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网球重重地砸在铁网上, 烙出一块黑色的痕迹。
球落地的同时，裁判报分：“1：3，名古屋星德领先。”
“不妙啊……”
胡狼有些担忧, “赤也他……”
场上的比赛才进行到一半, 切原已经被对方破了发球局。
负重摘了、眼睛也充过血了, 但当克劳泽用出“十字架之刑”时，切原还是只能堪堪避开打向自己腹部的网球, 无法将球打回去。
擅长快攻的切原在这场比赛里一直处于防守的状态。
“赤也表现得有些过于慎重。”柳评价。
幸村神情未变，只是说：“看来还是受到了一些影响。”
他说的是让悠斗坐教练席的事。
教练席上的悠斗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切原“不能被球打到”“被球打到比赛就结束了”“要把球打回去”“要证明自己”……
然而越想做好一件事，压力就越大, 一旦超出心理承受能力，就会失败。
切原恰好是心理承受能力不佳的那一类。
幸村原本已经打消了用半决赛锻炼切原的想法，没想到阴错阳差又绕了回来。
“The only skill he has is dodge, huh？”（看来他只会躲闪。）
“He's done. ”（他输定了。）
“In my country, even a little kid could beat him yah. ”（在我的国家, 就算是小孩子也能打败他哈哈。）
看到克劳泽一路拉开比分, 名古屋星德的休息区再次活跃起来。
切原握紧手中的球拍：“柳生前辈, 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在说……”
柳生刚开口就被切原打断：“算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可恶。
他也觉得他打得糟糕透顶。
还说什么要把球打回去, 证明给悠斗和幸村部长看……
切原看向对面的克劳泽。
眼前却出现了穿着立海大队服的悠斗和幸村。
[我一早就说过了，切原前辈不是克劳泽前辈的对手, 打出这么丢脸的比赛，还不如一开始就让我上场。]
“悠斗”开口。
“幸村”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全国大赛里, 立海大一直是以全胜记录打进半决赛。现在这份记录要在你手里断掉了，真让我失望啊, 赤也。]
可恶。
他明明想好要打败三巨头, 成为一个可靠的前辈的……
随着一声击球的声音, 切原眼前的幻象像镜面般破碎，黄色的网球穿过碎片，带着呼啸破空而来。
切原下意识跑动挥拍，没有把握好击球点，打出一个机会球。
对方利用这个机会，再一次打出弹跳球。
“0－15，名古屋星德领先。”
丸井不嚼泡泡糖了。
“赤也那家伙……究竟在做什么？”
刚刚那一球并不难接，球速不快，角度也不刁钻。
赤也是在走神吗？在比赛中？？
真田看着场内，没有说话。
和夹杂着英语、嘲笑的名古屋星德观众席相比，立海大观众席一片沉寂，形成鲜明的对比。
靠近教练席的位置，有个部员小声道：“切原该不会要输吧……”
“喂！你怎么能这么说！”
“可是他现在的状态……”
任谁都能看出来，切原现在的状态不对劲。
悠斗也觉得切原前辈不太像平时的切原前辈。
但他不认为切原会输。
或者说从一开始，悠斗就想过切原会输。
在他心里，这场比赛只有三种结果。
切原前辈受了伤，赢了比赛。
切原前辈没有受伤，赢了比赛。
第三种结果是他强加的：切原前辈受了重伤，被强制弃权。
现在场上的切原前辈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不会被对手的“十字架之刑”打到，那这场比赛的结果就只有一个。
切原前辈没有受伤，赢了比赛。
悠斗转过头，想跟那位部员说“切原前辈不会输”，入眼的却是柳生前辈的队服。
柳生注意到悠斗的动作，轻声询问：“怎么了？”
悠斗只能从柳生和仁王的间隙里看到后面观众席上的部员。
“……不，没什么。”
他对柳生和仁王说：“切原前辈会赢的。”
柳生和仁王也相信切原会赢。
只是他们相信切原会赢没有用，要切原自己相信自己能赢。
“如果切原君不能意识到这一点，那就真的危险了。”
听到柳生的话，悠斗愣住了。
切原前辈……觉得自己不能赢吗？
前辈在上场时不是还说会做第一个把“十字架之刑”打回去的人吗？
可是一旦接受柳生前辈的说法，切原前辈的反常也能说的通了。
和平时从来不考虑失败可能性、一心只想着胜利的切原前辈不同，现在的切原前辈陷入了对自我的怀疑中。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比赛开始后吗？
悠斗思考这些问题的同时，脑袋里不停地冒出新的问题。
为什么切原前辈觉得自己会输？
切原前辈真的觉得自己会输吗？
裁判：“1：4，名古屋星德领先。交换场地。”
克劳泽被名古屋星德的教练喊过去了。
切原也可以去教练席所在的场边休息90秒，然而他没有看教练席，径直朝底线走去，直到被悠斗喊住。
“切原前辈。”
切原停下脚步。
悠斗直接问：“切原前辈觉得自己会输吗？”
这句话直击切原敏感而脆弱的心。
他转过头，声音有些失控：“哈？谁会输啊！”
悠斗得到了和想象中完全不同的回答。
他愣了两秒，随即立刻扭头看向柳生：“切原前辈也觉得自己会赢。”
他们判断错了。
柳生：……不，那应该只是逞强的话。
切原捕捉到悠斗话里的“也”。
“你们在说什么？”
什么叫“也觉得自己会赢”？
难道不是只有他还固执地认为自己能赢吗？
他听到悠斗说：
“我说切原前辈会赢，柳生前辈说他们也觉得切原前辈会赢，但切原前辈不觉得自己能赢……”
悠斗顿了顿，“是我们想错了，切原前辈也觉得自己能赢。”
克劳泽在补充水分，他听到从一旁教练席传来的对话，几个词翻来覆去地出现，是一个意思吗？
克劳泽：日语果然好难……
切原也觉得自己有些听不懂了。
他决定把话说清楚。
“这些话是在安慰我吧？悠斗其实根本没想过我会赢吧？如果悠斗觉得我会赢的话，为什么要坐在教练席上，随时准备让我弃权……”
切原的声音小了下去。
因为他在悠斗眼里看到了疑惑。
难、难道是他哪里误会了吗？
“我没有在安慰切原前辈，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切原前辈会输。”悠斗。
[如果产生误会的话，一定要尽快把误会解开。]
“切原前辈可能会被球打到，但就算被球打到了，前辈还是会站起来继续比赛，打败对手。我对此深信不疑。”
“但这样真的好吗？”
“流血、骨裂、软骨损伤、内脏……万一影响到以后的网球生涯，以后都不能打网球了该怎么办？对运动员来说，最重要的不是身体吗？”
90秒的休息时间过去得很快。
为了在休息时间结束前把话说完，悠斗加快语速：“不过切原前辈很厉害，没有被球打到，那不是更没有理由会输了吗？”
在观看舞子坂和六里丘的比赛时，悠斗意识到一点：针对弱点的打法是会失效的。
或许一开始会很容易得分，但一直瞄准对手的弱点打，就算是弱点也会在一拍又一拍的“训练”中得到锻炼。
切原和克劳泽的比赛也是这样。
在一个又一个弹跳球中，切原已经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习惯这一招了。所以即便他刚刚心不在焉，也轻松避开了克劳泽的“十字架之刑”。
“既然前辈不会被球打到，比赛可以继续进行下去，那除了赢，就没有其他可能了。”
悠斗，“先进入‘无我境界’，再用‘千锤百炼之极限’把球加倍打回去，比赛就结束了。”
悠斗的话，不仅切原听见了，周围其他人也听见了。
有几个二年级部员一边听一边点头，听到最后一句时，点到一半的头僵住了。
……等、等等，伏黑君在说什么？
“无我境界”和“千锤百炼之极限”是这么随随便便就能用出来的吗？
这是认知差异。
在悠斗的认知里，“精神力”听起来和咒力差不多，那“无我境界”和“千锤百炼之极限”就相当于术式。
既然切原前辈已经进入过一次无我境界，那就能进入第二次，至于千锤百炼之极限……只是在无我境界的基础上，把全身的力量集中到一处。
应该就和出拳时把全部的力量集中到那一拳里差不多吧。
裁判提醒选手90秒的休息已经结束了。
切原拿起网球拍，朝底线走去。
这是他的发球局。
仁王在切原走远后，对悠斗说：“悠斗对赤也很有信心啊。”
上一次是，这一次也是，“无我境界”和“千锤百炼之极限”轻飘飘就说出来了。
悠斗想了想，认真道：“我对仁王前辈同样很有信心、”
仁王前辈的网球很厉害，如果仁王前辈想，一定也能用出“无我境界”和“千锤百炼之极限”。
私下模仿手冢时，已经将这两者用出来的仁王：“piyo。”
第六局开始。
悠斗看着场内，熟悉的光芒覆盖在切原身上。
切原前辈已经进入无我境界了。
克劳泽看不到“无我境界”的光芒，但他也发现对手的状态发生了变化。
对方的打法开始变得不规则起来，回球无法预测。
一旁的观众席上传来他听不懂的日文词汇，不过没有关系，只要他打出弹跳球……
克劳泽向后拉开手臂，忽然看到对面的黑发舔了舔嘴唇，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砰”。
克劳泽脚边出现网球擦过的黑色印痕。
在他的身后，铁丝网被网球破开一个洞。
“15－0。”
名古屋星德的休息区一下子喧哗起来，充斥着“cheated”“lied”“swindled”。
悠斗扭过头，柳生以为他要问对方在说什么，毕竟有些词汇已经超出初中范围。
然而悠斗问的是：“可以自己找维修团队来修吗？”
柳立刻明白悠斗在说什么。
“放心吧，只是一个洞，组委会是不会向我们收取修缮费用的……”
“砰”。
柳：“两个洞也不会。”
原来在全国大赛上打坏铁网是不用赔的。
悠斗获得新的信息。
*
“无我境界”很消耗体力，立海大日常训练量的效果在这一刻体现出来了。
在切原体力耗尽前，克劳泽先一步用光体力。
“比赛结束，6：4，立海大获胜。”
“You are a terrifying tennis player. ”克劳泽对切原说。
明明有这样的实力，却不在一开始用出来，他完全被欺骗了。
“嗯？你是在说我很厉害吗？”
切原觉得自己听懂了，“那当然了，我可是立海大二年级的王牌，切原赤也！这句话用应该怎么说？”
“那个，我是……立海大二年级……Ace，Kirihara Akaya！”
悠斗：“除了ace，切原前辈说的都是日语吧？”
真田：“太松懈了！”
切原下场，被告知全国大赛结束后每天去真田家补英语。
“欸？为什么？这场比赛我明明赢了不是吗？”
可是这次就连悠斗都不站在他这边。
“切原前辈要补英语。”悠斗。
他们朝停车场走去，路上遇到青学。
柳：“看来晋级决赛的是青学。”
悠斗点点头。
他刚刚听到青学的前辈们说要去吃烤肉庆祝。
勾肩搭背的桃城和菊丸停下动作：“立海……”
悠斗向他们打招呼：“你们好。”
大石本来有些紧张，听到悠斗的“你们好”后，忽然没那么紧张了。
虽然立海大看起来不太好接触，但其实还是很友善的。
他往前走了一步，对立海大众人说：“恭喜你们，决赛中我们彼此竭尽全力吧。”
“接下来我们要去吃烤肉，如果可以的话，你们也一起吧，如何？”
走在最前面的真田并不打算接受大石的提议。
决赛前和对手一起吃烤肉，像什么话！
然而幸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最近我们立海大做决定的人是悠斗和赤也，要问他们两个才行。”
真田迈出的脚步僵住。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幸村：幸村，这件事也让他们两个来做决定吗？
切原当然是想去的，但他不敢。
如果他说“要去”，真田副部长一定会罚他挥拍的。
悠斗想的没那么多。
他几乎是立刻点头：“想去！”
去吃烤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