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璟在沉思中垂下头。
思语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玫瑰花茶的清香立即在口中弥漫开来,她低头看了一下手中茶盏,有点意外沈长璟也会冲泡花茶。
“可是具体经办我政策的人是手下百官,虽然我从来没有上朝理政,但我也听闻皇上很多政策传达下去后,百官们都阳奉阴违,特别是现在姚相把持朝政,百官中多半都是他的人,而姚相那人谋的利从来不是为百姓而是为姚家。”
沈长璟说到这儿,目光黯然。
“就你说的冬日大雪,前年皇帝提前让吏部拨款下去,着京兆尹严查贫民区那些茅屋,若有倒塌危险,提前通知那些人离开,并专门指了几处庙房供他们栖身,同时为他们施粥。可是拨下去的那些银两最后都落入以姚相为首的贪官污吏手里,致使前年华都到处都是冻尸,流民四处可见,父皇难过了好久。”
这是秦思语第一次听见沈长璟称永祐帝为父皇,却是那般难过。
秦思语抬眸看他,良久,轻轻说道:
“所以长璟,若你将来不想像你的父皇那样受制于人,我们从现在开始,就要在百官中将那些不愿加入姚相的人拉入我们的阵营,就从这一点就能看出那些人还保留着最后的底线,若给他们机会,他们将来就有可能是为百姓谋福的能吏。”
沈长璟瞬间就明白思语口中的将来是什么时候,他刚才还暗淡的眼眸明亮起来。
她说:将来!
只要她说,他就相信!
他们一定会有个可期待的将来,和这天下百姓一起!
秦思语眼见沈长璟脸色白了又红,知道今晚这些谈话对他冲击很大,牵动了他的情绪波动,她及时住了口。
“你太累了,你赶紧歇息吧。长璟,我们还有太多事情要做,而目前你最重要的是要将身体养好,若你身子一直这么孱弱,再大的抱负和理想都没办法去实现。”
沈长璟跟着秦思语站起来,将她送到门前。
思语拦住他还要向外迈的脚步:“外面风凉,你身子弱,若染了风寒,我们明天的计划就又要延时了。”
沈长璟“嗯”了一声,说:“我不出门,就这儿看着你走。”
思语失笑:“这天天都见面呢,你作这幅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久别重逢。”
她边说边已经走出了廊下,踩着青石板路拂开发髻边上的一根柳条,带着晚秋出了院门。
阳光洒在地上,在枝叶的摇晃中荡漾,沈长璟将一口带着花香的冷空气吸入肺中,依在门边出神。
?思语娓娓而谈的话语还在沈长璟耳畔回响,轻轻撞击在他心上,激起他无限的希望。
第二天,午膳过后思语就和沈长璟上了马车往京城去,和李余约的时间是戌时,但华都城门在酉时四刻就会关闭。
到了城门外,思语掀帘看向外面,见有人在路边摆卖西瓜,就笑道:“时间尚早,咱们吃块瓜休息一下再进城,可好?”
沈长璟没应声,人却站起来先下了车,转身抬手来扶思语。
思语一笑,手在他抬起的臂上一借力,也不用脚踏就跳下了车。
两人在茶摊前坐下要了茶,思语站起来去挑选西瓜,沈长璟不放心也跟了过去。
突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如雷鸣轰动,周遭所有人都看过去。
远处管道上尘土飞扬,二十多骑人马由远及近,为首马背上一抹艳红身影格外刺目。
有人嘀咕:“赶紧躲着点,是熙和郡主回城了。”
路上行人纷纷避让,道旁小摊小贩都将自己贩卖的东西往边上扒拉,进城的大道上瞬间就清空,只有一须发花白的老者,动作迟缓地往城门走去。
刚才各自忙乱,直到那抹艳丽红影带着大队人马冲到眼前,人们才注意到那位老人还在路中行走,全都发出惊呼:“快让开!”
秦思语霍然站了起来,失声叫道:“阿璟,那老伯……”
“小心!”
沈长璟长呵出声把思语没说完打断,她只觉眼前一花,沈长璟已经飞奔而去,在红衣女子坐骑高扬马蹄的时候跻身到马蹄下,抱住老者就地一滚。
?在一片惊叫声中,马上红衣女子不仅没减速,还“唰”地一马鞭甩在沈长璟身上呵斥:“哪儿来的贱民,敢阻了本郡主的路,滚远点!”
?沈长璟将老者护在怀中,用背部生生挨了这一鞭,那马带着风从他身边疾驰而去。
等马跑远了,沈长璟才松开手,问:“老伯,你有没有受伤?”
秦思语跑了过来,先把沈长璟拉住,心疼地看着他背上浸染到衣衫上的血,失声道:“你受伤了?”
? 沈长璟摇头:“我没事,老伯腿伤得厉害。”
?一直坐在地上没言语的老者突然开口骂道:“你这娃娃是怎么回事?救个人都不会!我脚折了,你得负责!”
?沈长璟还没说话,跟过来的吴强气道:“你这人倚老卖老,我家公子为救你都受伤了,你一个谢字没有,反倒一开口还责怪上了,真是好歹不分。”
思语淡淡说道:“老伯,既然公子出手救了你,你的腿我们就一定给你治好。”
沈长璟忙拦了吴强,“是我速度慢了点,没将老伯护好,他腿被马蹄踏伤,一定很痛,赶紧带他去治治。”
吴强闻言应了声“是”,立即弯腰要去扶起老人,结果老人一巴掌打掉吴强的手,“你凶我,我不要你扶。”
他指着沈长璟说:“我要这位公子扶。”
吴强气得瞪圆了眼睛,愣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沈长璟不以为意,伸手过来扶老人,手刚碰到老人,他就开始“哇哇”大叫,连连呼呵:“痛、痛、痛!我的脚废了,你们得赔我的腿!”
沈长璟从小生活在皇宫,皇宫里每个人的一言一行都小心谨慎,从不敢行差踏错,沈长璟从没见过人耍赖,今儿这老伯倒打一耙的本事让他大开眼界。
但他确实是让老人受了伤,他有些愧疚,便想要赶紧治好老人,以弥补老人家因他受的疼痛,所以完全没有要与老人理论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