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只在须臾，就听永祐帝一声：“准。”
李余绷紧的神经一松，人已经叩拜了下去：“谢陛下。”
那边瘫软在地的韩元洪挣扎着起来谢恩。
永祐帝淡淡说道：“你的脑袋只是暂寄于你脖子上，好好回去想一想怎么协助同知查案……”
“太后娘娘驾到！”
尖细的公鸭嗓打断了永祐帝的话，他的剑眉深深地蹙在了一起。
半晌，直到听见了佩环叮咚的声音，永祐帝才站起身来，朝迎面而来的大群宫娥太监簇拥的一个华丽衣饰的美貌妇人一礼。
“什么事惊扰了母后慈驾？”
今夜宴席是皇帝带着皇子们和朝臣的外宴，按例后宫女人都不得参与，皇帝有此一问，当属正常。
“哀家听说宴席上发生了行刺事件，挂心皇上的安危，所以过来看看。”
“朕无甚大碍，让母后惊惧担忧，是朕的错。”
趴伏在地的李余听出了皇上的不悦，但他不知道真正让皇上不快的是刚刚发生在宴席大殿的事，这么快就传到深居后宫的太后耳朵里了。
“那哀家就放心了。”
姚太后虚扶了一把永祐帝，永祐帝顺势站了起来，伸出双手虚虚地扶着太后走到御座坐下，笑道：“这儿乱成这样，朕就不斟茶给母后了。”
姚太后笑得慈祥：“哀家已经亲眼看见皇上无声，已经放心了，哀家就不在这儿给皇儿添乱了。”
随后，她站起身来扶着竹嬷嬷，“回吧。”
说吧，像是没有看见殿内跪着的人，姚太后带着宫娥又摇弋而去。
永祐帝侧身而立，偏头目送姚太后离去，转身踩过地上淌流的血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恭送陛下！”
直到一双绣云乌靴踩进李余的视线中，他才发现殿中人已纷纷起身离去。
李余慢慢抬头，顺着那双靴子看过去，姚相胖圆的脸上依旧是平素里的一团和气。
“恭喜李大人。”
李余恭敬道：“微臣不过是歪打正着地救了陛下而已，哪敢当丞相的恭喜？以后还得依仗丞相大人多多提点。”
李余感觉到那刀锋割肉般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久久不去，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他不过是遵循那个叫秦思语的少女的建议，说了句违心的恭维话而已。
良久，李余视线里的那双乌靴动了起来，伴随一声“好说”，乌靴掉转方向走出了他的视线。
李余直到这时才发现自己里衣尽湿，冷津津地贴在身上，他在起身站立时长长吁出一口气。
步出大殿，阶梯下站着的人迎着他走了上来，停在相隔两个台阶的地方，对着他交手一礼：“谢同知大人的救命之恩。”
李余回礼说道：“指挥使大人的命可是陛下暂留的，与我何干？哪来的救命之恩？我倒是指望指挥使大人给我在追查刺客的事上指点一二，就感激不尽了。”
“刺杀一事，韩某自当尽心竭力配合同知大人。”
李余不欲和韩元洪多说，客套两句后就拱手告辞。
入夜，李余翻墙进了牛村别苑，来到秦思语住的院子，里面漆黑一片，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盏明灯。
他心下狐疑，她明明知道今天宫里有宴席，宴席上有事发生，难道她就不关心结果？不好奇此事的成败吗？
思语睡觉从不让人陪夜，所以寝房里只有她一个人。
李余的犹豫维持了不到两秒钟，就被想要找人分享喜悦的念头给压了下去，毫不犹豫地推窗跳了进去。
练功的人，夜视能力都超强，他从来没有进过思语的寝房，只略微一打量就径自走到桌前点燃了烛台上的蜡烛。
思语睡眠轻浅，光亮乍现，她已经醒了。
烛光让适应黑暗的双眼极不舒服，她抬臂遮挡住了眼睛，嘀咕道：
“李大人，你为什么会养成了半夜爬人窗户的恶劣嗜好呢？太子府如此，到我小小别苑来也如此。”
今晚在刺客的刀光剑影中都不曾变色的李余，听见这话立即就变了脸色。
“你怎么知道是我？我明明看见你根本就没有睁开眼睛！”
秦思语懒懒地哼了一声，算是给了个不予回答的不屑，继续捂着眼睛养神。
隔着屏风，李余也察觉到秦思语再一次昏昏欲睡，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妄想那少女能主动提问，然后等着自己矜持一把后再作答，以此来弱化自己今晚来的目的。
李余一边激烈地做着思想斗争，一边感慨思语的心大，一个年不及笄的少女，自己寝房内进了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大男人，她竟然还能呼呼大睡！
正常的反应不该是，一边恐惧到瑟瑟发抖一边大声呼救吗？
“秦小姐！”
没有应答，房间里安静得李余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片刻后，李余忍无可忍：“秦小姐！”
半晌，就在李余那句你别太信任我的话就要出口的时候，只听一声“嗯？”
李余舌头转了个弯儿，话就变成了：“秦小姐，如你所料，今晚刺客的目标确实是陛下。”
话落，房间内再一次陷入了安静，就在李余以为思语已经又睡了过去时，却听见一个娇娇弱弱的声音说道：
“李大人，你又错了，他们今晚的目的本来就是一箭双雕。”
李余心里被这声音激起的那点涟漪，立即就被一箭双雕四个字射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怎么可能？现在那个太子可是他们一手一脚调教出来的人，他们没有杀他的动机，也没有杀他的必要啊！他们不是还要依靠假太子继续糊弄陛下吗？”
秦思语此时的睡意已经彻底没有了，翻身坐起来扯过披风裹在身上，冷冷哼了一声，骂了句“白痴”。
李余满脑子还在纠结一箭双雕的真正意思，没听清楚思语骂人的话，下意识反问：“你说什么？”
秦思语懒懒地靠在床头，闭着眼睛缓神，不耐烦说道：“李大人，把你的脑花儿转动起来，好好想想，别什么都来问我！”
李余其实在听见一箭双雕四个字的时候就知道其深意，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在此刻，假太子会成为了一枚弃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