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泛着腥气, 李妮妮站在原地,用脚扒拉了一下脚下泥土。
尸体被埋得很深,看不到脸, 但猜也猜得到尸体的身份会是谁。
这只手臂上有几个牙印,手指也少了两个,估计是被柴犬吃掉了。
李妮妮又用脚扒拉了一下泥土, 用落叶和枯草将那只手臂遮住,毫无异色地转回她方才上厕所的地方, 从那里重新回到武太郎身边。
武太郎和苏尔姬妲, 还在进行着“究竟该报考霍格沃茨”哪个学院的争论。
看见李妮妮坐下, 两人才停下话头。
武太郎撸着川建国说:“姐姐怎么去了这么久?”
李妮妮:“看了一下风景。”
“我这哪有风景可看。”武太郎笑了:“那姐姐看到我花园里的千本樱了吗?我移植了两株很小的樱花!”
千本樱李妮妮没看见, 但是方才那具尸体旁, 的确有类似樱花叶子的植物。
李妮妮:“没看见,在哪里?”
武太郎弯起眼:“没看见就算了, 现在还是光秃秃的, 等开花了我再找姐姐看。”
苏尔姬妲不关心樱花,在一边忧心忡忡地说:“那你杀了大小姐该怎么处理?好歹也是一路同行了这么久的朋友,我们要给大小姐举办葬礼吗?”
“……你说得对, 我差点忘了。”李妮妮像是被苏尔姬妲提醒, 马上起身告别道:“你们继续聊,我先走一步,去处理一下大小姐尸体的后续工作。”
说完,李妮妮转身就走。
她今天穿着白色的纱丽, 晚风中吹拂就像黑夜里的月辉。
她真漂亮。走路的样子也很可爱。
要是他能抱她就好了, 他会直接抱着她走过去。
如果他是姐姐的男朋友, 绝对不会让姐姐穿着这样单薄的平底鞋, 走这样坑坑洼洼的路。
大小姐那个蠢货根本照顾不好她, 他的姐姐就不应该吃一点苦。
武太郎一眨不眨地盯着李妮妮离开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在苏尔姬妲的抱怨声中回过神来:“……你刚刚说什么?”
苏尔姬妲没好气道:“我说,你觉不觉得妮妮姐杀死大小姐这件事情有蹊跷?妮妮姐平时虽然也杀人,但她每次杀人都是有理由的,可这次,我根本找不到她杀死大小姐的理由。”
可武太郎却说:“那和你有什么关系?”
苏尔姬妲以为自己听错:“什么?”
“我说,姐姐想杀谁,不杀谁,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家住在恒河边吗?管这么宽?”武太郎语气忍耐而压抑:“我们本来聊天聊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要在她面前提起这个话题?你知道她多久才来我这边一趟吗?”
……明明他等了这么久,才等到李妮妮来他这里,才等到见她一面的机会。
结果苏尔姬妲一句话,又让姐姐离开了。
姐姐连晚饭都没有留下来吃一顿。
她凭什么?
苏尔姬妲莫名其妙:“你有病吧,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有病,是你有病。”武太郎似乎已经忍耐到了极点:“你家里没有饭吃吗,为什么要每天来我这里蹭饭?还有我和姐姐说话,你插什么嘴?我们很熟吗?”
苏尔姬妲没想到武太郎居然会说出这么伤人的话,眼睛一下红了:“我们是……我们是朋友啊。”
“什么朋友?有资源能互相交换才是朋友,有感情能互相依赖才是朋友。”
武太郎站起来,冷漠地看着苏尔姬妲。
方才他们一起谈论《哈利-波特》时的熟稔,就像清晨的雾气,一下就散了,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你自己看看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克里希那家族已经倒了,你又是个脑子里全是垃圾的玩意儿,你有什么东西能和姐姐交换?你就是一个废物,凭什么和姐姐做朋友?”
苏尔姬妲愣愣地看着他,第一次张着嘴却不知道如何反驳,眼泪从眼睛里掉下来。
“我劝你清醒一点,苏尔姬妲,不要总是妄想登月碰瓷,我的姐姐不是你能碰得起的人。”
武太郎抱着吓坏了的川建国,与苏尔姬妲擦肩而过,语气是她从未听过的刻薄。
“在这个世界上,姐姐只有一个朋友,那就是我。”
“至于你,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好吗?”
*
另一头,大小姐穿了何群的外套,配上何群的工作证,最后还砍下了何群的一只手指,将头发笼了笼,朝大厅外走去。
大厅外是一条长廊,一个身穿黑色防弹服、手上拎着一把机枪的雇佣兵,正来回在长廊上来回巡逻。
王蔺双手插着白大褂口袋,走过雇佣兵身前。
大小姐的气势太理所应当了,完全没有一个潜入者该有的低调,以至于雇佣兵根本没有察觉这个人不对。
但是大小姐却主动在他面前停住了脚步。
“你们多长时间换一次岗?”
“这和科研组没有关系。”雇佣兵冷冷地说:“请不要妨碍我正常工作,教授。”
教授?看来这还真的是一个研究所。
下一秒,雇佣兵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还没来得及抬手反抗,就感到自己喉咙一阵剧痛,贴着墙壁倒下去。
王蔺俯身拿走他手里的机关-枪。
他又沿着长廊走了一百米,一百米外是一个满是大型计算机的房间,里面零零散散坐了三四十号研究员,都穿着和何群身上一样的衣服。
王蔺走到门口,正碰上一个研究员,端着刚泡好的咖啡从里面走出来。
他看到王蔺,还友好地打了一个招呼:“你新来的?喝咖啡吗?……等等!你怎么有-枪!”
砰砰砰砰砰!
王蔺面无表情地抬起机关-枪,朝房间里扫-射,桌面上的纸页被子-弹打得四散飞-射,电脑冒出黑烟,尖锐的警报声瞬间响彻了整个研究所,人群尖叫着四散逃开。
但大小姐就堵在门口,研究员们就像一群被围堵的沙丁鱼,根本逃无可逃。最前方的研究员脑袋“哗啦”一下被轰掉一半,不过瞬间,十几个研究员已经毙命倒在地上。
方才和王蔺打招呼的研究员:“……”
他吓呆了,眼镜歪斜地挂在脸上,手里的咖啡慢慢滑落。
王蔺侧头扫了一眼,伸手接过那杯咖啡,抿了一口,才平静地问:“李妮妮在哪?”
研究员:“李……李什么?”
大小姐重复了一遍:“李妮妮。”
研究员如在梦中:“你找、找她做什么?”
大小姐:“杀她。”
研究员:“杀?什么?我……我……我不知道……救……”
他话没说完,王蔺一-枪打掉了这个研究员的脑袋。
同一时刻,一颗子-弹“咣当”一声掠过大小姐的鼻尖,射-穿他身后的门框。
上百个雇佣兵从四面八方朝这边赶来,大小姐凌厉地抬手,两-枪杀死了最前面几个雇佣兵。
与此同时,一张蓝色电光大网从天花板上飞快向下推进,大小姐反手揪住一个雇佣兵的衣领扔上去,雇佣兵惨叫一声,顷刻间神情凝固,被切成了无数块整齐的正方体。
血和肉块像是大雨,倾盆而下。
大小姐随意抹去脸上溅到的血和人肉,一转身进了房间,将门锁卡死。
他走到电脑前,手指飞快地输入一串代码,门外的电子锁“咔嚓”一声,向外锁死。
冷蓝的光线落进他眼底。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配着美艳脸庞上斑驳的血迹,宛若一个变态杀人魔,在门外“砰砰”的枪声中,打开电脑程序内置搜索框,慢慢地输入了三个字——
李妮妮。
*
花园前的古惑仔们已经散了,但李妮妮没有在花园里找到大小姐的尸体。
可能被古惑仔们搬走了?
李妮妮转身,饥肠辘辘地回了王宫。
主要是大小姐死了以后,她又失去了住的地方,一个人也懒得去和大法官挤,索性回去了。
与她离开时不同,这时王宫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第一批离开的侍从,是遵循着李妮妮“极简生活”的理念,拿了遣散费离开的。
后面那些,则是在崩溃和怨恨之下,抛弃了王庭。自从人们目睹了太阳从西边升起,就纷纷认为一切灾难,都是因为李妮妮放弃了达摩神主,非要崇拜爱因斯坦神导致。
他们不刺杀李妮妮就是仁慈了,又怎么会留下来继续伺候李妮妮呢?
李妮妮也不在乎。
这个王朝的王权,本来就是她顺手摘下的花,后来的一系列改革,也不过是因为带来了战争,有心补偿才尽量做下善果。
没了就没了。
而且之前这个王宫里的人,就让她觉得奇奇怪怪。
可能因为达玛太子调-教的手法过于严苛,她总觉得偌大的皇宫中没有一丝人气,明明到处都充满了人,但是他们就像是机器人一样,精准地执行她的每一个指令,精准到有些……不像真人。
说不定本来就不是真人。
他们可能是缸中之脑,可能是一段代码,也可能只是高维度文明的燃料。她看见的那些人都不是人,听见的故事也都不是故事,他们只是一个一个行走的炉渣。
所以李妮妮也没有过多去细想这个问题。
大殿一重一重,寂静无声,矗立在夜色中,宛若巨大的怪兽吞噬一切。
但是等李妮妮走到自己平时住的宫殿门口时,却看到恢弘的殿里亮起了灯。
她听到了水沸腾时,咕噜咕噜的声音,听到了菜刀落在砧板上,笃笃的声音。
李妮妮推开门。
暖黄色的光晕下,他一袭赭色的长衫,宽大的袖口绣着湿淋淋的花朵,又清冷,又艳丽,正拿着一把折扇,站在水汽蒸腾的小炉前,敛着袖口,慢慢地扇着炉下的火。
桌上的晚餐已经做好了。
咖喱牛肉,煎鸡排,芒果大福,还有芋圆波波奶茶。
跃动的烛火前,达玛太子抬起头,如往常一样走过来,脱下她身上的外套,挂在一边桂木衣架上。
“今天怎么有空回来了?”
李妮妮有些茫然地看着这副居家日常的画面,一时间几乎错觉时间从未流动过,现在还是他们婚礼前三天,她是待嫁的凡人,而他是待娶的神明。
“你怎么……”李妮妮如梦初醒般眨了眨眼:“你怎么会在这?”
“这里是我的家,我不回这里,又能回哪里呢?”
达玛太子拿了一壶牛乳,帮她浇在芋圆上,把精致的芋圆小碟子推到她面前,轻声道:“今天换了配方,尝一尝?”
李妮妮接过碟子:“你那个金主……不对,大法官的表妹呢?”
当然是死了。达玛太子微微笑了一下:“当然是因为恐惧天象,连夜举家离开了。”
“那你……”
李妮妮本来想说“分手别太难过”,但她转而想到金主和她的男宠的关系,似乎不能用“分手”来概括,只好临时改口道:“……那你节哀顺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