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甚尔教练让龙马想起了自家老爸。
当对手的水平不如他们时, 他们总是认真不起来,用敷衍的态度随手打着放水的网球,让人气得牙痒痒, 却又拿他们无可奈何。
[要我认真起来, 你还差得远呢。]
老爸的话回荡在耳畔。虽然甚尔教练没有说出这样的话,但他神情中流露出来的散漫给人同样的感觉。
直到悠斗上场,龙马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大错特错。
甚尔教练和老爸是不一样的。
老爸虽然轻佻不正经, 但他心里应该还是热爱网球的。
甚尔教练对网球完全不感兴趣。
他不会因为对手打出有点意思的招式而收起漫不经心的态度。
只有当对手从怎样都无所谓的小儿子的朋友们变成小儿子时, 他才会稍微认真起来,甚至会从敷衍防守的一方转变为主动进攻的一方。
球场上, 攻防角色彻底交换。
黄色的小球裹挟着气流袭来,撞上拍面的那一刻,上面的旋转和力道被悠斗尽数卸去, 以普普通通的速度飞过球网,落点和角度也很普通。
“悠斗为什么不用‘脱兔’和‘虾蟇’?”
切原不解, “这样子没可能赢吧。”
“悠斗应该是知道自己就算打出‘脱兔’和‘虾蟇’也赢不了父亲。”
柳道,“所以在寻找另外的办法。”
“可是……”
每个人只有五分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悠斗能想出获胜的办法吗?
话刚要问出口, 切原忽然想起甚尔教练不是其他人, 他是悠斗的父亲。
在场所有人里, 只有悠斗和悠斗的妈妈了解甚尔教练的网球。
而悠斗肯定不是现在才开始想自己要怎么做才能够打败爸爸、翻越这座名为“父亲”的高山。
从小在父亲的指导下练习网球, 想要“打败父亲” “成为世界第一网球手”的悠斗一定早有准备。
“阿嚏。”
不远处, 真正“从小在父亲的指导下练习网球、想要打败父亲”的越前龙马打了个喷嚏。
桃城暂时将目光从球场上移开, 看向身边的龙马, 关心道:“越前, 你可不要在大赛期间感冒了。”
觉得刚才那个毫无预兆的喷嚏和感冒无关的龙马抬手压了压帽檐:“知道了, 桃城前辈。”
“不要大意。”
“越前, 我会给你准备预防感冒的乾式特制蔬菜汁。”
“……蔬菜汁就不用了,乾前辈!”
被婉拒的乾遗憾地叹了口气,将目光放回从来不会拒绝他的“特制饮品”的悠斗身上,手中的笔不断记录着数据。
根据已有数据,伏黑悠斗能打败他父亲的可能性为0.02%,无限趋近于0。
但如果每天按时饮用他的乾式特制蔬菜汁,获胜可能性一定会有所提升。
……
悠斗知道现在的自己赢不了爸爸。
爸爸是最强的,而他还在朝“最强”这个目标努力。
可是——
他现在的目标也不是获得胜利。
他的目标是从爸爸手中拿到一分。
限时五分钟。
普通的回球没有办法从爸爸手中拿到分数。想要回球得分,就必须打出连爸爸也不能预见、不能避免、不能克服的“不可抗力”球。
这并非一件绝对不可能的事。
毕竟天与咒缚也不是万能的。
——他和爸爸没有精神力,即使借用了带有精神力的网球拍,也没有办法从根源解决这个问题。
就像借了一部看不到电量的手机,能够使用,但不能给它充电,也不知道手机什么时候会没电。
除此之外,带有精神力的球拍还会存在“球拍上的精神力分布不均”“精神力对球拍的加固有上限值”等诸多问题。
前者是悠斗的猜测。
而后者,悠斗用“虾蟇”证明过。
因此,悠斗最初的计划是用“虾蟇”打出须藤前辈的“积少成多”。
只要带着强劲旋转的网球碰到球拍线,无论用多快的速度将其化解,网球都会对球拍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
这就是“不可抗力”球。
悠斗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五分钟里完成“积少成多”,但这值得一试。
毕竟他也只想到这一个办法。
然而悠斗没有想到,甚尔会从防守转为主动进攻。
在悠斗为数不多的、和爸爸一起打网球的经历里,甚尔都是像先前应对其他人那样,将他打过去的球随手打回。
甚至不需要甚尔动手打回,
悠斗的回球会先出界挂网。
球网对面的爸爸,像训练他和哥哥体术时的爸爸。
短暂的走神让悠斗习惯性地改变节奏,转攻为守。
然而在习惯了爸爸的新打法、想要转守为攻,继续完成“积少成多”的计划时,悠斗忽然察觉到一件事:
在和他的比赛中,须藤前辈的“积少成多”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须藤前辈发现他只用“最佳击球点”打球。
但爸爸的击球点是不固定的。
“积少成多”计划顷刻间碎成散沙。
有那么一瞬间,悠斗清楚地意识到现在的自己没有可能从爸爸手中得分。
有一种无力感从心底悄然升起。
悠斗不知道这种于他而言有些陌生的感觉是不是叫作“绝望”,但他知道他可以绝望、可以无力,唯独不能放弃。
因为让人停下脚步的不是绝望,而是放弃。让人继续前进的不是希望,而是意志。
这是幸村部长教会他的。
就算已经清楚地意识到现在的自己没有可能从爸爸手中得分,他也没有放弃的理由。
因为——
[网球具有无限可能。]
[球场是一个会诞生奇迹的地方。]
[本大爷的进化一日千里,每天都在加速。]
[每一分每一秒的我,都是一个崭新的我。]
……
悠斗放慢了球速。
路永远不会只有一条。
办法永远不会只有一个。
除了无法打回“不可抗力”球,0咒力的天与咒缚一定还存在其他弱点。
他应该是最清楚这一点的人,因为他自己就是……悠斗思绪一顿。
他找到了。
即使是天与咒缚也做不到的事……
他切身经历过,而且可以打出来。
场外“只剩下10秒”的声音传进悠斗的耳朵里。
时间够了。
黄色的小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月牙般的抛物线。
悠斗打出了五分钟里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高吊球。
看到悠斗打出高吊球的那一瞬间,甚尔察觉到违和感。
明知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在等着他,他却没有转攻为守。
当球网对面的人跃起扣杀时,悠斗已经从底线处跑到网前,以截击的方式挥动球拍。
网球撞上拍线,凹进一个深度。在拍线恢复弹性的同时,球以极快的速度飞向底线。
在关岛集训的半个月,悠斗曾在健身房里偶遇青学的不二前辈。
对方正在用推肩器锻炼肩部向上的肌肉,目的是打出能回击扣杀的扣杀。
[我想用扣杀的方式回击扣杀。]
[但就算借助快速上网的惯性和风力,回击时的力量依然欠缺了一点。]
[伏黑君应该不会有这方面的困扰吧……要不要和我打几球看看?]
[我想知道自己的进攻型网球是否可行。]
正如不二所想,悠斗不需要借助惯性和风力,就可以在扣杀球尚未落地的情况下,利落将球截击。
也正如悠斗所想,即使是0咒力的天与咒缚、即使是爸爸,也没办法在短距离内改变身体下落的速度。
就像他在团队洗牌战上失分一样。
“砰”。
网球落地的声音和倒计时闹铃的声音同时响起。
悠斗知道,如果爸爸用出全力扣杀又或者一落地就用天与咒缚才能达到的速度跑去接球,他依然没有办法从爸爸手中拿下一分。
但他同样知道,爸爸不会这么做。
所以是他赢了。
和场外爆发的欢呼声相比,小孩明亮的眼睛和支棱翘起的头发可以算得上高兴得一点也不明显。
但甚尔还是伸手揉了一把小儿子的脑袋,熟稔地帮他把乱翘的头发往下压了压,像夸小狗般夸:“很好很好。”
爸爸的夸奖+1
悠斗按捺住心里的雀跃,顶着一双大手,扭头看向妈妈。
美久正在用相机记录这一刻,眉眼弯弯的笑容对小孩而言也是夸奖。
切原在为悠斗“终于打败了那个一心想要打败的男人(切原认为的)”感到高兴后,注意到咔嚓拍照的美久,忍不住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悠斗的妈妈是摄影师吗?”
“不,我是职业漫画家,这是在记录绘画素材。”
以及小儿子的成长瞬间。
“噢噢,原来悠斗的妈妈是……”切原一顿,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重复道:“漫、职业漫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