阖目,长睫轻颤,无声诉说着一份紧张与无措,任有山崩海啸之势,也在极力隐忍下,化作和风细雨,绵绵无息。
算上这次,岁安与谢原总共才试过两次。
可仅仅是这两次,内里感觉已有不同。
他自动情始,却隐于克制,又以这份极力克制,去奔赴一场释放。
结束时,谢原只觉得比初次还要疲惫数倍,他强撑着起身去清理自己。
待处理掉作案工具,回来躺下,他只觉得身体犹如被掏空一般。
谢原闭上眼,轻笑一声,是忽然想到史书中那些昏庸好色的帝王。
曾几何时,他不耻又不解——一堆十万火急的要务,何以还能坐拥美色继续荒唐?
但今天,他好像有点懂了。
她的画,她的人,嵌在那样的情境里,纯粹简单到令人心颤,瞬间击垮了他心中的复杂心绪,于是,动心动情。
明明还有一堆事要处理,却忍不住抛却一切,心间身边,只留她一人。
身边忽然有动静,谢原睁眼,见岁安坐了起来。
谢原抓住岁安的手,眼盯着她:“怎么了?”
问出这话时,谢原心中的动情畅快,全被忽然迎上来的愧疚占据。
夫妻之间做这种事本没什么,但也该在合适的时候,用合适的心情。
可他的开始,却有想要发泄的心思,以至于还在大白天就已经不管不顾,这不是他会做出的事。
谢原不敢说多么了解岁安,却很清楚她心思之敏锐,他不敢肯定她会不会察觉什么,因而心里不痛快。
瞬息间,他甚至觉得方才的自己十分可耻。
“什么怎么了?”岁安的声音传来,语气温和,止住了谢原纷乱的思绪。
谢原握着她没放手:“不睡会儿?”
岁安笑容无奈,另一只手捏住发梢晃了晃,温声细语:“头发没干,这样睡会头疼。”
谢原气息一滞,二话不说坐起来:“是我不好,没有想到。”说着就要起身帮她擦头发,刚一动就被岁安轻轻按住。
她双颊残存着红晕,杏眸望着他,笑道:“不用,我叫人来就好。”
不等谢原开口,岁安的手摸上谢原的眼角,动作轻柔,语气却比动作更轻柔:“元一,你瞧着有点累。”说着,她食指拇指一捏,很轻的挤了挤他的眼尾:“睡吧,眼睛都快粘起来啦。”
真是见鬼,谢原竟觉得,被她这样一摸一挤,困意疲惫忽然就忍不住了似的。
他看着岁安,忽道:“抱歉,下次不会了。”
不会再在白日胡来,不会用不合适的心情来做这种事,更不会没有留意你头发还没干。
岁安眼神轻动,笑道:“没关系,下次你洗了头发,我也不帮你擦。”
谢原愣了一愣,反应过来时,竟没忍住笑了一声。
这一刻,竟是真的轻快愉悦,更胜身体上的欢愉。
谢原松开岁安,躺了回去,侧首看着她下床走出去,慢慢合上眼。
岁安穿好衣裳,出了卧房,外间正晴好。
她坐到荷塘边的小木扎上,叫了人,不一会儿,阿松从前院赶来。
见岁安头发还没干,阿松取来干帕,一手持梳,配合着日头一边梳理一边绞干。
阿松再清楚不过刚才发生了什么,新婚小夫妻,初尝情爱,白日里也把持不住并不稀奇,但岁安的神情显然不是那么回事儿。
阿松心里有了数,一边擦头发,一边试着开口:“夫人,奴婢有事禀告。”
这便是跟过母亲的好处,不问该不该讲,只问你要不要听。
岁安:“说吧。”
阿松轻声道:“日前,武隆侯世子被圣人授以兵部员外郎加知制诰。”
岁安愣了一下:“武隆侯世子……萧弈?那不是……”
阿松接话:“正是初云县主的夫君。”
通常来说,科举高中后,需由吏部考核定官职,且是六品以下官职,然尚书省二十六司郎官中的员外郎虽为从六品,却不是由吏部来定,而是圣人亲自授除。
萧弈身为武隆侯世子,一直没有实职,如今娶了初云县主,初任官竟是兵部员外郎知制诰,这个职位,一般不会在初次做官时授予,须得有些资历,更别说加知制诰,说是一跃成为天子近臣也不为过。
岁安拧眉:“这怕是头例。”
阿松平静道:“桓王多年来镇守边关,劳苦功高,其忠君骁勇,亦是新朝以来头例。初云县主成婚,桓王都未能赶回,如今提拔提拔女婿,倒像是补偿了。”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顿了顿,又补充道:“自然,论及骁勇,当属圣人为首,可桓王怎能与圣人相比?自是要除开圣人单独来看。”
岁安失笑:“环娘应当很高兴了。”
阿松:“奴婢不知县主高不高兴,倒是看得出,县主嫁入武隆侯府,是有卖力张罗的。”
岁安眼一动,看向阿松:“你想说什么?我也当同她一样,替婆家张罗?”
阿松:“奴婢不敢。原本出嫁从夫,女子只管安分于内宅,不该插手外事。只是夫人背靠北山,长公主驸马之名不输桓王,有初云县主先例在前,恐后会有人多嘴多心,拉着夫人来对比。”
岁安又笑一下,没有说话。
阿松:“奴婢还听说一件事。”
岁安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阿松:“之前令圣人震怒的那桩案子里历练的监生,有一位是郎君姑母婆家的晚辈,另一位则是尚书左丞之子,还有一位,是嘉勇侯府里的郎君。”
岁安心头一动:“嘉勇侯府?那不是皇后族人?”
阿松:“是,一位是皇后族人,一位是太傅下首之子,太傅和皇后都未说情,而郎君只是因经手这些案子,其姑母便受母家所托悄悄来说情,希望郎君能在查案时手下留情,郎君又岂能答应呢?您进门那日,大夫人不是说,郎君的姑母有事耽搁,没法回来见侄媳么?”
岁安:“姑母前来求情的事,祖父知道吗?”
阿松犯难:“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
岁安闻言,竟没再说什么,越发安静。
在阿松眼中,岁安单这一点便像极了长公主。
往日里长公主闷着不说话时,旁人也猜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岁安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唇:“知道了。”
她看向阿松,这才露了个柔和的笑:“多亏你留心这些。”
阿松:“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说了这么多话,岁安的头发干了许多,她起身伸了个拦腰,“你下去吧,我有点累了,回去躺会儿。”
阿松愣了愣。
之前同岁安说起府中情况时,但见她雄心勃勃的样子,仿佛要大干一场,此时此刻再看,阿松竟在看不出之前的感觉。
“夫人。”阿松忽然朝岁安跪下。
岁安回头,挑了挑眉,失笑道:“你这是做什么?”
阿松坚定道:“奴婢知道,一奴不事二主,新婚夜时,奴婢的确奉长公主之名做了些手脚,夫人一定是看出来了,心中芥蒂也是正常。但回门归来,夫人又带上了奴婢,奴婢感动又羞愧,愿对天起誓,今后只忠于夫人一人,请夫人信我!”
岁安盯着她看了会儿,忽然笑了一声:“不太好受吧。”
阿松一愣:“什么?”
岁安眼帘轻垂,弯起的嘴角终是一点点垂下:“满心热情的想要做些什么,可对方别说领你的情,便是想都没想过要让你来参与。不告知你想法,不倾诉苦闷,将你单单拎在一边,纵使有多少热情都是一人独舞,不太好受吧?”
阿松听得怔住,直觉是在说她,又不止是说她。
岁安忽又问:“所以你会怎么做呢?”
阿松看向岁安:“我……”顿了顿,像是找回了前一刻的心情,她鼓足气:“若是我,我仍会去做,还要做到最好,叫夫人瞧见您对我的顾虑和担心都是多余的!”
岁安垂眼,轻轻笑了一声,在抬眼时,眉目间竟显出几分较劲:“若是我,我就不干。”
阿松:“……啊?”
岁安动作轻缓的抽拉着臂间的丝帛,眼神抬起,看着远处,“不相信我,不需要我,我为何还要追着求着?吃多了吗?”
说完,岁安转身回了房,定声道:“去前院找朔月领赏,辛苦你了。”
朔月愣愣的看着岁安回到房中,半晌才回过味来,若有所思的往前院去了。
岁安回到房中,谢原还睡着。
细细感受,屋内似乎还残存着刚刚亲密过的气息。
岁安轻手轻脚回到床边,挨着床沿坐下,侧身看向睡得正沉的男人。
她凝视着谢原的睡颜,眼神忽明忽暗,是心绪起伏。
谢原对她很好,非常好,好到处处都小心翼翼,将她护的密不透风。
府里的事也好,他的事也好,从她嫁进来起,他就没打算同她说。
她或许曾让他动心动情,在多方助力下,水到渠成的求娶。
可是,她在他眼中,未必是能站在一起,共享苦乐,相互扶持的伴侣。
什么都扛到自己身上,家事国事,大到牵涉国家安危,小到家长里短,总会累的。
岁安盯着谢原,默默地想:我看你能撑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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