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昭深受撼天宫掌教信任,可谓是掌教之下第一人。
慕昭并不喜欢忽然冒出的小师妹,但是她会怜香惜玉。
在察觉到这点后,伏藏心便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准备用这病弱的躯体博取慕昭的信任和怜惜。宗中的长老们说了,玄门修士一个个道貌岸然,最会使阴谋诡计,女帝和幽冥大君退走幽冥,其中便有玄门的一份力。
伏藏心其实没有见过幽冥的两位主君,她都是从长辈们的口中听到鬼狱女帝和幽冥大君的事迹,知道她们曾经是神祇,开辟了九州,为创世之君,后又塑造幽冥,使得悬于上方千万载的劫气得以有归处,而不是应在修道士的身上。可是这开天辟地的创举并没有得到多少人的赞扬和传唱,反倒是多了骂名。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幽冥的一件神器——冥书。
在这冥书之上,不管是凡人还是修道士都命载其上,无论你功行如何,一旦被抹去名姓,便会自重新跌入轮回,一身功行都散尽。这是悬在修道士头上的剑,可修道之人追逐的是一世逍遥,怎么肯让自己的小命捏在幽冥的手中。天机变动,通过天机门的推演,他们找寻到了一线生机,知道有机会将命数从冥书上剥出来,夺取幽冥的权柄。这便使得作为幽冥代表的幽冥鬼王宗成为九州修士的眼中钉。
道念不同,这其中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
在母亲陷落后,幽冥鬼王宗还有三位鬼主支撑,不会出什么乱子,可不管如何,还是得将母亲救出来才是。
“我带着你一起过去。”
慕昭的声音响了起来,唤回了伏藏心神游的思绪。她微扬起头,眼睫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我又瞎又弱,他们怕是不愿意。”
慕昭没有安慰的伏藏心的心思,她接过话头,应道:“没关系,我已经说了,若是他们嫌弃,大不了分道而行。”她所谋的是那一株金兰凤纹草,而楚询与她目标一致,迟早会打上一场。想至此,慕昭注视着伏藏心,又道,“师妹如今是筑基修为吧?”
伏藏心:“是。”
“师尊可传你功法?”
伏藏心摇了摇头道:“未曾。”她袖中一抹灵光闪出,显化出一柄绯色的凤首刀,她柔声解释,“我修的是家传的《上清玉旨绝章》,此刀铭曰‘忘机’,是先祖所传。”既然决定潜入玄门,她自然是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只不过掌教岳如晦没有询问,而慕昭也不甚关心。
慕昭“嗯”了一声,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她仔细地端详着伏藏心。面颊仍旧苍白无血色,可比之先前少去了那种破碎与痛楚,如今的状态想来也不算差。她手指轻轻地点在了那柄绯刀上,温声道:“跟我来。”
伏藏心收刀。
她起先还不明白慕昭的意图,可等到跟随着慕昭走到了驻地中空空荡荡的演武场时才蓦地醒悟。
这是要与她切磋。
她错了,在慕昭的身上,“怜香惜玉”这四个字不大妥当,她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梨花带雨”。
不过伏藏心也存了几分较量的心思,对面这位可是十六派斗剑中的第一人,是那承天命的“天星之一”。这代表着她会是自己未来的大敌。
慕昭望着伏藏心开口:“我将修为压制到了筑基期。”修为可以压制,但是在经验以及对道法的领悟上的差距是无法通过封住修为来消弭的,慕昭到底是占了便宜。不过她与师妹之间也不是生死斗争,而是切磋试一试她的本领,如此好在秘境中便宜行事。
不过慕昭料错了,伏藏心并非寻常人,她如今的筑基期只不过是因着玄门的功法而更易的。绯色的刀光在半空中拉出了一线红痕,那张苍白的面颊上多了几分肃穆和冷厉。刀狂剑利,刺骨的罡气在演武场上方回荡,叮叮当当一连串急响,积压的灵机骤然间爆发,仿佛千军万马齐鸣,掀起了一重又一重的风浪。
病弱的师妹有这般令人惊艳的本事,慕昭自然也不会再留手。剑光如星芒飒沓而来,与绯色的刀芒相撞,星火与红霞齐卷,搅动的灵机化作风浪卷起了四面的尘灰。演武场上的撞击声急骤严密,两道交错的身影时分时合,宛如翩然飞起的蝶。
伏藏心一开始应付自如,可到了后头便发现不对了,那剑光一道重似一道,震得她握刀的手腕隐隐作痛。怕自己兴致浓时克制不住,泄露几分鬼气,伏藏心略略一松手以示退让。绯刀如流线向下坠落,定入了玄石铺成的地面,刀首嗡嗡摇晃。残余的剑气在她的右手腕上拉出了一道血痕,瞬间沁出了鲜血,流过手掌,顺着指尖滴落。
慕昭一拂袖将剑芒收起,她的眉头微微蹙起,在交手的时候明显感知到了师妹没有到极限,难不成是因为病弱的身体难以支撑?藏住了那点儿困惑,她掠到了伏藏心的跟前,握住了那只淌血的手,顿了顿,歉疚地开口道:“抱歉。”
伏藏心抬眸凝望慕昭,偏着头展颜一笑:“师姐好本事。”她轻轻地甩开了慕昭的手,走向了那柄插在了地面上的刀,轻轻一拂,绯刀便化作了点点的红芒没入了袖中。她并不理会手腕上被剑气切开的伤口,也没有再看慕昭。
慕昭是茫然的。
昔日在小山村中时,她少有往来的人,拜入撼天宫后更是闭关不出,不知道要如何与人共处。
师妹是不是生气了?说好了切磋,却放纵剑气伤了她的手?或者是催动了身体中的陈年旧伤,使得碎脉之象越发严重了?慕昭后知后觉地想到了这一点,心中不由得揪成了一团。她垂眸沉思了片刻,几步往前追上了慕昭,一伸手将伏藏心横抱起。
伏藏心被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勾住了慕昭的脖颈,凑近了她的肩窝。
她茫然地望向了慕昭,不明白此举到底是何意。她伤的是手又不是双脚。
慕昭察觉到了伏藏心的挣扎,她手蓦地收紧,托着双腿的手掌不知不觉往上移了寸许,忽然变得十足的暧昧。伏藏心摸不清慕昭的心思,从那张肃穆的面容上看不出她的心绪,只能老老实实地不动弹了。
慕昭走得很快,像是一阵拂过四野的风,眨眼间便回到了屋中。
珠帘掀起了又下落,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蓦地惊回了伏藏心游走的神思。
伏藏心低低地出声:“师姐?”
慕昭没有答话,将伏藏心放置在了榻上,拉过了她受伤的右手。对修道之人来说,这道伤口其实算不了什么,灵力运转间便恢复如初了。此刻落在了慕昭掌中的手沾染着血迹,可伤口几乎是找不到了。
“对不起。”慕昭郑重地开口。
伏藏心无言以对:“……”
慕昭见伏藏心不开口,再接再厉:“我不是故意伤你的。”她屈膝跪在了小几上,手中出现了一方锦帕,认真而缓慢地擦去残余的血迹。对于寻常人只是一个小伤口,但是对病弱的师妹而言,或许会危及性命!她错了,她不该试探的,将师妹当作一个手无缚鸡的弱女子便成了。
就为了这?
伏藏心困惑地望着慕昭,她想要坐起身,可才有动作,就被慕昭用不容拒绝的力道按了下去。伏藏心眼皮子跳动,她一把抓住了慕声的手。
可谓冰肌玉骨,可谓肤若凝脂。
啊呸!伏藏心忙不迭将杂乱的思绪从脑海中甩去,她露出了一个无辜的、恰到好处的脆弱笑容,轻声道:“我没有怪师姐,只恨自己不争气。”
这么说就是怪了。
是她草率了,是她在酣畅淋漓的剑影刀光中失了分寸。师妹她到底只是个筑基期啊,她的身体千疮百孔,还不如寻常人。
慕昭咬了咬下唇,她没有抽回被伏藏心握住的手。
她平日里不想浪费光阴,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在清修,但是此刻她安静地坐在了榻边,垂着眼睫注视着榻上如琉璃易碎的人。
横斜的花枝在日光下投映了斑驳的影,清风徐来,绯色的花自窗畔飘入,轻缓地落在了伏藏心的身上。
慕昭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可在目光停留在伏藏心眼尾的花瓣上,她又忍不住伸手轻轻地将落花拂去。花瓣落入了鬓发间,只余下淡淡的香痕点缀了眼尾,平白地添上了几分绮丽与旖旎。
伏藏心倏地开口:“我要是看不见师姐了怎么办?”
她那瞧见男修就想呕吐的毛病恐怕难以根治,可要是弄瞎了自己未来就瞧不见那张颠倒众生的脸,这么一想未免太不值当。
慕昭闻言一怔,她对上了伏藏心的双眼,心湖被那如一泓秋水般的眸光撩拨。她定了定神,应道:“你是修道之人,可以用神识视人视物。”
伏藏心:“……”
她没有接腔,而是哀怨地望了慕昭一眼。
她对慕昭的认知还得再加一条:天下第一扫兴人。
慕昭拧眉。
她发现师妹好像更生气了。
想了一会儿又认真道:“金兰凤纹草在千涧秘境之中,无论如何我都会为你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