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李余前来辞行,问:“你这儿太远了,若有急事我到哪儿找到你?”
思语沉默着,吹了吹茶沫,抿一口茶才说道,“南溪胡同上有一个名为熏庐的香铺,有事你就留话在那儿,我自会知道。”
思语在呼吸间就打定主意,要将安定侯世子拉进来一起成为盘中棋子。
“我若有事又到哪儿去寻大人?”
“我家住浣纱胡同,一问就知,我会向门房打招呼,只要提你的名字就能见到我。”
“行,大人此去一定要小心行事,别再由着自己的性子说话做事,希望我们今后合作愉快。”
李余抱拳施礼离开。
牛村在京郊,要回华都,有一天的脚程。
李余现在布衫加身,身无分文,只得靠着两条腿往前走。
正午时分,初夏的太阳也带了几分火辣,赶了半天路的李余看着路边茶摊咽了口唾液,艰难地把那渴盼的目光移开,低头继续赶路。
此时他十分后悔早上离开的时候,不该为了那看不见摸不着的面子而婉拒了思语递过来的一吊钱。
反正都欠了人家两次救命之恩,也不在乎多欠这一吊钱的利息不是?
李余在口干舌燥的焦渴中抬头看了看万里晴空,抹了一把额头汗水,盯着日头下自己的影子,跟自己较上了劲,咬牙继续往前走。
官道上赶路的人全都被骄阳晒得行色匆匆,不时有人对着马蹄疾行扬起的尘土敢怒不敢言地唾上几口,等马和人都跑远了才愤恨地用手在鼻前扇着灰尘,骂句:“跑那么快,赶着送葬呢。”
旁边的家人一拉说话人的衣袖,呵斥道:“小心祸从口出!”
说话人瘪瘪嘴,眼光却畏惧地往四周一睃,到底不敢乱骂了。
李余的脚程本该比人块,却因为重伤在身,走得缓慢。此时又累又渴,情绪似乎也受了旁人的影响,跟着也焦躁起来。
他又一次不耐的抬头看了一样头顶上白花花的阳光,犹豫着要不要找个树荫歇息一下,等天凉快点的时候再走。
可自从思语对他说了那番话之后,李余就特别地想快点回到太子府,急切地想知道太子府内最新情况。
李余也不知道自己激动个啥劲,但就是觉得自己该早点回到太子府去,想看看自己装得若无其事地回去了,追杀他的那些人是什么反应。
李余双腿机械性地往前迈,脑袋却天马行空地想着心思,突然前面发出几声惊呼和马儿嘶叫声打断了神游太空的李余。
不远处一辆马车的车身已经开始歪斜,马车上放着几个大大的木桶,正从倾斜的马车上往下滑。
拉车的马儿被车夫抽得凄嘶厉鸣,奋力往前企图稳住即将倾倒的马车,无奈车上木桶太重,眼见那马儿也要被拽翻在地。
李余突然飞奔起来,几步冲到马车旁,双手搭在马车上用力一抬,倾斜的马车发出一声沉重的响,悬空的右侧两个车轮着了地,李余抬手又将因惯性就要翻倒的木桶给稳住。
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就见前面马儿被车夫抽得吃痛,马车平衡下来后就撒开蹄子狂奔,车夫一个摇晃,直接被甩下了车,马儿拖着马车直冲向前。
立即官道上响起一片惊呼声,和小孩尖利的哭声,躲避的人们惊慌四逃。
李余再次拔腿狂奔追了上去,脚下运力,飞身一跃,借着前冲的力道上了马背,伸手拿起缰绳死死勒住马儿,马车又跟着向前冲了一段距离,终于停了下来。
李余心有余悸地翻身下马,平时以他的功夫根本不会这么费力,可现在他重伤未愈,这番行动下来,差点没站稳身形。
马夫从后面赶了过来,千恩万谢地对着李余一番叩头作揖,好几个人围过来都感谢李余的救命之恩。
李余忍着一身的痛,摆手示意不用。
待众人散去,李余就要离开,那车夫见他走路都不太利索,小心说道:“公子,你是不是伤着了?要不我送你到医馆去看看?”
李余摆手说“不用”。
那车夫不太放心地说道:“公子,你是不是去华都?要不你坐我车上,我捎你。”
李余这次没推辞,飞快地说了声“谢谢”,就跳上车辕坐下,速度快得车夫反应不及地呆愣了片刻。
光明正大蹭车的机会,傻子才会拒绝。
车夫坐了上来,甩动马鞭赶起了车,顺手递给李余一个水囊:“喝一口。”
李余目光一亮,没想到顺手而为的事还会给他带来这种福利,即免了他在烈日下步行的苦,还能喝上心心念念的水。
他拧开水塞毫不客气地一口气喝了一半的水,因为喝得太急,洒了不少在衣襟上。
车夫看他豪爽的模样,笑了起来,甩了一马鞭,说:“慢慢儿喝,还有呢。”
李余拿下水囊的时候,抹了一把嘴上的水渍,畅快地呼出一口气,终于觉得自己从那死鱼干状态缓了过来,有力气开口说话了。
“多谢老伯。”
车夫笑眯眯说道:“一口水而已,公子先救下我都没让我言谢,我报答一口水,哪敢受公子的一声谢。”
李余将水囊递还过去,笑道:“老伯是到玉泉山给主家取泉水的么。”
车夫偏头把李余上下打量一番,见他虽然浓眉剑目、气宇轩扬,但身上一件半旧的长褂,实在不像华都富贵人家里的人。
但他转眼看了下自己手里的水囊,似乎突然想通了原因,就笑道:“不知公子是哪家府上的下人。”
能一口尝出来自玉泉山泉水的人,一定不会是他表面上看起来的这般落魄。
玉泉山上的泉水远近闻名,除了每天供给皇宫里御用水之外,华都还能有资格每天到玉泉山取水的人家,十个手指都数得过来,刚才水囊里的水虽然没有山顶泉水那般甘冽清甜,但到底是取自玉泉山脚下。
一个运水的马夫竟然能从他一句话中猜测出他的身份,李余微微有点惊诧,但嘴上回答得若无其事:“在下不才,在皇宫里当个跑腿的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