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有季风洋流经过南亚次大陆, 窗外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雨。
李妮妮走过去把窗户关上,不让雨水落进来。
“这几天的雨太大了,王宫厨房的屋顶要修缮一下, 不然怕是要漏水。”
李妮妮左言他顾,就是不正面回答到底要不要掏钱为达玛太子买高级嫁衣的问题。
她在屋内转来转去,最后视线落到桌面上,普沙密多罗-巽伽刚送来的雅利安文政务报告书上。
“普沙密多罗-巽伽的字写得越来越好了, 有大家之风。”
达玛太子:“是吗?”
李妮妮成功转移了话题, 不禁松了一口气, 立刻拿起桌上的报告,开始大力夸赞起普沙密多罗-巽伽的字来。
——主要是对一个口袋里空空如也的一家之主,要不要花费巨资买仪式感这个问题,委实难了一点。
衣服……就是穿的啊。
嫁衣……不也是衣服吗?
镶了珠宝的嫁衣,是能防火防水防小三,还是能怎么着?
有心思花这钱, 她不如多去犒赏一次三军。
达玛太子听完李妮妮气势如虹的表扬, 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换了一个坐姿。
他原本单手支着额头, 斜斜倚在帘幕后的矮榻上, 长发一半散落在衣襟,一半迤逦拖在地毯上。
但此刻他坐起来, 倾身到桌上拿了一支笔, 在他看的那本书上写了几句话。
然后他把书递给李妮妮:“现在呢?”
李妮妮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手中的书:“什么现在?”
达玛太子:“是我的字好看, 还是他的字好看?”
李妮妮:“……”
她好久没经历这种小学鸡斗气的场面了, 有些一言难尽, 但还是仔细看了看达玛太子在书上写的东西。
他可能是为了方便李妮妮比较, 不仅写了一行雅利安文, 还在下面写了一段中文,一段达罗毗荼文,一段梵文,和一段吐火罗文。
李妮妮合理怀疑达玛太子在炫耀自己的语言天赋,抬起头看向达玛太子。
达玛太子又恢复了那个随意的姿势:“怎么,你连续用了5个成语去夸普沙密多罗-巽伽的字,对我的字却没有一句评价吗?”
李妮妮认真地说:“我觉得你可以,但没必要……”
达玛太子打断她:“我觉得有必要。”
“……”李妮妮绞尽脑汁:“你的字当然是翩若游龙,潇洒肆意,拐弯时若行云流水,撇捺时也力透纸背……”
她心里掰着指头数着自己用了几个成语,逐渐感觉到词穷:“……你看这个句号,打的真是铁画银钩。”
“你看这个逗号,它还又大又黑……”
“……”
达玛太子用扇子掩住唇角,秋水一般的眼眸看着李妮妮,长睫不停地颤动。
李妮妮辨别了两秒,才确定他是在笑。
神明既然都笑了……
那就说明她这关确实是过了的吧。
镶嵌满珠宝的嫁衣什么的……也确实不用再买了吧?
李-贫穷-妮妮不确定地想。
说起来,其实她也有一点意见。
因为这场婚礼从头到尾,达玛太子都好像没有要出一分钱的意思。
哪怕现在人是她在养,费用也是默认她在出,她也不至于找一个棺材里蹦出来的神明要钱……但提都不提一句,就有点过分了吧。
李妮妮算了一下整个婚礼的基础花销,压力很大地去找了武太郎。
……去找武太郎借钱结婚。
武太郎最近都泡在藏经阁。
李妮妮走进武太郎在藏经阁的专属隔间时,才发现他并没有在认真看书,而是在和川建国激情对骂。
狗狗眼下垂的温柔男人叉着腰,对川建国大声说:“你搞清楚,现在是我在养你,是我花钱给你买花生米,你凭什么觉得花生米味道不够好?”
川建国:“吱!”
武太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居然还敢提要求?我告诉你,你这种只会吃软饭的、没有廉耻心的土拨鼠,就只配吃最一般的花生米!”
川建国:“吱吱!”
李妮妮:“……”
感觉有被内涵到。
在普沙密多罗-巽伽发来的政府财政收支计划里,今年的财政收支一定是赤字,赤到说不定下个季度官僚的工资都发不出来的那种。
李妮妮一分钱掰做两半花,还觉得捉襟见肘。
她现在也很想对达玛太子说,像你这种只会吃软饭的神明,就不要挑了吧,我们随便找个神庙进去磕个头就好了,搞什么婚礼仪仗啊。
但她随即又想到达玛太子每天早上天不亮就爬起来给她煮饭的样子。
还有他每天晚上做完之后,像清洗什么精密仪器一样,仔仔细细给她清理的样子。
……这才勉强将自己的渣男发言压了下去。
川建国比上次李妮妮见到的大了一圈,李妮妮觉得它可能是怀孕了,探究地看了它一眼,就直截了当地对武太郎提出了自己的需求。
“我想向你借点钱。”
武太郎厌烦地把川建国扫到一边,川建国又爬回他的手心:“……借多少?”
李妮妮:“1万个古斯塔金币。”
武太郎吃惊道:“……你又想攻打哪个国家吗?”
李妮妮叹了一口气,有点焦虑地说:“不是,我想拿来结婚。”
川建国忽然凄厉地惨叫起来:“……吱吱吱吱!!!”
武太郎低下头,才发现自己把川建国捏得太紧了,差点把它的眼珠子捏出来。
他有些神思不属地放下手中的土拨鼠:“你怎么会突然想到改嫁……不,你怎么会突然想到结婚呢?”
被朋友这么一问,李妮妮顿时感到更加焦虑了。
她抓了抓自己的长发,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啊,条条大路通罗马,我为什么那么想不开,忽然就答应他结婚了呢。”
*
世界另一头,缅甸。
褚西岭和王德全背着猎户用的长-枪,来到了邱明丽的死亡地点。
邱明丽的尸体已经被运走了。
因为条件有限,没办法像一般的案发现场那样,用围绳围起来。
他们赶到现场时,地上到处都是脚印,证据链早被破坏的一塌糊涂。
王德全:“这一块没有监控,但根据目击证人的口述,邱明丽离开你的房间之后,在楼下遇到了吞钦,他们两个刚说了一分钟话,邱明丽就死了。”
褚西岭在邱明丽死亡的大树前蹲下:“吞钦是谁?”
王德全:“就是阿丽的哥哥。”
褚西岭:“阿丽是谁?”
“……就是那个老式脱光衣服在河里等着你经过,还故意露点凑到你身边来,想要倒在你身上的女的,她家在这一带违法倒卖穿山甲。”
王德全露出了牙疼的表情:“她都和你说了三遍,她叫阿丽……你是不是除了李妮妮,眼睛里就看不见别的女的?”
褚西岭:“她和她们不一样。”
王德全:“天下的婆娘都是一对奶、两条腿,哪里不一样?”
褚西岭这次却没有回答。
他用手指碾了碾地上的泥土,放在鼻尖闻了闻。
王德全:“说起来,阿丽的哥哥是有谋杀邱明丽的动机的。”
褚西岭:“怎么说?”
“他妹妹喜欢你,邱明丽也喜欢你,上一次阿丽从河里爬起来,酥-胸半露想倒在你身上的时候,邱明丽差点踢断了阿丽的肋骨。”
王德全说:“但那时你已经走到前面去了,没看到……她哥哥这次来,也是为了帮妹妹报仇。”
这位年过七旬的老人,一边感慨女人……不,应该是人的嫉妒心,一边道:
“根据法医那边的鉴定,邱明丽死于内脏破裂。事发时,邱明丽和吞钦肩膀以下都隐藏在灌木丛里,目击者看不到吞钦对邱明丽做了什么……但的确存在吞钦一拳头把邱明丽的内脏打裂的可能性。”
褚西岭:“吞钦怎么说?”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
王德全沉思了一会儿:“吞钦吓坏了,现在几乎处于半疯状态,不管审讯部的人怎么问,他都坚持是恶魔杀死了邱明丽。”
褚西岭:“详细的供词发给我看一下。”
王德全马上说:“好的,你要□□还是要微-信?”
褚西岭:“……那是聊天软件,办公有办公专用的加密软件。”
“可是办公专用的加密软件里,有我发给你的李妮妮的调查档案。”
王德全慢吞吞地说:“我这不是怕你睹物思人吗?”
褚西岭听不下去:“我不会。”
王德全:“你不会什么?是你不会睹物,还是你不会思人?”
褚西岭:“都不会。”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王德全一脸“我看透你了”的表情:“我今天早上还看见你去洗床单了。”
褚西岭:“?”
王德全感叹道:“这得是梦里多激烈,连子弹头大内内都兜不住,能流到床单上啊。”
褚西岭:“……”
他的警惕性什么时候降到了这种地步,居然没发现被人追踪?
……不对,应该是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属下,居然凌晨4点爬起来,跟踪别人洗床单?
褚西岭站了起来,不再理会王德全对他和李妮妮关系的旁敲侧击,直接找审讯部的人要到了吞钦的供词。
供词里,吞钦的语序很乱,看上去的确是被吓坏了。
说的内容也很离奇。
他说当时,他的确在树丛里拦住了邱明丽,想要为自己的妹妹找回场子。
但他刚说了一句话,还没来得及对邱明丽动手,就看到邱明丽的肚子忽然凹陷了下去。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就像是恶魔附身。
他眼睁睁看着邱明丽的肋骨,一根根凭空折断。
邱明丽惨叫着倒在地上,整个腹部就像是被颠来倒去的柔软米袋,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压了下去——
她的内脏在一瞬间破裂,脾脏和肝脏被压出了汁水。
连胃部都碎裂开来。
一些细碎的内脏的碎片,进入了食道,从她的喉咙里咳了出来。
褚西岭若有所思地合上手机。
“你还记得我们在达玛太子地宫里,那个凭空自燃的丸子头吗?”他忽然说。
王德全:“记得。”
“我怀疑她们都被某种东西控制了。”褚西岭说:“自燃和内脏破裂,都不过是这种东西的惩罚手——”
他说到这里,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闭了闭眼,大步向临时基地走去。
王德全:“……你去干什么?”
褚西岭:“去解剖室。”
王德全:“……邱明丽已经被解剖完了!”
“还没完,邱明丽的大脑还没被解剖。”
褚西岭眼眸沉黑:“……我可能找到‘时间献祭者’的献祭方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