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也跟着一屁股坐在她脚边泥地上，“扯淡吧，饭都吃不饱还上什么学堂。”
“嗯，是这个理。”思语脑子一转，又问：“茶馆里听说书人讲的。”
小乞丐一拍巴掌：“小姐，你真神了，连这也猜得到。今儿真没有东西可以施舍给我？”
这话转得太快，把思语逗得又笑了起来，懒洋洋靠在门板上，道：“我还没着落呢，哪儿还有你的？”
小乞丐心头的那点期待就被浇灭得彻彻底底的了，失望之情明晃晃地挂在脸上，便没了陪思语闲扯淡的心情，转身就要走。
“喂，你这也太现实了吧，没有东西给你，掉头就走。”
小乞丐敲敲手里豁口碗，说：“小姐，你没着落是因为你懒得动，小七如果也懒得动的话，饿的就不是一天，是一辈子了。”
思语“呵”了一声，讽道：“有手有脚的一个人，不是懒怎么会当乞丐？”
“你……”一直嬉笑的小乞丐突然瞪住她，一双永远惺忪迷离的小眼睛大睁着，慢慢浸上了泪水。
思语一怔，身上又痛得厉害，脑袋一抽一抽让她突然烦躁起来，摸出两文钱放在他碗中，摆手道：“你要的施舍。”
小乞丐从碗里抓出那两个铜板，看样子极想硬气地丢还给思语，又实在舍不得，细瘦的手心把两文钱都捏出了汗，终究在现实面前低下了头，攥紧了钱一言不发地走了。
思语撑着痛得要裂开的头正要回房继续睡一会儿，却见离开的小乞丐又跑了回来，脸憋得通红，盯着她说：
“不是我懒，不想干活才来当乞丐的，是人家都不给我活干，即便让我干活也欺负我小，连口饱饭都不给我吃，还不如我讨口要的东西。”
说完，也不等思语说话，转身就开跑。
“等等。”思语没被他这顿没头没脑的吼叫给震懵，为免自己再一次陷入无医无药的惨况，及时叫住了怒气上脑的男孩。
小乞丐停下脚步，却没回头，倔强地梗着脖子问：“干什么？”
思语这一次说话的声音里带了点戏谑的笑：“你不是说你不懒么？没人给你活干么？干了活也吃不饱么？我现在给你活干，干完也给你吃饱饭，你愿不愿意？”
男孩终于转过了身子，强调道：“我可是吃得很多的哦。”
“哦？今天喂饱你应该不成问题。”
男孩一下子又恢复了他油滑的模样，手里抛着那两文钱走到她面前，问：“要我干什么尽管说，你别看我年龄小，但我力气很大，什么活都能干。”
“不需要你力气大，只需要你帮我跑跑路，去买点早饭，顺带请个大夫过来。”
“就这些？”
思语开始喘起来，她痛得呼吸不畅，点头强调：“对，就这些。”
“我可先说好，不管活轻重，你都答应了管饱。”
思语没有精力再和他废话，拿出二十文钱塞他手里，说：“这是买包子和粥的钱，剩下的钱就是给你吃饭的钱。大夫出诊的钱和药钱，我另外支付。”
一文钱可以买三个包子一碗粥，二十文钱里实际上有十九文钱都是给小乞丐的，他吃什么都够了。
而且思语先前还给了他两文钱，二十一文钱够他吃好多天。
小乞丐认真地看了看思语，确认她所表达的意思就是自己所想的那样，手一抬就将铜板全部揣进怀里，转身就跑，脚下扬起的尘土迷了思语的眼睛。
思语愣在那儿：这是没打算回来的节奏？
她从来没有与乞丐打过交道，她想象中的乞丐来自现代社会那些报道中，白天躺地上装残疾乞讨，晚上站起来四肢健全西装革履出入高档餐厅住豪宅的人。
思语原本是做好了接受小乞丐的讨价还价的准备，只要不过分，她都会满足。
但她没料到那小乞丐连价都不讲，拿了钱就跑，损失二十文钱是小事，没人帮她请大夫啊，何况她还饿着肚子。
昨天思语让熙和郡主和泽勇吃了个哑巴亏，以熙和郡主的性格绝对还在找她，而她一身的伤也没力气上医馆疗伤。
她还是没把这个社会的人想得太坏，她都这样了，连个乞丐都要欺负她。
思语无力地靠在门板上看阳光中飞舞的尘埃，疼痛使她无法思考、也没有生气的力气，她闭着眼睛缓着劲。
多想无益，需得渡过眼前的难关才行。
伤得不轻，还得找人帮忙请大夫。
门前来往的行人不少，可一个小乞丐都敢拿了她的钱大大方方地跑路，思语害怕再找陌生人帮忙，会给自己带来无妄之灾。
她茫然看着过往的人，思忖着要怎样找个能帮忙的人。
不远处一个瘦小的身影映入她视线时，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等看清楚那端着大瓷碗，小心翼翼地防着碗里白粥泼荡出来的人正是小乞丐时，思语刹那间心里五味杂陈。
自己做了一回小人，猜错了一个小乞丐的人品。
在这个对思语并不友好的朝代，一个受过她几碗残汤剩羹施舍的小乞丐，竟然也会遵诺守言，他完全可以如她想的那样拿了钱就离开。
小乞丐或许是为将来能得到思语更多的施舍而回来，但即使是这样，对此刻的思语来说，也是心存感激的。
那个陌生的海碗让思语痛得迟钝的大脑反应过来，这个朝代里是没有打包盒，这碗不是小乞丐平时讨饭用的碗。
她撑着身子去接那碗。
小乞丐侧身避开她的手，斜瞟下她手上的伤，说：“得，就你那手劲还不如我呢，还是我端着放心，这碗可是我抵了钱押来的。”
他刚说完，那抬起迈向门槛的脚却停住了。
思语好奇道：“怎么停这儿了？刚刚不是说要帮我端进去的吗？”
“可以吗？”
男孩没看她，目光努力地盯着碗里的粥。
思语看不见他的神情，却一下子就懂了他话中意思。
她笑得很自然，答得很随意，“什么可以吗？你不能偷懒，只帮我送到门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