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九又做梦了。记忆即使褪去颜色没有声音,但只要闭上眼就会再次浮现那些印象深刻的画面。她想起那晚外婆抓着她的手手腕生疼,还有那无数只滚落在地的眼球,想起外婆癫狂得笑着大喊“:成了!成了!,小九你一定会好好活着…这是你干娘,快跪下叫娘亲…。”她将苏小九拉到供桌前。那香炉之后的雕像小九看不清它的脸…只依稀听见有个女人在她耳边轻唤了一声“:乖女儿…”
她再次从噩梦中惊醒,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出租车依然行驶在空旷的高速公路上,离老家还有一段距离。苏小九无奈得看向窗外的路灯回忆往昔。
当年她的外婆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半仙,出生时就算出她命薄,才取名为“九”乃天地之大数借此压制她的早亡之相。
终于就是从那晚开始苏小九便有了一个干娘,只是这“娘亲”也不知是哪路神明,外婆从来不说,却嘴里总是念念有辞“都是命数,你可要好好活着,长命百岁。”可后来没多久外婆也过世了。苏小九不是不好奇,但她是个听话的孩子。外婆说不让她知道的事情,她从不过问。
夜色渐深困意渐渐袭来,等车到了地方还是司机提醒她才回了神。
“我说姑娘你怎么还住这啊。这里住的人很少了,你一个人的话可要小心着点,可别贪租金便宜啊。”
“放心,不是租的,我从小住这,这我家,谢谢您关心。”
苏小九搬下后备箱里硕大的行李。这出租车一开走,胡同口又再次陷入一片漆黑,这里原先的住户多半都入了土。现在还住着的更是少之又少,原先公路修建,大家都期盼着这块拆迁,能分下不少钱,却没成想动工前一周发生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流言传开后没有一个施工方敢接这活。公路只能改道,反而把这里申报成了文物保护单位。
曾经的胡同早已变成了一座了无人烟的孤岛与周围的高楼大厦都显得格格不入。若不是自己被公司裁员,大城市难生存,混不下去,苏小九可能永远不会回来。周围安静得可怕,只有一盏老式路灯发出滋滋得声响,随着闪烁的微光似乎将她带回到了年少的光景。伴随着夏虫鸣唱,与不知哪里传出的“咯吱咯吱~”的声响。苏小九猛吸一口气,缓缓走入了这片黑暗中。
打开硕大的铜锁,借着月光映入眼帘的便是桌上外婆的遗像。往事涌上心头,苏小九忍不住摸了一把泪。
“艹,外婆我真是没出息。”
今天实在是太累了,接下来的事情明天再说吧。心里正想着,突然又传来了胡同口那阵“咯吱咯吱~”的声音。之前在门口一直没听清,可当躺在床上,四下寂静无声时,这声音在耳边慢慢清晰起来。像是在咬什么东西,或者咀嚼什么才会传出的声响。苏小九紧了紧被子,许是火车长途跋涉太过辛苦,迷迷糊糊就就这样睡着了。
半梦半醒中忽然又被那“咯吱”声吵醒,却发现声音变响了,那东西似乎越来越近。苏小九睁眼瞬间被迫与一双巨大的黄色的猫眼四目相对。她屏住呼吸,下意识想把手挡在身前,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动不了了。
“滚,她不是你能碰的。”
恍然间苏小九听到了那个梦里陪伴她十多年的声音。依然是那一袭玄色大褂一把鲜红的团扇遮住了她的脸。她抬手轻轻抚过苏小九的脸颊,她知道是那“娘亲”来了。苏小九曾经所寻过很多资料试图找到她这“娘亲”的真面目却还是一无所获。这娘亲不知是自卑还是何原因,总是遮着脸。
苏小九努力用平静的语气问道“娘亲?”对方没有回头又如同一阵烟一般消失无踪。这十几年来回回如此,不知什么时候会出现,什么也不说,不回头就消失。
那怪物的眼睛往下移,发出了嘶嘶声像是警告。头顶的吊扇忽然摇晃得厉害。苏小九咬牙拼尽力气挣脱束缚挥出右拳,对方早已隐去了身形,悄然无踪。她猛然起身却被一阵刺眼的光亮照得睁不开眼睛,等看清周围才发现一觉到了天亮。昨晚的一切难道都是梦境?苏小九疑惑挠了挠头发,却发现棉被上残留的动物毛发倒吸一口凉气。
苏小九还在为昨晚惊悚夜心有余悸却被一阵敲门声吓出了声“:啊!是谁?”
“我就问一声,是小九回来了么?”
苏小九定了定神,青天白日的总不可能见鬼了。打开门的刹那她似乎看到银光闪过。面前的小哥哥好高的个子,几乎挡住了门外的阳光。估计刚才也是逆光的原因才看见的光线吧。
“真是小九啊,你真的回来了!我看院里门开着,还以为是你家里进贼了呢。”
苏小九抬头,对方清爽的笑脸,板寸头,却穿着一件不合时宜的老式校服校裤,袖子明显已经短了一大截,还破了几个洞。这还是九年义务制教育的遗留品,记忆中的形象重叠,她知道这是谁。
“孙琮哥哥,你原来还住这呢,我以为这巷子,应该都没人住了呢。”
“哈哈,这是我家,我能去哪啊。你来就好了,我能有伴了。”
他不好意思得挠了挠头,这么阳光的小伙子白白净净,此等颜值放在外面妥妥的能吃上平面模特这碗饭。
苏小九对他影响深刻,因为他是当时巷里出名的傻子。最辉煌的事迹是一年夏天连月干旱,他披着家里的床单,在山脚下绕圈不停的跳着奇怪的舞蹈。后来被邻居一众人扛回了家里,还一边朝着那山喊着“来雨吧!织山可怜,织山可怜!”旁人都以为他犯病了。却没人注意到那之后没过两天就真的下雨了。苏小九记得当时问外婆真的是孙琮哥哥求来的雨么?
外婆瞪了她一眼,让她闭紧嘴巴,否则就会是他们口中第二个疯子。还说那孩子生不逢时什么的也是个可怜人。
“小九你还没打扫干净么?我来帮你吧。”
孙琮是个干活勤快的,扫地,拖地,除尘这生活自理能力确实强过苏小九百倍有了他的帮忙,整理起来真是没费什么劲。
作为回报苏小九热情的请他吃饭。
“啊?这,我就不出去了,没事,不用请我。”孙琮这辈子能出街的机会少之又少,小时候父母还会带自己出去玩,可自打犯了几次疯病,就再也不带他出去了。
再后来父母离异各奔东西,只有二伯逢年过节来给他送点吃食,还有父母给的几百生活费,再自己种点菜什么的也能度日。
“怕什么,快走。”苏小九拽着他大摇大摆的上了街,路上自然有人指指点点,镇子就这么点大。这十里八乡出名的疯子居然被个姑娘拉着在大街上走,任谁都忍不住多看两眼这稀奇的景。
他俩经过一个国产三线品牌服装店门口,大娘正拉着服务员讲着悄悄话见苏小九往这边过来才闭了嘴。再怎么看笑话,谁还会跟钱过不去。
“欢迎光临,我们邦微,姑娘看点啥。”苏小九比了比孙琮的身高,为他挑了一身衣服和鞋,想让他试试。却被服务员阻拦。
“不好意思你如果不买,衣服不让试的,这要是试脏了我们怎么卖啊。”说完嫌弃得扫了扫孙琮身上的破校服。孙琮尴尬的往后退了一步,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里。
“这件这件,还有那件。我都要了,付钱。”苏小九霸气的将衣服甩到了收银台。这五线小镇的物价真是便宜,比不得杭城动不动小千数的价位,在这地界还能被看扁不成。
“我本来还想买几双鞋,不让试就算了,我去别家买。”
老板娘见状一把推开服务员笑脸迎了上来。
“试试试,当然能试咯,这不是沈琮么。哎哟我是你二姨婆家的小女儿,你都应该叫我小姑呢。好久不见你了,来来都试试吧。我们服务员小姑娘不懂规矩,你们不要生气呀。”
孙琮被逼无奈涨红着脸,硬着头皮试鞋,苏小九坐在一旁感受着前所未有的爽快。一通买下来才花了一千来块却买了一堆衣服鞋子。
“小九,太贵了,这真的不行。你还是退了吧,我不能收。”沈琮提着大袋小袋,心里很是负担。
“别呀,孙琮哥哥就当是我聘请你当我民宿服务员的谢礼。”
“当啥?什么是民宿服务员?”
“额,我想把老房子捯饬下做个客栈,你就帮我打扫卫生什么的,我付你工资怎么样?”
孙琮也许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也会被人所需要,不再过寂寞的日子。
“小九,你是说真的么?”他兴奋得想追上来问清楚却不料跑上来时撞上了一路过行人的肩膀。直接摔在了地上,对方却纹丝不动。
“喂,走路不看的么?”苏小九将孙琮扶起,质问对方的恶行。
她抬头挺胸打算用自己的眼神射杀对方同时没想到自己的杀伤力被降为零。
来者素白唐装,清风道骨,眉目如画,苏小九猜不出他的年纪,浓密纤长的睫毛几乎遮住了他意态苍凉的眼眸。对方眼皮都没抬,似那高高在上的神明般俯视着芸芸众生。但那双特别的金瞳让人不寒而栗。