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被火毁了半边, 从肩膀到腹部也因为重度烧伤,起了一层血肉模糊的皮,用手就能将她一层皮肤整个撕下来。
下面的真皮层也坑坑洼洼。
她整个人看上去, 就像是从但丁烈火地狱里爬出来的人。
大概是她此刻的形象过于可怕。
几个冲到她面前想要阻拦她的祭司,竟被她的容貌吓到,趔趄地向后退了一步。
李妮妮随手拽了一个慌乱溃逃的祭司,将他的手咬在嘴里,当做布条防止自己因为疼痛咬断舌尖,俯身毫无停顿地拔-出身上两柄长刀。
祭司本来觉得自己的手只怕是保不住了。
结果没想到这个魔鬼只是把他的手当点心咬了一口, 顿时痛得“嗷呜”了一声。
李妮妮松开他,他腿一软跌在地上,向上对上李妮妮的目光, 顿时慌不择路地朝后退去。
李妮妮用长刀支撑住身体, 歪头看他笑道:“你喊什么痛,我都没喊。”
祭司满脸泪水,神情可怜极了。
李妮妮……李妮妮看他实在太害怕,手里的刀收了收,摆了摆手:“算了,你走吧。”
祭司如蒙大赦,屁滚尿流向外跑去。
李妮妮:“跑快点, 我给你们十分钟。”
十分钟?
十分钟能干什么?
这些人不愧是纳菲力姆神虔诚的信徒,零零散散逃走了一些,最后竟然还剩下一半人没跑, 他们拿着武器,一个一个挡在李妮妮面前, 拦住她的去路, 畏惧地看着她, 但却不让她离开。
为首的就是大祭司。
李妮妮压着身上的伤口,平静地朝大祭司走去。
大祭司手中握刀,目光惊惧地看着李妮妮。
他食指向天点了一下,用土语喃喃说了一句什么,随后像找到主心骨似地厉声道:“你别再靠近我!你杀不了我!那些试图毁灭我的,纳菲力姆神会替我惩罚他们!”
李妮妮朝前走了一步:“你会庇佑蚂蚁吗?”
大祭司:“你什么意思?”
“如果你不会庇佑蚂蚁,那么神明也不会庇佑你们。”李妮妮朝前一步,握住他手中的刀刃:“在祂们眼里,你可能还不如蚂蚁,自己□□弱小,却妄图强大者会保护自己,这不是很可笑吗?”
他浑身颤抖地说:“你知道什么!这些女人都将去往天国,他们的未来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你——别过来了,别过来!”
李妮妮满身是血地朝他走去,每前进一步,他就后退一步。
最后他靠着墙壁,色厉内荏道:“——你想要什么?你放过我的族人,不然纳菲力姆神不会放过你!”
李妮妮和善地说,居然真的和他们打起商量:“我想要那个银白色的圆柱体,可以商量吗?它看起来很不可思议。”
“那是我们一族的圣物,几千年没有人能拿得起它,也没人能移动,你这样强取豪夺,是要遭天谴的!”
“那就让天谴来得更猛烈一点。”李妮妮蹲在大祭司面前:“你翻来覆去都是这么一句,你的神难道没有教给你一点更灵活的话术?那祂不大行啊,要么我教你?”
大祭司目眦欲裂:“你——你——”
他没有“你”完。
确定他无法提供更多有效信息后,李妮妮用一根绳索勒住了他的脖子。
——正是之前带她来的那个男人,用来蒙住她眼睛的布条。
这叫物尽其用。
她用膝盖将大祭司面朝地面压在地上,用全身的力气将绳索向后拉。
大祭司的脸部逐渐涨红。
他四肢逐渐失去力气,无水干涸的鱼一样挣扎,手指深深插-进地上的泥土,在反复无尽的窒息中痛苦地喘-息。
其它祭司纷纷操起武器,前来解救自己的上级。
他们想剪断绳索,但是李妮妮勒得太紧,他们根本不敢随意下手,生怕一下没搞好,直接割断大祭司的脖颈。
于是他们只能试图用疼痛让李妮妮自己退却。
刀剑和棍棒不要钱似地打在李妮妮身上,李妮妮咳嗽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额头也流下一缕血痕。
但是她的手指却纹丝不动,极度的疼痛中,还微微笑道:
“你的纳菲力姆神,现在还保佑你吗?”
大祭司脸部涨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从嗓子里憋出声音道:“信神的,神终将带他回归,你会偿命的,你会去偿——命——的——”
李妮妮蓦然加大了手指力度。
随着一阵喉骨碎裂的声音,大祭司背对着李妮妮,头偏向一侧,垂了下去。
李妮妮手还拽在绳索上,隔了一会儿,确定身后人已经完全断气,才慢慢弯起唇角,让自己显露出力竭的颓势,顺着石柱滑下。
“他没死呢,他是你们神的使者,现在只是被你们的神明,接到天空之国上去了而已。”
李妮妮抹去唇角溢出来的血,细胳膊细腿坐在地上休息,神情看上去无辜极了,也可爱极了。
旁边的年轻祭司信仰坍塌、惊惧后退。
李妮妮温柔地低声说:“你们别害怕啊,都过来,一点都不会痛……我一个个送你们上天空之国。”
“……”
一分钟后,李妮妮看着空无一人的大殿,随意从地上捡起一件被它的主人慌乱中抛下的衣袍,又找了一左一右两只不同码数的鞋子,勉强把自己裹起来。
她踢踏着过大的鞋子,穿着过大的衣服。
脸小胸小,脸又长的嫩,这样伛偻着身躯,看起来就像一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她终于走到那个银白色的圆柱体面前。
圆柱体安静地陈列在雕刻着繁复花纹的石柱之上。
李妮妮用手覆盖上去。
下一秒,《海绵宝宝》主题曲《SpongeBob SquarePants》,再次在空阔无人的回字形大殿里响起起。
这一次,李妮妮一点都不觉得违和和搞笑了。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还是第四次,在古代听见《海绵宝宝》主题曲。不管李妮妮怎么去揣摩达玛太子,都觉得神明的爱好不可能真的是《海绵宝宝》。
那这个爱好,到底是谁的呢?
达玛王后。
她自己?
曲调结束后,石柱慢慢从中间裂开,露出了其中看起来像是iPhone同款,但实际上是消耗“太阳能”和“时间能”的后现代高科技蓝宝石Retina屏。
李妮妮见怪不怪。
虹膜扫描仪扫描过虹膜,李妮妮盯着光线散发直至消失。
之后有那么几秒,她看什么都像是黄的。
等这阵光适应过去以后,李妮妮再次低下头,就看见号称“几千年没有人能拿得起”的银白色圆柱,已经自动从石柱上落下,出现在了她手里。
正面凸起,标注了一个“+”。
反面凹陷,标注了一个“-”。
正负极形成回路。
这是一个……电池。
*
李妮妮满身是伤地抢了一匹马,花了一天时间,回到了她最初经过的那个部落。
部落里的人已经收到大祭司被人杀死的消息,此刻严阵以待,举着刀枪,虎视眈眈地守在村口。
他们为了对李妮妮这个恐怖的外来魔鬼形成威慑,还将以前杀死的人头串在柱子上,竖在村口。
还有几具风干的尸体在村口的树上晃动,估计是以前他们征战别的部落时,留下的战利品。
李妮妮根本没有从村口进去。
搞笑,她只有一个人,正面去对杠整个村的巨人,她有病吗。
古代部落又不是现代海关,守卫没有那么严苛。
连现代海关她都能偷渡,就更别提这种小村庄了。
她直接从一处山坳,用滑草板滑进了村子,找到她最初借饭吃的老太婆家,对着她喂鸡喂鸭的背影,一刀划了她的脖子。
老太婆睁着眼,连杀她的人都没有看清,就断了气。
她躺在血泊里,脸色慢慢变得灰暗。
李妮妮看也不看地跨过她的尸体,用布卷了一点老太婆家残余的粮食和西红柿,又拿走她之前吃鸡肉手抓饭用的竹编碗。
她将所有东西,连同那个古怪的电池,一起打包成一个包袱,背在背上。
最后,她还走到她的后院,摸走了两个她家的母鸡新鲜下的鸡蛋。
这才在母鸡谴责的目光里,带着顺手牵来的马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村庄。
但她这回走的方向变了。
这一次回归实在太灵异,每一次当她试图向往正确的方向走时,她就会往完全相反的、错误的道路走
这次她学乖了。
李妮妮校准南北方向,用最严谨的心态,最科学的角度,重新确定了达摩末罗的方位,确保这次绝对不会因为人为的失误走错路。
然后便驾着马,一路朝着达摩末罗狂奔而去。
既然每次背对着达摩末罗走,最后都会倒转方向,走向达摩末罗。
那么这一次,她干脆正对着达摩末罗走。
反其道而行之,应该就能顺利一路走到中印边界了吧?
嗨,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
同一时刻,达摩末罗。
夜色浓黑深重,鎏金台上错落点着几盏蜡烛。
重重帐幔里,一个男人静谧地坐在地上,闭着眼睛。白皙脸庞上溅着几点血迹,亚麻色蜷曲头发却梳理得整整齐齐。
风将帐幔吹起,纱幔雾气般拂过他的面庞。
四面寒气侵人,即便是在南亚次大陆这样的热带环境中,这个房间也不令人感到温暖。
片刻后,门被人推开。
长衫曳地,绫罗流水,灯火映亮了微微上挑的凤眼。
达玛太子走到床上坐着的男人前,用扇骨挑起他的下巴,像打量牲畜的牙口一般,两面翻转着看了看。
随后他放下手,从袖子中抽出一块手帕,仔细地擦了擦指尖。
“这就是西伽蜜多唯一愿意嫁的人?”
他转身在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长长的衣摆拖在身后,连同长发一起蜿蜒。
“也不是多出彩的人,竟能让她为他逃婚?”
“……逃婚或许也不是他勾引的。”“那个声音”在一旁畏惧又耿直地说:“根据我这里的数据显示,西伽蜜多大人每一次逃婚,都是因为她受不了您。”
达玛太子失笑:“是么。”
“而且婚姻成败的关键,往往也不是对方有多出彩,而是一方能不能包容另一方。”“那个声音”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俨然已经成为了感情专家,说起话来也更加有底气了,甚至觉得自己可以起飞了:“您要真正尊重她的意愿,满足她的期待,知晓她的需求,包容她的不足。”
达玛太子:“我还不够包容她,她想做的什么事我没让她做?”
“那个声音”小声道:“她不想结婚。”
“……”
“她想要自由。”
“……”
“强制爱是没有好结果的,如果她想逃婚,您应该尊重她的想法,这才是真正的包容。”
“……”
这个app废了,可以回炉重造了。
夜露深重,达玛太子慢慢喝完桌上已经凉掉的茶水。
再抬起头来时,他已经收起了脸上漫不经心的神色,和掩藏在他轻慢下的那丝,无论如何掩饰,都掩饰不住的丑陋的妒火。
真可怕。
此刻的他,就像一个妒妇。
达玛太子撩起衣袖,重新坐到武太郎对面。
武太郎像一个无知无觉的人偶,在达玛太子的目光下,一点点抬起眼。
达玛太子微微弯起长眸。
杀了他。
他在心里说。
他心中翻涌着黑色的毒液,那些毒液侵蚀着他的理智,让他清晰地知道,他此刻能与这个人平静对坐的表象,是有多么的不堪一击。
杀了他。
这个男人是如此弱小、丑陋、狭隘、昏庸,可是他却得到了西伽蜜多唯一的信任,他凭什么。
杀了他。
这声音如同心魔一样,在他耳边翻涌不休。
杀了他,她就不会有格外优待的人,哪怕她没有优待你,可至少她也没有偏爱别人。
达玛太子的神色慢慢阴郁下来。
他望着眼前容貌俊秀的男子,倏忽一笑,唇角弯出一点凉薄又嘲讽的弧度。
“笑。”
他说。
面前的男人听到指令,也慢慢弯起唇,露出了武太郎平时最为熟稔的,整张面容都舒展开来的笑容。
“哭。”
他说。
面前的男人又低垂眼角,向上一点点抬起狗狗眼。
泪水大颗大颗,从他澄澈如天空的眸子里坠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